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妹妹正站在客廳中央，手舞足蹈地給大家講述著什麼，異常興奮。

跟前段時間的萎靡截然不同。

看到我回來，她的眼睛更是瞬間亮了起來，像是找到了炫耀的新玩具。

“來來來，大家看，我姐姐回來了！當事人回來了。”

“不信你們問，我說的都是真的。”

妹妹大聲喊道，聲音裏帶著一絲扭曲的歡快。

“我正跟大家講呢，昨天我可算是開了眼，看到我姐姐和一個又臟又臭的流浪漢睡在一起！”

說著，她舉起手機，將那些不堪入目的現場照片一張張翻給眾人看。

我渾身想被電擊一樣，一時間我話都說不出來。

畢竟那些照片是真的。

我就在現場看著她拍的。

昨天一直忙，父母都在的時候我說讓她刪掉。

她說早就刪掉了，留那麼惡心的東西做什麼？

我想要看看她的手機。

爸媽卻說，“她都講了刪了，你就不要為難她了。”

我搶又搶不過來，爸媽還阻攔著，隻能暫時作罷。

本想著後麵再跟她講，沒想到她今天竟然一張一張給大家看。

眾人的目光瞬間齊刷刷地射向我。

正是愛標榜自己的年紀，在明晃晃的證據麵前，誰也不會試圖理解一個肮臟的人。

隻會，迅速站隊，站在道德的製高點，狂踩共同的目標。

我就是那個共同的目標。

眾人目光裏滿是鄙夷與嫌棄，像是在看一個無比肮臟的怪物。

一時間，客廳裏議論聲此起彼伏，各種謾罵鑽進我的耳朵。

“天啊，真沒想到她看著挺正經，居然是這樣的人。”

“好變態啊，找個正常人也算。”

“天呢，要是說出去是我同學，太丟人了。”

“怎麼這麼賤，我真是服了，真想去舉報這種人。”

“就是就是，讓學校開除她，她現在的學籍還在學校。”

我的朋友們看向我的眼神也複雜極了。

有難以置信，有失望，甚至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暴露在眾人麵前，每一寸皮膚都被那些惡意的目光灼燒著。

“喬小小，你閉嘴！”

我憤怒地衝她吼道，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不已。

聽上去更像是心虛。

可妹妹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依舊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繼續添油加醋地描述著那些細節。

我再也忍不了，像瘋了一般衝過去，一把奪過她的手機，狠狠摔在地上。

然後我轉身，對著那些看熱鬧的人歇斯底裏地喊道：“都給我滾！都滾出去！”

眾人被我突然爆發的樣子嚇了一跳。

開始陸陸續續地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小聲議論著。

“誰稀罕在這裏，我還嫌臟呢！”

“這麼大一個八卦不白來。”

“我朋友估計想不到，走走走。”

我覺得天都塌了。

我的世界一下子變得漆黑無比。

我癱坐在地上，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來。

我回頭看這個跟我一樣年紀的小女生，我不明白她怎麼會壞成這樣。

我衝上去給了她兩個耳光。

我從來都是溫溫柔柔的，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結結實實挨了我兩個大嘴巴，滿臉懵逼的看著我。

聽到爸媽回來了。

妹妹眼珠子一轉，立馬捂住臉，裝作很害怕的樣子，擠著眼淚跑過去。

“爸媽，姐姐她好可怕，她平時裝的人畜無害，你們不在家，她就打我。”

妹妹哭哭啼啼地說道，演技堪稱一流。

我看著她這副虛偽的模樣，心中的怒火再次燃燒起來。

我指著一地狼藉，大聲對父母說：“你們看看她幹的好事！她簡直是個毒婦！她今天把所有人都叫來，就是為了羞辱我，給我潑臟水！”

爸爸皺了皺眉頭，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珊珊，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妹妹？”

“她隻是現在精神狀態不好，你就不能讓著她點？”

“讓著她？”我不敢置信地看著爸爸。

“她都這樣對我了，你們還讓我讓著她！她把我的名聲都毀了，你們知道嗎？”

媽媽走過來，拉住我的手。

“珊珊，你妹妹受了那麼大的傷害，現在好不容易情緒穩定一點，你就別刺激她了。”

“她之前被侵犯，也是因為等你，你就當是補償她，忍一忍吧，好嗎。”

“補償？”我甩開媽媽的手。

“我也是受害者啊，為什麼所有的錯都要我來承擔？”

“就因為我是被拐賣回來的，所以我就活該被她欺負嗎？”

爸爸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徒然提高音量：“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我們說的話你到底聽不聽？”

“你妹妹現在這個樣子，我們已經夠操心了，你就別再添亂了！”

我望著父母那堅決維護妹妹的模樣，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我想不通。

本來即便是養父母死了，我一個人也不是不能過的。

我在那邊也還有叔叔、伯伯。

是爸爸媽媽帶著記者千裏奔襲，找到我。

100多個日夜，住在我家附近。

每天不停地說著多麼想我，多麼愛我，多麼想要我回去，彌補人生的遺憾。

說什麼都願意給我，說他們雖然沒什麼錢，但是有房子，房子可以過戶給我。

仿佛我不回來，他們就會痛苦的死去。

記者和輿論一波一波的壓著我。

不斷訴說著我是多麼幸運。

養父母那麼有錢，親生父母那麼疼愛。

那時我被衝昏了頭腦，根本不能思考。

我不能拒絕。

不然我就是無情無義，我就是不忠不孝。

我一個天天在班裏坐著上課的人，從來沒有麵對過這種事情。

畢竟是親生父母，還要我繼承房子，叔叔伯伯也不好攔著。

就這樣，我回了家。

到家才發現家裏還有一個妹妹。

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提過。

剛開始我想，可能是怕我不回來吧。

住了3個月，都很好，其樂融融。

那邊的叔叔伯伯也放心了。

我也真的以為以後，我就會這樣一直開心幸福下去。

可慢慢的我才發現不一樣。

他們永遠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不斷地說著：“你忍一忍......你讓一讓......你受點委屈......”

這才一年多，我這輩子的委屈基本上都來自這個“家”。

仔細想想，對於我，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執念。

不怕我受委屈，不怕我不開心，不怕我失去我。

回想這幾個月，在這個家裏，我似乎永遠都是那個多餘的人，永遠都要為妹妹的過錯買單。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已經無話可說。

滿心的委屈與憤怒哽在喉嚨裏，淚水不停的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