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我方才結束罰跪。
我想要起身,卻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仙婢沒有一個上前,我苦笑一下,用手撐著,緩緩地爬了起來。
出門的時候,我聽仙人們說,今日玄君和天女要去試婚服。
去往聖樹的路上,也見到仙婢們正將天上的雲霞加入五彩的霞裝中,五光華彩,無比絢麗。
我看著,卻無端想到了塵世裏我的婚服。
隨玄霄征戰的日子,日子煎熬卻也幸福。
而我有餘裕時,最愛的,便是縫製我的婚服。
每到一地,我便會將當地的寶石絲線收集起來,縫製進我的婚服中,就這樣一縫縫了五年。
到了最後,就連玄霄都打趣我,說不知道他與婚服孰重。
我還記得那一件我親手縫製的婚服,雖然並無五彩,卻也華彩斐然,很是漂亮。
可是那樣一身婚服,在我升上天庭的時候,卻被天女靈萱一把真火燒成了灰燼。
她說,凡俗之物,蓋不能進入天庭。
我求助於玄霄,可他也隻淡淡地說:
“靈萱之令即為天命,又不是什麼珍稀的東西,燒了就燒了。”
我抱著婚服的灰燼回去哭了三天三夜,卻隻得了他一句不耐煩的話語。
“楚汐,你既已為仙人,有些東西,自然應該舍棄。”
“一件衣服,值得什麼?”
可是,他卻不知道,靈萱燒著的,不僅僅是一身婚服,更是我想要與他兩相廝守的心。
當時的我,尚且能夠安慰自己,婚服就算沒了,隻要玄霄心中有我就好。
可我卻不知道,人心,卻是更易變的東西。
靈萱燒我的婚服隻是第一步。
那天之後,她更加的變本加厲。
她於仙宴上折辱於我,指示其他仙人仙婢欺淩於我,以教習天界規矩為名隨意懲處我。
天界諸人皆以她為先,我孤立無援,又為了玄霄,隻能處處避讓。
當時的我還天真地以為,隻要有玄霄在身邊,那一切劫難皆可克服。
可我卻沒有想過,如果玄霄,也不再是我的了呢?
8
想到前世便心裏煩悶。
以至於我去到聖樹麵前,心緒依然不佳。
眼前的聖樹突然沉悶發聲:
“你不高興。”
“為了什麼?”
我嚇了一跳,慌忙擦幹了眼淚否認。
卻聽到那樹篤定地說:
“你就是不高興。”
“你同我說,待我出去,必定幫你複仇。”
我一時驚訝:
“為什麼?為什麼要幫我複仇?”
那聲音認真地說:
“你幫我出去,聲音又這麼好聽,一定是這天界頂頂好的仙女。”
“誰要是欺負你,簡直是天界最最大的壞蛋!”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自從和這棵樹說上話後,我突然發現,整個天庭,最有人味的或許就是它了。
我將手指割開,將滲出的鮮血一點點地塗進聖樹中,看著圓潤的血滴一下子融入進樹幹中。
隨著血滴的滲入,樹幹深處的紅光隱隱閃現。
我將最後一點鮮血塗上,聲音也從剛剛的沮喪變得柔和:
“我不要你幫我複仇。”
“那你要什麼?”
我柔柔地看著遠處洶湧的雲層:
“我隻要回家。”
9
天庭孤苦,難得遇到能聊上幾句的,我便未免多停留了些許。
等反應過來時,玄霄玄色的衣袍已經出現在了殿前。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與靈萱攜手前來,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跑掉。
走投無路之際,身後的聖樹突然說:
“爬上來吧,我藏你。”
一根樹幹突然向下探,將我整個人托舉起來,藏進了繁密的樹枝當中。
隻在須臾之間,玄霄與靈萱便走在了我腳下。
靈萱一貫驕縱,對著玄霄,卻猶如小女兒一般,情態嬌憨。
可是玄霄,卻似魂不守舍一般,間或著,還抬起頭看了看聖樹的枝杈。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
卻發現他隻是看了看,隨即便移開了視線。
靈萱見玄霄沉默不語,用手拉扯著他:
“玄霄哥哥,我要用楚汐煉珠子,你不高興了嗎?”
聽到這句,我不由得一愣。
卻原來,在大婚時候,用我煉成血丹,玄霄也一早便知道嗎?
我的呼吸不由得摒起,心裏揪成一團。
又是害怕聽到他的回應,又忍不住想,他會說什麼呢?
玄霄似乎也不知如何回答。
停頓了許久,方才說:
“我並未不高興。”
“你為此事不辭辛苦,我如果再不高興,未免太自私了。”
靈萱這才笑了起來,又說:
“可是,你那個小公主,會因為這件事恨我吧?她恨我也沒關係,隻要不恨上你就好了。”
玄霄的聲音猶如金弦的箏鳴:
“不會的。”
“楚汐雖是凡女,格局卻大,她會諒解的。”
兩人在聖樹下又說了什麼,什麼時候走的,我全都不知道。
我手腳冰冷,腦子如同雷鳴。
我本以為,我被煉成血丹一事,玄霄直到大婚當日,方才知情。隻是礙於天庭安穩,無法救我。
可沒想到,他一開始就是知曉的。
他明白他的大婚即是我的死期,他明白我要被生生剖出血肉,煉成血丹,他明白靈萱暗地裏籌備的所有事情。
卻仍帶我上天,卻仍讓我參加婚禮,甚至我自請下人間,也被他一口否定。
玄霄啊玄霄!
我本以為你即使貴為上仙,依然對我殘留半分情意,卻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楚汐?楚汐?你怎麼了?”
耳畔傳來什麼東西焦急的喚聲,但我卻已經反應不過來了。
眼前一陣發黑。
我猛地噴出一口血,像一隻斷了翅膀的鷺鳥,直直地從高高的樹幹上,墜了下去。
10
等醒來時,不知為何,我又回到了孤殿。
身旁的,居然是玄霄。
他一張嘴便是譴責:
“楚汐,讓你不要亂跑了。你作什麼又要跑出去!”
“若是真的驚動了聖樹,你萬死都難以贖罪!”
這是他一貫嚇唬我的話。
我一貫聽話,可是這次,我隻是抬起頭看他:
“那就真的讓我死好了。”
“你……你說什麼?”
“反正這世上就隻有你們仙家做主,人的性命統統都是不作數的,不是嗎?”
我執拗地看他:
“玄霄哥哥,你曾說過,即使來了天界,你對我也不會變。”
“可是,這是真的嗎?”
玄霄意料之中地不說話了。
我淚眼蒙矓,從床上翻下去,匍匐著,用手抓皺了他的衣衫:
“玄霄哥哥,我最後求你,我曾救了你兩次,換你放我回去,行嗎?”
血氣翻湧,讓我的聲音幾乎都顫抖起來。
可是這一次,我卻沒有哭。
而玄霄,則在我麵前高高在上地看著我。
定了許久。
最後才說:
“你休息吧。”
說完這句,任由我在背後哀求不止,也走了。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一忽是上天庭的時候,我天真地問玄霄:
“玄霄哥哥,天庭有什麼啊?”
他看向我,目光似悲似喜:
“上了天庭,不懼生老病死,沒有離合悲歡,以後我們就可以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了。”
一忽是攻打都城的時候,暗箭偷襲,我擋在了玄霄麵前。
昏迷當中,隻感受到他熾熱溫暖的懷抱,冰涼的淚水落在我的臉上。
他對我承諾生生世世照顧我,可為什麼,那聲音竟是那樣的遠。
一忽是真火焚身,皮膚迸裂,就連神誌都被焚燒殆盡。
視線中的最後一幕,居然是那個身著金色婚服的真神向我奔來,神色驚愕倉皇。
可笑……
他震驚什麼呢?一切不都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嗎?
我渾渾噩噩地睡著,一直到一個陌生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叫嚷:
“楚汐……”
“楚汐……”
我猛地睜開眼,麵前卻空無一人。
而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又傳來了那個聲音:
“楚汐!”
“不在我身邊,就不認識我了?”
11
接下來的兩天,我再沒有出去過。
如果有的選,我甚至連玄君大婚都不想參加。
可這由不得我。
大婚當天,一大早,我便被仙婢們搖醒。
仙婢們嫌棄我的臉色太過灰沉,卻沒說什麼,推著我出了門。
整個天庭華彩異常,熱鬧非凡。平常看不到的仙人們都來慶賀,仙氣飄飄,往來如織。
我跟著其他仙婢一起在人群中站著,聽見仙樂奏起,看著仙鶴銜枝而來,看到七彩雲霞的盡頭,玄霄和靈萱身著華服,手執著手緩步而來。
上一世,看到這一幕的我,肝腸寸斷。
可現如今,許是因為前兩天太痛了,以至於我隻是抬起頭望了望,甚至沒什麼反應。
但是,即使我什麼反應都沒有,他們也不會饒過我的。
婚禮仍在繼續,歌舞不斷,玄君和新誕生的玄後坐在高台之上,接受眾人的祝賀。
這時,一個高潔縹緲的聲音突然響起:
“楚汐,楚汐何在?”
我被仙婢們引到正殿中央跪下。
靈萱身穿金色華服,全身五彩繚繞,緩緩站定在我麵前,聲音含著隱隱的興奮:
“楚汐,如今玄君大婚,想求你一樣東西解憂,你不會不舍得吧?”
是……一直環繞在噩夢中的聲音。
前世的我是如何應對的?
我顫顫巍巍地奉上辛苦織成的雲鍛,卻被她一手揮開。
她的施法,令我動彈不得。
隨後,便是噩夢真正地降臨。
可是今天,我卻隻是淡淡地看著她,問:
“玄後,若是我給了,我是否能夠回家了?”
我仿佛看到高台上的玄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
可是,怎麼會呢?
他再不是我的玄霄哥哥了,又怎麼可能因為我而牽動情緒?
靈萱卻沒想到我會這樣回應,頓了頓,方才說道:
“自是可以。”
說完這句,嫌棄地說了一句:
“老鼠就是老鼠。即使上了天,也想著臭水溝渠。”
12
和上一世一樣,我被他們抬到了聖樹前麵。
高高的聖樹仍然如往常一樣,仙氣繚繞,高聳入雲。
可是,隻有我能看到那樹的中央有隱隱的紅光。
那是用我的鮮血滲透而成的。
上一世的最後,靈萱和我說了,說我是鳳凰後裔,體內有這世間最純正的鳳凰血。
鳳凰血煉成丹可鎮壓這世上最凶的妖、最惡的魔。
上一世,她便是將我煉成血丹之後,鎮壓了這聖樹下即將蘇醒的大妖。
可是,什麼是仙、什麼是妖,難道隻能由他們來界定嗎?
他們說他們是掌管一切的仙,可人世戰亂百年不休,難道不是他們之責?
我望著高潔純白的聖樹,可一切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靈萱尚未動,我突然站起,主動走到了聖樹麵前。
“楚汐,你做什麼?”
靈萱的震怒中隱隱藏著一絲驚慌:
“你就不怕驚動聖樹、擾亂天庭嗎?”
我搖搖頭,又一次抬頭看了看那棵大樹。
樹冠參天,樹枝不知道伸向哪裏,潔白粗壯的樹幹則從雲層深深向下,不知道紮進了哪裏。
這樣一棵高潔的聖樹,誰又知道,竟然是天庭諸仙鎮壓異己的工具呢?
眼見著玄霄和靈萱向我走來,我深深地看了一眼他。
藏起的利刃揮出,生生地將胸膛劃了深深的一道傷口。
心頭血瞬間崩裂了出來,沿著樹幹汩汩而下,又很快滲入了樹心。
鮮血流淌的方向,突然傳來了隆隆的驚雷聲。
一貫無情無欲的玄霄表情終於變了:
“楚汐!住手!”
可是,已經晚了啊!
腳底下晃動不已,雷聲越來越大,伴隨而來的,是一陣陣壓抑不住的龍吟。
最後一滴鮮血已經耗盡。
我對他微微一笑,在他的玄鐵劍刺中我之前,身子向後一仰,從高高的雲層上,跌了下去。
13
獵獵的風聲在我耳邊吹過。
天庭外的風居然是這麼的冷,割得我皮膚都痛了起來。
可是再痛,也敵不過前世被真火焚身的痛苦。
我的痛苦,也快要解除了吧!
我閉著眼,準備迎接大地的親吻。
可是下一秒——
“怎麼跑得這麼快?”
“仙女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我了?”
我驚訝地回頭,卻不期然,見到一張俊美異常的臉龐。
男子的相貌比玄霄還盛,皎如朗月,目似寒星,陽光之下,居然有種雌雄莫辨的美。
他一隻手緊緊地攬住我的腰肢,笑得天真而紈絝:
“仙女姐姐,你把我救出來,自己跑了,不對吧?”
我驚訝地看著他。
天庭上的雷鳴仍在繼續,可是他怎麼?
他似乎知道我心中的疑惑,笑了笑:
“我推倒了天聖樹,掀翻了瑤池宴,踢翻了煉丹爐,斷了他們下界的往生台,如今上頭已經亂成一團了!”
“之前被鎮壓的妖物也全都跑出來在天界亂竄,他們才沒空理我呢!”
“我要做的,肯定是要救姐姐啊!”
說著說著,我們已經下到了人間。
四周青草茵茵,是我在天庭上,從不曾見到過的好景色。
我揪著他,想要多問幾句,可是下一秒,一陣黑色的眩暈襲來。
伴隨著他越來越遠的“姐姐”,我陷入了昏迷中。
等醒來時,身體裏卻不比之前那般冰冷,而是暖融融的。
我驚訝地動了動身體,卻聽到一個嘟囔的聲音:
“什麼嘛,剛睡醒為什麼不找我?自己在那看什麼?”
一回頭,他正在不遠處守著我,臉色卻比之前的要白。
我看著我的脈門,裏麵的血液緩緩地流淌,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那怎麼可能呢?
我的鮮血明明已經流盡,可是這身體裏的,又是什麼?
正疑惑的時候,身旁的人突然發聲了:
“你現在才發現,我給你輸血了是嗎?”
他俊美非凡的臉湊到我麵前:
“正式介紹一下吧!我叫泓引。你放了我,從此我就是你的貼身小廝啦!”
14
就這樣,我和這個叫泓引的家夥在人間住了下來。
我給自己尋了個廢棄的小院,慢慢地,也捯飭出了樣子。
泓引晚上經常不在,白天懨懨的回來,便坐在藤椅上,看著我收拾小院子。
“楚汐,你可真有趣。”
“身為一個仙子,居然不會任何法術,收拾個院子,倒是甘之如飴的。”
我不理他,蹲下去將昨天被雨水打彎了腰的小花重新捋直。
他看著看著,手輕輕一點,眼前細弱的小花,突然間頭頂上長了一個花苞。
我無奈地回頭:
“泓引,別胡鬧了。”
“它這麼小,現在就開花,負擔很重的。”
“萬物守恒,此消彼長。即使你有妖術,也不能濫用。”
泓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用小樹枝撐起那棵小花。
他伸出手輕輕一點,那樹枝便小心而輕巧地綁在了花莖上。
我不由得笑了。
他驚訝地看著我,就連臉龐都湊到我身邊:
“楚汐,你怎麼那麼好看啊?”
我臉不禁紅了。
我怎麼算好看?
既已見過天上的仙女,怎麼會覺得我好看呢?
可是,他卻認真地盯著我的臉:
“你真的好看,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便覺得你好看。”
“你第一次見到我?”
我想了想:“是你在聖樹裏的時候嗎?”
沒想到,他卻搖了搖頭:
“是更久……更久之前。”
說到這裏,卻又忍不住撓了撓頭:
“可是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便也罷了。
我仰著頭,看著天邊綿延不絕的雨。
自從我們下來之後,這雨便沒有停歇過。
晚上泓引走了之後,更是從天邊傳來不絕的雷聲。
像是天庭上的紛爭,一直沒聽過。
可是,我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雨雲由遠及近,我收回眼神,準備招呼泓引回去。
可沒想到,身後突兀地傳來一個聲音:
“楚汐。”
15
是……玄霄。
他仍是穿著那件不染纖塵的白袍,像是高高在上,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王。
可他的神情,卻失去了往日的淡然。
“果然是你。”
玄霄的第二句,果然是質問:
“楚汐,你怎麼能和泓引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他是誰?趕緊和我回去!”
說完,竟是上前要拽我的胳膊。
一道白光閃過,玄霄的臉上現出一道血痕。
泓引擋在了他麵前:
“你又算是誰?憑什麼要楚汐跟你走?”
玄霄震怒,當下便要和泓引鬥法。
我攔在了泓引麵前。
玄霄震怒,完美的表情現出絲絲裂痕:
“你居然護他?”
“玄霄,你們要將我煉丹,我放出了泓引,從此之後,過往之事,恩斷義絕。”
“你不要找我,我也不會再去攀附你了。”
玄霄徹底愣住,過了半晌,方才緩慢地說:
“楚汐,我知靈萱要借你的血肉煉丹,但我卻不知道要燃盡你的生命……我本以為……”
他聲音喑啞,抬頭看我時,罕見的溫柔:
“你雖然釀成大錯,卻有苦衷。你隻要和我回去,過去的一切我全都可以既往不咎。”
他甚至放緩了聲音:
“我還是你原來的玄霄哥哥,不好嗎?”
不得不說,聽到這句話時,我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
可那疼痛隻有一瞬,很快便消失無蹤了。
我看著他執拗的眼神:
“不好。”
“我們過去種種的塵緣,早已了了。今後你做你的神仙,我當我的凡女,再不相見,才是真好。”
“玄霄,我們之間,兩清了。”
我不知道玄霄是如何離去的。
他的樣子,異常可怕。我甚至以為,他會當場殺了我,殺了泓引。
但是,泓引後來說,玄霄是殺不了他的。
“他是上神,但我也是大妖,半斤八兩,憑什麼殺我?”
我靜默,問起他被封禁在聖樹下的事情。
他搖搖頭,想了半天,才囫圇地說了出來:
“其實,很多我都已經不記得了。我隻記得他為了和我搶一個東西,我搶過了,但他們人多,我就被抓了。”
“單打獨鬥打不過,就叫上一幫人圍毆。楚汐啊楚汐,你說說,你那個前相好,是不是很沒品?”
我不由得抿嘴笑了。
這世上,不管什麼嚴肅的事情,在泓引的嘴裏說出來,都很好玩。
我喜歡。
16
那之後,玄霄時不時地便會過來。
他不多說話,經常隻看著我,但那感覺更加滲人。
隻是見到外人之後,便又隱遁了身形。
玄霄來之後,泓引出去的頻率越來越頻繁。到了後來,有時候白天都看不到人。
他沒來的日子,我的小院倒是多出了許多新奇的家夥,有會說話的老鼠精,有會說書的斑鳩鳥,還有能用自己盤出字的蛇妖。
他說這些精怪可以保護我。
可是,泓引呢?
他為什麼不保護我呢?
不得不說,突然少了他在耳邊聒噪,即使再多的小妖,我也覺得有些寂寞。
這一天,一直到大放天光,泓引依然沒回來。
可是卻來了一個熟悉的人。
靈萱。
她一來,便將我門口盤踞著的蛇妖斬成兩段。
見我慌忙跑出來撿起蛇妖的屍體,居然是笑著的。
“楚汐!你惑亂天庭,放走妖獸,如今居然還引誘玄霄,你真是膽大包天啊!”
我憤怒地看向她:
“你是天神不假,可我門口的小妖又何罪之有!憑什麼殺它!”
“就憑你在它身邊!”
靈萱手中金光四射。
我和其他小妖連忙躲閃,有些膽大的,甚至直接上前和靈萱對招。
可它們又哪裏是靈萱的對手,不出幾下,便被打得奄奄一息。
就連我為了救斑鳩鳥,後背也狠狠地挨了一下,鮮血汩汩而出。
靈萱想要後退,卻一愣:
“金色的血液……你和泓引?”
說完竟然哈哈一笑:
“難怪玄霄回去就對著我發瘋!卻原來是這個原因!”
“楚汐啊楚汐!你自己長得這般醜陋,卻能夠引得天地間神君妖君為你爭鬥!你還真有本事啊!”
一雙眼瞬間變得猩紅,一股金色的光芒頓時向我襲來。
我躲閃不及,隻能抱著手中的斑鳩鳥,準備受死。
可是下一秒,我卻陷入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回頭一看,泓引正拖著一根長長的尖刺和靈萱對打,另一隻手抱著我,甚至有餘裕地對我說:
“怎麼樣?我回來得及時吧?”
17
靈萱不是泓引的對手,很快便被打倒在地。
然而即使她落敗,依然不甘地對我嘶吼,說玄霄是她的夫君,說我無論如何都爭不過她。
可是,我根本不想要去爭啊!
玄霄愛誰不愛誰,於如今的我而言,根本毫無差別。
隻是她態度如此激烈,我都要同情起她來了。
泓引手黑,抓到靈萱就準備弄死,可他沒來得及下手,靈萱還是被人給救了下來。
是玄霄。
玄霄及時趕到,救了靈萱。
他將靈萱收回了法器,看著依偎在泓引懷中的我,雙眼漸漸泛紅。
“楚汐,你過來。”
“婚禮未成,我並未和靈萱成婚。”
“你隨我回去,做我的玄後,好嗎?”
我卻搖搖頭,躲進了泓引懷中:
“婚禮未成,你大可以再和她成一次婚,與我無關。”
“玄霄,我隻想勸你一句,別再禍害其他生靈了。”
“你在人界時,殺人,你在天庭時,殺妖。為什麼你就可以有對其他生靈生殺掠奪的權力?難道上仙就能夠無所顧忌嗎?”
玄霄看著地上散落一地的屍體,靜默片刻道:
“天女靈萱,私煉鳳凰血丹,殘殺妖族,原本就有罪。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將她捉上去定罪的。”
“可是我……我對你……”
我搖搖頭:
“可我對你,已經沒有情愛了啊!”
“就在你允許靈萱對我動手的時候,我們兩個已經一筆勾銷了,不是嗎?”
玄霄麵如死灰。
他轉過背脊,身姿卻不再如從前那樣,又驕傲,又矜貴,又挺拔。
“等等。”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玄霄回頭,臉上閃過一絲希望。
我問:“當初你帶我上天時,是不是為了我的鳳凰血?”
他愣了愣:“我在地上時便決定帶你上天,鳳凰血一事,我當時並未察覺。”
我點點頭:
“我問完了,你走吧。”
我看著他,看著他的眼中,殘存的希望漸漸湮滅下去,最後變成了一片死寂。
最後終於離開。
18
那之後,三界終於漸漸回歸太平。
泓引帶著我回了妖界。
那裏曾經是和人界一樣美的地方,如今百廢待興。他要做妖界最大的王,更要帶領著所有小妖將妖界建得和從前一樣漂亮。
我聽他說,玄霄上天,秉了天尊,將靈萱鎮壓在了聖樹下。
但他自己也因為監守不察,自請鎮守清靈界萬年。
說也緣分。
原本靈萱守護的聖樹,如今卻變成了埋葬她的活死人墓。
“玄霄說,隻要有你在的一天,他不會動妖界。”
泓引說這句話的時候,麵露鄙夷:
“切,一番話說得跟施舍一樣,以為我真的打不過他嗎?”
我忍不住笑了,將手中的花朵一樣,那朵小花妖便搖搖晃晃地上了枝頭,在上麵晃蕩著自己碩大的腦袋。
不知為什麼,在天庭無論如何都無法築基的我,在這妖界,居然漸漸覺醒了一些法術。
據泓引說,我是上古的鳳凰血脈,鳳凰,可是這世上最最厲害的大妖,所以我也是妖族。
而據說,鳳凰血乃是這世上至毒之物,可以腐蝕萬物,即使仙人都十分恐懼。
是嗎?我不知道。
但是在這個地方,我確實過得很快意。
泓引一直在追求我,有時候我不理他,他便變成一條小蛇在地上擰繩一樣的動。
他是龍族和天女的兒子。
仙妖之子,不容於天,故而在出生時便被天界嚴密看守起來,後更是被鎮壓在聖樹下。
本來天庭打算千年之後,便煉化一名具有鳳凰血脈之人,用鳳凰萬妖之王的血丹繼續鎮壓,卻沒想到,被我的鳳凰血腐蝕了聖樹,陰差陽錯的將他救了出來。
“所以,你生來就是來降服我的。”
泓引見我聽得入神,雙手一勾,將我勾進了他的懷抱:
“妖王大人,如今小妖自薦枕席,難道您還要辜負嗎?”
“況且,我與你並非僅僅這一世的緣分。”
我悄悄地紅了臉,卻被這一句又吸引了心神。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難道還不知道,上一世被煉成血丹之後,誰具有回溯時光的能力,讓你重生的嗎?”
“難道是……”
“是的,就是小妖我!”
“怎麼樣,妖王大人,兩世的緣分,還不足以讓你對我以身相許嗎?”
“哎,別走啊!你不以身相許,我以身相許也行啊!”
“楚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