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棲雲認真起來倒真有幾分唬人的勁。
平日話裏帶著的鬆散蕩然無存,一直被掩蓋著的果決淩厲之氣顯露。
有點熟悉。
似是察覺到我異樣的眼光,他抬頭咧嘴衝我笑笑,那股異樣感瞬間消失。
我放下了疑惑。
靠著躺椅,一動不動望著外麵的天色發呆。
思考著我的未來何去何從。
一聲響指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帶著幾分好奇湊過去定睛一看,怔在原地。
我知道我的容貌一向不錯。曾經我的母親請過京城最具盛名的畫師為我作畫,但在我看來,那幅畫不及沈棲雲這幅十分之一。
他畫的是我剛剛聽戲時的樣子。
豔陽高照,美人斜臥,顧盼生輝。
我從未見過自己那樣的神情。
旁邊還提了一行小字,我湊得近些,小聲念了出來。
且拋舊履登雲路,萬裏晴光正照人。
不自覺地伸出手,張開五指。
陽光正躍動在我的掌心。
這是我觸手可及的自由。
“嘩——”
一道竹簾被放下,密密實實地擋住了所有日光。
裴驍蹙著眉,有些不解自己突如其來的心浮氣躁。
離軍久了,連陽光都能勾起他的火氣了。
他不耐地敲擊著桌案,半晌,傳來了門房侍衛。
“她還沒回來嗎?”
“回侯爺,夫人的確未曾回來過。”
“城西的那處宅子派人去找了,沒有人住過的痕跡。”
真麻煩。
她就不能讓人省點心。
看著手邊壘著一摞的拜帖。
裴驍揉了揉眉心,獨自一人去前往。
“正是,夫人出遊散心還沒玩夠,不日便回。”
回是不可能回的。
親手栽下的牡丹已經結了花苞,我正小心翼翼地養護著。
畢竟這是六年來我第一次能自己做主,栽種在家裏的花木。
世人都說裴夫人心善,說我命好,明明是一介孤女,還能嫁給裴太師的長子。
隻有我自己清楚,這份“好命”的背後是多麼冰冷與窒息。
裴驍並非裴夫人所出,將我塞給裴驍隻是為了不讓裴驍另娶高門女子,礙了她親兒子的路。
裴驍對我從來都是橫眉冷對,他始終認為是我害得他和含桃有緣無分。若我二人身世並未出錯,他本可以將含桃明媒正娶,做他舉案齊眉的夫人。
偌大的裴府,細細算來竟沒有我一處真正屬於我的地方。
也就是我當初忽逢巨變,沒嘗過這世間百態下的人情冷暖,蒙著眼睛就被哄著跳進了這個泥沼。
待我反應過來時,早已泥足深陷。
但其實細細想來,步入陷阱的又何止因為旁人的挑撥。
更是因為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歸宿。
永遠不要將命運寄托在別人身上。
這才是我在這場漫長的巨變中真正得到的東西。
無論裴夫人當初發心如何,她的舉動到底是救了當初的我於水火。
半枚玉佩,一句承諾,就這樣簡單拴住了我,待她死後我也沒離開,整整六年。
直至裴驍親手打破那片枷鎖。
至此,才算是兩不相欠。
“叫人都回來,不用再去找了。”
“一個孤女罷了,離了侯府能蹦躂多久。”
侯府院子裏移栽的芍藥馬上就要開了,這可是含桃當年親手挑選的。
他才沒空去哄那個動不動就耍脾氣的齊書儀。
裴驍輕撫著幼嫩的花苞,深色溫柔。
“本候等著她跪著回來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