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時候,周成玉正坐在我床邊批折子。
真有病。我這房間又小又破,還沒窗戶,光都透不進來,他在這裏批折子,還得專門點燈。
我最討厭點燈了。
見我醒了,周成玉放下筆,轉頭皺眉看我:
“斷了根手指而已,竟昏了三天,怎麼這麼嬌氣。”
“自己起來把藥喝了。”
我爬起來,想去端藥碗,這才看到我的右手上纏了厚厚的紗布,原本應該空蕩蕩的食指處,竟然又被人接上了,還是圓滾滾的一根。
周成玉見我發愣,主動接過藥碗喂我喝起來。
他似乎歎了口氣:“下次吃醋了就直接說,別搞那種小動作。”
這件事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我沒吃醋,也沒做小動作,我隻不過有點好奇皇後是誰。如今解了惑,我不會再去敬事房的,如果你嫌我晦氣,我就一直待在柴房裏不出去也可以。”
馮婉清住椒房,我住柴房。馮婉清是一國之後,我是隨便被斷指的下賤玩物。
放在以前,我肯定會哭會鬧,會覺得連老天爺都偏心眼欺負人。
憑什麼她一個鳩占鵲巢被抱錯的假千金可以過這麼好的日子被所有人寵愛,而我身為丞相府真千金,沒做錯任何事,卻連路過的狗都能踩我一腳。
若說代父受過,她馮婉清才是真正在丞相府被我爹千嬌萬寵著長大的、真正的既得利益者。
我身上盡管流著我爹的血,可自從十歲起就被他們送進宮做了公主伴讀,沒享受過丞相府的一分好處。
憑什麼要我受過?
可現在,我被周成玉囚禁了十年,早就被磨平了那些尖銳心性,徹底學乖了。
更何況,太醫悄悄告訴過我,我這副身子已經病得要死了。
隻剩幾個月好活的人,對這些身外之物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周成玉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喂藥的動作頓住了。
他哼了一聲,聲音發冷:
“大婚典禮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後,封後大典,最是隆重,你父母也會入宮,到時候你就在宮宴上給大家跳舞助助興吧。”
話至此處,周成玉輕笑了一下,語調殘忍又漫不經心,
“上次你跳的那支舞就不少人喜歡,還有人專門向朕討你呢。這次你爭取表現好點,說不定你爹一個高興,也能把你要回家養著玩。”
0.
我爹?我爹。
十歲那年,我在鄉下跟著我爹賣菜的時候,丞相府的人騎著大馬突然出現,馬蹄踏翻了我們的菜籃子,也踩死了我爹。
我抱著爹染滿鮮血的屍體哭著要個說法,然而那個從馬車上緩緩走下來的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卻說,
“小姐慎言,您是丞相府遺失在外的骨血,馮相才是您的父親。至於這鄉野莽夫,他偷換丞相千金,我們還沒找他算賬呢,他死了,那是罪有應得。”
原來我爹不是我爹。
我進丞相府第一天,就弄哭了馮婉清。
她一見到我就躲進丞相夫人懷裏,可憐地抓緊夫人的衣袖,啜泣著問,
“娘,這才是你們的親女兒,那婉清是誰?婉清不是娘的女兒嗎?娘從前說的要陪婉清過一輩子生辰,都是騙人的,是不是?”
於是丞相夫人還沒來得及伸手抱一抱我,就已經厭惡上了我。
丞相府全家上下都認定了我是個想要趕走馮婉清的善妒女子,既沒教養,又醜陋粗鄙,完全不配做丞相千金。
那晚馮婉清病了,全家人都圍著她打轉,連晚飯都直接擺在了她的屋裏。
卻沒人通知我一聲。
我餓得受不了,想去廚房偷餅子吃,卻意外聽到丞相爹在和夫人說話。
“皇後娘娘正在給公主找伴讀,可是公主性子暴躁,沒多少官宦人家願意把女兒送進宮去,聽聞皇上正為這事發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