兒子年十四,與其父入春闈後雙雙成貢士。
不日將殿試,設宴當天門楣踏破。
在眾人道喜之時,我麵不改色地掏出一份和離書。
上一世,齊州柔若無骨的外室韓煙闖上大堂,朝我跪了下來。
“何瑩,當年你因雪崩傷身無法生育,齊郞為了不讓你傷心,以領養之名抱走了我的孩子讓他承歡膝下。”
“如今他已然高中,我思兒心切,求你把孩子還我!”
旋即,父子倆逼我讓出正妻之位。
齊州惡狠甩休書。
“你本賣炭女,大字不識、樣貌醜陋,哪裏有資格成為貢士妻母?拿了休書哪裏來的滾哪去!”
齊越幾個銅板買斷親情,“下九流的醃臢也配當我母親,我隻有煙母一個親娘!”
他們將我孤身丟進雪山,看著我被群狼撕碎。
再睜眼,我回到了設宴當天。
1
齊家布衣出身,所來親戚也絕非富貴人家。
齊州和齊越又一同考中貢士擇日殿試,前途無可厚非。
身嬌體弱的韓煙踉蹌撲跪在宴席中央。
滿座嘩然,眾人眼中已毫不掩飾流露出看好戲的興奮。
韓煙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曾與我許諾一世一雙人的齊州,眼神膠著在韓煙和身上。
想到上一世被尖銳的狼牙撕碎的痛處,我內心竟變得平靜。
與我交好的賣花婦女仗義執言。
“韓煙,好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要不是何瑩在饑荒中將你救起,你早死了!你倒好,偷人丈夫,還讓人給你養孩子!忒不要臉!”
韓煙被罵得臉色一白,惡狠狠地瞪著賣花婦女。
我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搖頭。
上一世她也和今日這般為我說話,不想被齊家父子記恨上,將家址暴露給了強盜。
一晚過去,一家五口人全部殞命。
“既如此還請大家做個見證,我何瑩大字不識、粗鄙不堪、容貌醜陋,無顏做官妻,自請和離。”
此刻,韓煙眼底亮了,齊家父子卻一臉驚詫地望著我。
齊州冷哼一聲,取來紙筆。
“算你識相,念在你幫扶我和越兒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便自降為妾,繼續伺候我們吧。”
齊越將韓煙溫柔扶起,“母親,這蠢婦雖粗鄙,但尤會捏腳,以後就讓她侍你左右。”
他們展開宏偉藍圖,就等我這個卑賤的人主動來湊。
“不必了,這是我的和離書,請齊郞君按下手印,自此橋路兩邊,男婚女嫁,皆不相幹。”
這話激起父子兩人的怒意。
“我們留下你是看得上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是啊,你這老婦離了我們什麼都不是!居然還敢拒絕我和父親的提議!”
齊州偏不接和離書,現場寫下休妻書摔在我臉上。
“和離再嫁?想得美!你不過是我不要的棄婦!”
當朝被休者,不可再嫁。
齊州存心不讓我好過,不過無所謂了。
我撿起休書,轉身離開。
賣花婦追出來,直歎氣。
“你逞能一時,這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還能去哪裏啊!”
窗邊,我吹響掛脖的骨笛,隻見一隻信鴿朝我飛來。
將信件掛上後,我心下了然。
“回家。”
2
殿試前,宮裏傳來消息。
此行許得攜其母入宮考試。
回到京城好些日子後,趕上了麟兒的生辰。
他幼時就喜歡我從民間給他帶的一些小玩意、吃食。
哪怕現在長大了,依舊如此。
我提著食盒和一些民間買來的小玩意準備給他一些驚喜。
其間並未帶侍從。
皇宮門口站著不少殿試的貢士人選,他們攜其家人小聲說話。
“以往殿試從無這種狀況,這次怎麼要帶上家屬,難道和考題有關?”
有了解內情的人道:“你們可能不知道,聖上在民間休養的乳母回宮了,不日將冊封一品誥命。”
“聖上幼年孤苦,都是這個乳母細心照顧,想來此次攜家眷,就是為了看看我們的孝道。”
沒想到麟兒竟為我做到這一步。
我果真在皇城門口看到了齊州等人。
想著避開,卻被齊州一把扯住了袖口。
沒等反應,迎麵就是一巴掌。
食盒倒地,裏邊的湯湯水水盡灑。
“何瑩!你不是說不做糾纏嗎?得知聖上要攜家眷殿試你就眼巴巴地湊過來,你是不是想毀掉我們的仕途!”
齊越踹向我的腹部,“就你還想當進士母?癡心妄想!”
韓煙佯裝擔憂的嗔怪:
“都怪我搶了姐姐的位置,都得及向她好好道歉,她這才心有不甘來殿前搗亂。”
她梨花帶雨,朝我控訴:
“姐姐,你有任何不滿朝我來便是,怎麼可以傷害齊州和越兒呢!”
齊越立刻心疼得握住她的手,
“娘,跟這種心狠的女人有什麼好說的?她拋夫棄子的時候,可沒有半點猶豫!”
“現在我和爹功名有望,她就上趕著貼金,原以為是識大體,不想是貪得無厭!”
我捂住疼痛難忍的腹部,道:“我沒想和你們再有任何關係,我來這邊隻想送點生辰賀禮。”
齊州目光卻緊盯著我手上的錦盒。
算算時間,齊越生辰就快到了。
他嘴角勾起,滿臉不屑,
“現在才想起討好未來的狀元郎,會不會太晚了?”
沒等我回應,齊越突然搶過我懷裏的錦盒:
“給我的?”
他打開一看,嗤笑著摔碎在地上。
“什麼破銅爛鐵,這種不值錢的玩意也能拿得出手?”
摔碎還不夠,他又用腳踩上去攆了攆。
我用手扒開他的腳,著急道:“別踩了!這是要給當今聖上的!”
齊越冷笑。
“就你這種鄉村野婦也配見聖上?他什麼新鮮玩意沒見過,你以為你捧著這些,他就會給你做主了?癡人說夢!”
韓煙眼底閃過一絲譏諷。
“姐姐,想必你是後悔了,要不我同齊郎說說,將你養做官妾可好?做粗鄙村婦哪有做官妾舒坦?”
齊州沒有覺得不妥,甚至認為我是後悔了。
“何瑩,還不拜謝正妻的恩典,等殿試過後,我讓煙兒挑個時間將你納為妾室。”
我怒目而視,“就你們這樣品行敗壞的人,是不可能通過殿試做官的!”
3
“啪!”
話音剛落,齊老太太的巴掌打得我踉蹌。
她揪著我頭發大罵,
“賤人!我兒子和孫子的是要當狀元的!你敢咒他!”
她知道我的腿因救下雪崩的齊州而傷痕累累,拳腳全朝我膝蓋窩猛踹。
“看老娘不弄死你!”
平日她就瞧不上我的身份,對作為兒媳的我百般刁難。
我頓時倒地不起,膝蓋鮮血淋漓,血腥味直往鼻子裏撲。
“呸!”她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臉上。
“今日不讓你長點教訓,你還真以為我們齊家好欺負!”
就在這個時候,韓煙發出一聲驚呼。
“姐姐,你的衣裳麵料怎麼會如此昂貴,難道你…做了不好的營生才有盤纏過來。”
此時,他們一家人如狼似虎地盯著我的衣裳和頭上的首飾。
“說!這衣服是不是正經來的!”
齊老太太對著周圍的人瘋狂辱罵我,
“這個女人水性楊花,拋夫棄子就算了,現在被我兒子休了還過來擋我們家仕途!進京的盤纏都是靠賣得來的!”
齊州一聲不吭,任憑他們給我潑臟水。
圍觀的人冷眼相對,生怕給自己招惹麻煩。
齊越掃了一眼身著布衣的韓煙。
“娘,聖上把你叫來,就是為了體現孝道,我現在就把這個賤貨的衣服扒下來給你和奶奶穿。”
“聖上見我和爹衣著樸素,而你和奶奶卻盛裝打扮,定然會覺得我們齊家恪守孝禮!”
齊老太太拍手叫好:“還是我孫兒聰明。”
齊州捏住我的臉,上邊有道猙獰的疤痕,直穿眼下。
“反正你也醜的不能再醜,何瑩,夫妻一場,你就當幫我一回。”
我後悔嫌麻煩沒有帶侍衛護身。
隻能努力掙紮抬頭喊叫,
“都住手!這可是聖上禦賜的,你們敢扒!就得準備拿命來還!”
齊老太太哼笑一聲,上前撕扯我的衣服。
不僅如此,她的巴掌直直的落到我的嘴上。
“還聖上禦賜呢!冒充聖物可是要殺頭的,你是想害死我們一家?”
不到一會兒,我的外衣就被扯下,大片肌膚裸露在外。
一道道視線劈來,我忙護住身體。
齊州撇開我的手,“就你這垂垂老矣的身體,還遮什麼遮!”
說罷,他直接將我頭上的發釵扯下,耳飾也被逐一拽下,血流不止。
我的發髻散落,十分狼狽。
韓煙接過飾品就戴在了頭上,除了一支略顯粗糙的兔兒木釵。
齊州的右手抵在木釵中央,“這等劣質的玩意配不上我的煙兒,就不必了吧。”
眼見他要親手折斷,我驚呼一聲,撲了上來。
我雙手死死握住發釵,“齊州,求你了!這發釵是我重要的人親手雕刻,不可!”
他們什麼都能搶,除了這支釵。
絕對不行!
“重要的人?何瑩,你可真長本事,這才休妻多久,你就找上相好了?”
齊越將我推開,“就這種貨色我還不屑讓我娘戴呢。”
“看來也是個窮酸,連首飾也隻能用手給你雕刻。”
‘啪嗒’一聲,木釵在我手上斷成兩截。
見我還敢叫囂,齊老太太提著周邊攤子上的茶壺冷笑:
“不要臉的東西,老身幫你洗一洗這身的騷氣。”
4
“啊!”
我失態的尖叫。
滾燙的茶水突然澆在頭上,燙得我慘叫連連,不停扭動身體。
人群卻爆發出爽快的笑聲,
“看呐!果然是不要臉的娼貨,還想脫衣服呢給我們看呢!”
還有人扔來爛菜葉,“拋夫棄子的女人就得浸豬籠。”
本不想暴露身份,可眼下不得不說了。
我的喉嚨叫喊得都嘶啞起來。
“都住手,我可是......聖上親封的誥命!”
見我已經慘不忍睹,韓煙這才出來假惺惺出來勸阻。
“姐姐,你想冒充誥命夫人!是想連累我們一家都沒命嗎!”
齊老太太聽完氣憤不已,“什麼!原來你是打了這個主意!”
“大家消消氣,我花銀子打聽到近日是皇上的壽辰,他的乳母剛被接回家中,還是不要見血的好。”
齊州這才住手,齊越卻對我恨透了,
“爹娘何必顧忌!既然她騷賤......不如就把她賣到青樓!”
齊老太太拍腿大笑,
“好主意啊,不愧是我的狀元孫。”
我拚命掙紮,齊老太太將我的裏衫也全部扯開,
“賤人,不知賣了多少次了,還裝什麼貞潔烈婦夫!”
韓煙咬著唇,躲在齊越身後,
“這也太......”
齊州冷笑,“煙兒,你就是心善!這種賤貨,活該讓千人枕萬人騎。”
“快放開我,你們今日傷了我,就算不被誅九族!也難逃一死!”
“這裏怎會如此吵鬧?發生何事?”
齊州眼見對方年紀雖小,可服飾華美,氣宇軒揚,可見是皇親貴族。
“回稟大人,我們正教訓冒充誥命的老婦。”
那人看不見我的臉,又見我衣不附體。
臉上露出無奈之色。
“雖是如此,交由官府即可,何必扒衣羞辱,聖上愛民如子,切不可在此懲治。”
齊州馬上應答,將過錯全都推到我身上。
“大人不知道,這娼婦是我前妻,水性楊花拋夫棄子,如今還想進京攔我與兒仕途,著實可惡。”
“教訓她,乃是合規合矩。”
我虛弱地搖著頭,偷偷朝著馬上人看去。
我望著這張與麒兒二七分相似的臉,一時恍惚。
那人是靖王!
與當今聖上情同手足,幼年也是由我一手養大。
“桓兒…桓兒。”
我嗓子虛弱的無法發聲。
隻能用手敲擊地麵來吸引他人注意。
看看我…看看我!
靖王本要拿出令牌,突然被敲擊聲吸引。
這時,他望見了那一分為二的木釵。
是他親手雕刻。
昨日他還獻寶似的捧到了我麵前。
是乳母!
“你們這群雜碎!”
靖王翻身下馬,一道身影踉蹌撲來,他雙手顫抖地撥開粘在我臉上的頭發。
瞧見我的臉,他身體一僵,下一秒,怒火中燒。
“大人,這是作何?”
“放肆!你們膽敢傷害聖上乳母!”
靖王掏出玉佩:“本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你們好大的膽子,欺辱一品誥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