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周牧野皺起眉，“林清月那個女人是不是又找您裝神弄鬼了？說什麼沒了她周家就要完蛋。你可別聽她瞎說。她就是貪圖我家的榮華富貴，才編出這麼離譜的謊話。”

“暮雪找來的大師看過，她根本不是仙人，就是個凡人！”

“況且，她對黑狗血毫無反應，更不會任何法術，她能是什麼保家仙呀？”

老爺子氣的渾身發抖。

“你還好意思說！那是因為你剝了靈貓的皮，斷了靈貓的尾，她是靈貓化身，自然痛苦無比，法力盡失。”

“自從她靈力盡失，周家已有三人慘死，十幾人進了醫院，你真以為這隻是巧合？”

“更何況，你剛剛不是親眼看著她原地消失了嗎？凡人能做到嗎？”

周牧野神色有些動搖。

江暮雪表情慌張，擠出笑容道：“爺爺，林清月最會撒謊了，那些出事的人不會是她的同夥吧，你別被她找來的人糊弄了。”

“閉嘴！”

周老爺子一拐杖砸在地上，“這裏輪不到你說話！”

周牧野上前一步，擋在江暮雪麵前，“如果她真是仙人，為什麼要搶暮雪救我的功勞？”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周牧野臉上，周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

“當初清月為救你，強行化為人形，導致法力盡失！而你口中這個救命恩人，當時正在國外給一個六十歲的老頭當小三呢！”

“虧你還是我周家大少爺，連查都不差就相信外人，害慘了自己的妻子！”

周老爺子一揮手，身後的管家立刻捧著一疊文件走上前。

周牧野遲疑地接過，翻看了幾頁後，臉色越來越蒼白。

“這，這不可能……”

文件上是江暮雪在國外時的各種照片。

她挽著一個白發老者的手臂出入高檔酒店，還曾為這個老人多次打胎。

江暮雪的臉色瞬間慘白：“這些都是假的！我是真的愛你，牧野哥哥，你相信我啊！”

周老爺子厲聲質問，“那孩子呢？你肚子裏的孩子真的是牧野的嗎？”

江暮雪的嘴唇顫抖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周老爺子冷笑一聲，又甩出一張紙。

那是江暮雪的孕檢報告，日期顯示她懷孕的時間遠遠早於和周牧野相認。

周牧野的手開始發抖，他轉向江暮雪：“你騙我？”

江暮雪慌亂地抓住周牧野的手臂，“不是這樣的！我可以解釋。”

周老爺子冷笑一聲，對周牧野道：“你知不知道，林清月剛剛懷上你的孩子，可你卻這麼對她，甚至於親手殺了你的孩子。周牧野，我怎麼會有你這種畜生至極的孫子！”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周牧野心裏。

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天的情景。

林清月蜷縮在地上，被十隻狼狗撕咬，雙手護著腹部，身下流出大灘血來。

而他冷眼旁觀，甚至在她痛得暈過去時，還嘲諷她是裝的。

周牧野踉蹌後退幾步，“不，不會的，她沒告訴我她懷孕了。”

“沒有告訴你？”

周老爺子冷笑，“她沒有告訴你嗎？她說了無數次肚子裏有你的孩子，可你聽過嗎？你一直在護著這個賤人。”

“她被剝皮斷尾，連最後一條命都快保不住了，她怎麼告訴你？她怎麼護住孩子？”

“你知道清月最後有多絕望嗎？”

“她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連我跪著求她都不肯再說一句話，她已經對我們徹底失望了！”

周牧野的雙腿突然失去力氣，跪倒在地。

他的腦海中不斷閃回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

自從靈貓被他剝皮斷尾，林清月就總是臉色慘白，虛弱無比。

他卻視而不見，還以為她在賣慘。

還有她下意識護住腹部的動作，每次被他懲罰，她下身都會流血。

尤其是他強要那次，林清月掙紮的尤其厲害，最後她腹中湧出一大股血，絕望的癱在床上。

可他，卻以為她隻是來了月事，連一點安撫也沒有。

他到底都做了什麼啊……

周牧野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我不知道，我還以為她在騙我。”

周老爺子疲憊地搖頭，“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從你剝了她的皮之後，她就徹底心死了。周家的保家仙，再也不會回來了。而我們周家的命，也到頭了。”

6

周牧野跌跌撞撞地回到祖宅，而此時他才發現周家祖宅，短短幾日便破敗不堪。

大門上滿是鏽跡，庭院裏的花草植物全都枯萎。

就連周家上空，都籠罩著一層陰雲。

更可怕的是，周家上下病氣沉沉。

幾個叔伯麵色青紫，咳嗽不止。

傭人們無精打采，眼神呆滯。

就連院子裏養了十幾年的老狗都病懨懨地趴著，連吠叫的力氣都沒有。

就像遭了報應一樣。

周牧野臉色慘白，踉蹌著衝進了家裏，卻發現更可怕的事。

有關我的一切不見了。

我們曾一起布置的婚房，如今空空蕩蕩。

我為他織的毛衣，我親手雕刻的擺件，甚至是我買的床單……全部消失得一幹二淨。

我燒掉了有關自己的一切，連一件物品都沒給他留。

“清月！”

他不可置信，發瘋似的翻遍整個周家，甚至跑到我常去的地點挨個尋找。

可哪裏都沒有我的身影。

他這才發現，婚禮上看到的不是幻覺。

我真的消失了。

帶著對他的恨，帶著他們未出世的孩子，徹底離開了周家。

就在周牧野絕望之際，管家慌慌張張跑來。

“少爺！老爺子他不行了！”

周牧野跌跌撞撞衝進醫院時，周老爺子已經奄奄一息。

幾天前還精神抖擻的老人，此刻麵色青灰，雙眼渾濁，連呼吸都微弱無比。

周牧野撲到床前，握住老人枯瘦的手，“爺爺您堅持住，我馬上叫最好的醫生來！”

周老爺子卻緩緩搖頭，“沒用了，保家仙一走，周家的死劫就該到了。”

“也好，周家本該在二十年前就煙消雲散，是她為我們強行續了二十年命，如今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該結束了。”

周牧野淚如泉湧，“不會的！我一定把清月找回來！她那麼善良，她一定會原諒我，繼續保佑我們周家的！”

周老爺子苦笑一聲，用盡最後的力氣，死死攥住孫子的手腕：

“你親手剝了她的皮，斷了她的尾，還殺了她的孩子。”

“周牧野！她永遠不會原諒你了……”

話音未落，老人呼吸消散，監測儀上的心跳線變成一條直線。

“爺爺！爺爺！”

周牧野崩潰地搖晃著老人的身體，可周老爺子再也不會回應他了。

周家的頂梁柱，倒了。

周老爺子的死，仿佛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接下來的日子，周家族人接連出事。

叔伯突發腦溢血，搶救無效死亡。小姨查出晚期癌症，短短一周便離世。幾個堂兄弟接連遭遇車禍、墜樓……

就連周氏集團也一夜之間股價暴跌，合作方紛紛撤資，銀行催債上門。

百年豪門，頃刻間土崩瓦解。

周牧野把自己關在空蕩蕩的別墅裏，整日酗酒，渾渾噩噩。

直到某天深夜，江暮雪不知死活地找上門來。

她挺著微凸的肚子，“周牧野！我肚子裏的孩子怎麼辦！我好歹陪了你那麼久，你得負責養我和孩子！”

周牧野緩緩抬頭，眼神陰鷙得可怕。

“孩子，你還敢提孩子！”

“是你誣陷清月沒有救我，是你騙我說清月不是保家仙，也是你讓我剝了靈貓的皮毛，給你做衣服。”

“這一切都怪你！要不是你挑撥，我也不會不斷傷害清月！”

江暮雪臉色一變：“你要幹什麼！”

周牧野的聲音冷得像冰，“我本來懶得跟你計較，可你偏偏要來惡心我。”

他鬆開手，對門外冷聲道：“來人。”

幾個保鏢立刻進門。

周牧野麵無表情地命令，“把她肚子裏的野種打掉，再摘了她的子宮。”

“我要她此生都不能再懷孕。”

“這就是你傷害清月的下場！”

江暮雪尖叫著被拖走，而周牧野隻是麻木地坐回沙發，繼續灌酒。

報複完江暮雪，他卻沒有絲毫快感。

因為真正該被報複的人。

是他自己。

周牧野又喝了許久，直到爛醉，他搖搖晃晃的站上天台，望著下方的周家祖宅。

曾經繁華的家族，如今隻剩一片廢墟。

他想起小時候，爺爺牽著他的手，指著祠堂裏的一副白貓畫像。

“牧野，這是咱們周家的保家仙，你要像敬重祖先一樣敬重她。”

可後來他是如何對她的？

她一次次傷害那隻小小的白貓，又害的孩子流產。

周牧野眼眶通紅，痛苦的低喃著，“清月，是我該死，我對不起你。”

可他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就像周家的氣運，散了，就再也聚不回來了。

他朝著天台下望了一眼，閉上眼睛邁出一步。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第一次見那個少女的場景。

眉目如畫，長發如雪，肩頭盤著一隻雪白靈貓。

她睜著一雙清亮亮的眼睛，聲音清脆如鈴，“我叫林清月，是周家保家仙，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一眨眼你就這麼大了。”

“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啦！”

驚鴻一眼，若恍如初見。

這場孽緣，終於以最慘烈的方式，畫上了句號。

7

我回到仙界後，族長氣的揪著我的耳朵怒罵，“我們靈貓族個個都是戀愛腦，你更是蠢到極致！為這麼個臭男人自願留在凡間，還廢了全身修為，我真是恨不得沒有生過你！”

我摟住族長的胳膊，“對不起，清月讓阿娘擔心了。”

阿娘紅了眼眶，摸著我的耳朵，“我的寶貝女兒，你在人間受了多少苦啊，阿娘真恨不得殺了那個畜生給你報仇！”

我淡淡一笑。

“一切都過去了。”

從那以後，我與靈貓姐妹們日日嬉戲雲間，飲瓊漿玉露，再無憂愁與痛苦。

直到一日，一個滿身傷痕的魂魄踉踉蹌蹌的朝我走來，聲音哽咽，“清月……”

我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雖然這張臉已在記憶裏蒙塵，可我依舊認得出，這是周牧野。

我淡淡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裏？”

周牧野苦笑一聲，“你走後，周家百年基業凋零，族人全部橫死。我為了給你謝罪，自願跳樓而死。”

“死後，我求閻王不要讓我轉世投胎。我自願受一百零八種酷刑，隻求再見你一麵，閻王感念於我的癡情，送我來仙界見你。”

“對不起。”

他跪在我腳下，眼眶漸漸發紅。

“是我蠢，被江暮雪那個賤人蒙騙！”

“她篡改證據，讓我誤以為她才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你為了冒領功勞把她推下懸崖。”

“我以為你是個江湖騙子，不僅騙了我，還騙了整個周家，從頭到尾都是為了錢才和我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如果知道你懷孕，我絕對不會那麼對你的！”

我嘲諷的看著他。

“周牧野，你可真不是個男人。”

“直到現在，還要把責任推在江暮雪身上。”

“如果不是你輕易相信江暮雪，連查一下都不肯，你會被她騙嗎？”

“況且，每一次我受的傷害，都是你親手造成。”

周牧野啞口無言，隻能不停地磕頭，魂魄都因此變得越發透明。

我冷笑著。

“我為你周家擋了八次死劫，次次致命。”

“後來我又為了救你違背天規化身為人，被族長剝離仙骨，再也無法成仙。”

“到最後，我為你懷上孩子，甘願受天雷劈打。”

“一樁樁，一件件，我有哪裏對不起你？”

“可你呢，你為我做了什麼？”

周牧野忽然顫抖起來，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畫麵如潮水般湧來。

“僅僅因為江暮雪咳嗽一下，你就把我的本體殘忍虐殺，你可知所有的痛我都會承受千倍！”

“後來，你更是把我當狗一樣虐待！用盡酷刑羞辱我！一次次傷透我的心！”

“到最後，你甚至親手用最肮臟的方式，殺了你的孩子！”

周牧野滿臉痛苦的拽住我的衣角，“我那時被豬油蒙了心，我不知道你會那麼痛苦。”

“可我是真的愛你，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

“就連江暮雪，都是我誤以為你不愛我，用來氣你的工具。”

“我愛的太痛苦了，我以為我被辜負了，所以想報複你，讓你也嘗嘗我的痛苦。”

我嗤笑一聲，“你的愛，原來是建立在傷害別人上。”

“真是無比惡心，令人不齒！”

我轉身想走。

周牧野哭著撲上前抓住我的裙角。

“清月，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靜靜看著他，眼中無悲無喜。

“曾經，我給過你無數次機會。”

“可你，全都放棄了。”

“你我緣分已盡，從此再不相幹。”

周牧野絕望閉眼，最終苦笑一聲。

“如果我願意用永生永世的痛苦來贖罪呢？”

“我願化作一顆凡石，日日受人踐踏，隻求能遠遠看著你。”

話音落下，他的魂魄漸漸消散，最終化作一塊青黑色的石頭，落在仙界最偏僻的角落。

我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一隻白貓跳上我的肩頭，輕聲道：“姐姐，要把他扔下凡間嗎？”

我搖搖頭，伸手輕撫過石頭表麵，“不必了。”

石頭裏突然滲出一滴水珠，像是誰的眼淚。

從此，九天之上多了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仙人們路過時會不經意地踩上一腳，小仙童們玩耍時會拿它當彈珠。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而我，成了九天之上最逍遙的仙人。

我偶爾會路過那塊石頭，卻從未駐足。

直到千萬年後的一天，一個小仙童撿起這塊已經磨損得光滑圓潤的石頭，驚喜道：“這塊石頭真漂亮，我要放在窗台上！”

當夜，我從石頭旁經過時，石頭突然從窗台滾落，啪的落在我腳邊，摔成兩半。

我低頭看了一眼，輕輕拂袖，碎石便化作塵埃消散在風中。

“塵歸塵，土歸土。”

“從此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