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你把門開開,咱好好說。”
王學軍不斷地拍門。
我冷笑:“沒什麼好說的,你趕緊滾。”
張娟尖著嗓子插話:“學軍,你看看她這態度!咱們好心來看她,她倒擺起譜了!”
我一把拉開門,冷眼盯著她:“張娟,你肚子裏揣著誰的種,自己心裏沒數?少在這兒裝好人。”
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手不自覺地護住肚子。
王學軍臉色鐵青,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氣急敗壞地說:“趙紅豆!你胡咧咧什麼!”
我甩開他,指著張娟的肚子冷笑:“大哥死了四個月,她這肚子滿打滿算才三個月,你當我是傻子?”
巷子口已經有人探頭探腦。
張娟慌了神,拽著王學軍的袖子直跺腳:“學軍,她血口噴人!我這肚子明明……”
“明明什麼?”
我提高嗓門,“要不要現在就去衛生院查查?看看你肚子裏的娃到底幾個月!”
王學軍額頭上青筋直跳,猛地揚起手。
我梗著脖子瞪他:“打啊!讓大夥兒都看看,機械廠廠長剛離婚就打前妻!”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張娟扯著他往外走,嘴裏不住地念叨:“別跟她一般見識,咱們走……”
看著兩人狼狽的背影,我立馬關上了門。
灶台冷冰冰的,我舀了瓢涼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得牙根發酸。
現在還不是鬆勁的時候,得趁天黑前把該拿的東西都收拾好。
炕櫃裏的棉襖、母親給我做的千層底布鞋、抽屜裏的鋼筆和筆記本……統統塞進包袱。
最後我又從米缸底下摸出個小鐵盒,裏頭裝著我的戶口本和畢業證。
剛收拾停當,院門又被拍響了。
“誰?”
我警惕地攥緊了炕邊的燒火棍。
“紅豆,是我。”
是隔壁張嬸的聲音,“你開開門,嬸子給你送點吃的。”
我拉開條門縫。
張嬸端著個粗瓷碗,裏頭堆著兩個玉米麵窩頭和一筷子鹹菜。
“趁熱吃。”
她把碗塞給我,壓低聲音,小聲說:“剛才你罵張娟的話,我在牆根都聽見了。她那個肚子……真有問題?”
我咬了口窩頭,含混道:“您等著看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聞言,張嬸湊得更近了,笑著說:“我就說嘛!王學軍天天往他嫂子屋裏鑽,當誰不知道似的!”
正說著,外頭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張嬸趕緊直起身子,裝作剛串完門的樣子往外走。
院門口,楊小鳳挎著個竹籃子,探頭探腦地往裏瞅。
見我看她,立刻擠出個笑:“紅豆,我來看你了。”
我盯著她籃子裏的五個雞蛋,笑出了聲:“二嫂,你這雞蛋該不會是王學軍用我的布票換的吧?”
楊小鳳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去年我攢了十二尺布票,鎖在炕櫃裏。上個月開櫃子一看,少了八尺。”
我慢慢走近她,“第二天就見你穿了件新褂子,你說巧不巧?”
她後退兩步,籃子裏的雞蛋晃得嘩啦響:“你、你別冤枉人!那布票是學軍自願給我的!”
“自願?”
我一把奪過籃子,“那你讓他自己來跟我說!”
雞蛋在籃子裏滾來滾去。
楊小鳳急了,伸手要搶:“還給我!這是給娟兒補身子的!”
我側身避開,故意提高嗓門:“喲,你和張娟關係這麼好了?上個月不還因為她多分了半斤肉,在井台邊罵她是騷狐狸嗎?”
左鄰右舍的窗戶後頭,已經有人影晃動。
楊小鳳臉上掛不住了,跺腳罵道:“趙紅豆!你一個被休的棄婦,橫什麼橫!”
“我是正兒八經離的婚。”
我把雞蛋一個一個掏出來擺在院牆上,“不像有些人,丈夫屍骨未寒就爬小叔子的炕!”
“啊!小賤蹄子!我讓你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楊小鳳大叫一聲撲了上來。
我早有準備,閃身一讓。
她收不住腳,一頭撞在了晾衣繩上,籃子飛出去老遠。
隔壁張嬸家的黑狗衝了過來,叼起籃子就跑。
楊小鳳追了兩步,被石頭絆得一個趔趄。
我站在院門口,衝看熱鬧的鄉親們攤手:“大家夥兒都瞧見了,我可沒碰她。”
人群裏不知誰喊了句:“楊小鳳,你男人死了才半年,肚子怎麼也鼓了?”
哄笑聲中,楊小鳳捂著臉跑了。
我撿起滾在地上的雞蛋,挨個擦幹淨。
明天一早還得去醫院,今晚可得吃飽了。
我蹲在灶台前生火,鐵鍋燒得滋滋響,煎雞蛋的香味飄出去了老遠。
院牆外,幾個半大孩子吸著鼻子張望。
我招了招手,把多餘的雞蛋分給了他們。
“紅豆姨,你真要走了嗎?”
紮羊角辮的小丫頭仰頭問。
我揉揉她的腦袋:“是啊,去縣城。”
“學軍叔說你是壞女人才離婚要走的,還說你離了他活不了三天……”
“他放屁!”
我掰了塊雞蛋塞進了她的嘴裏,“記住嘍,女人不是非得靠男人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