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揪起老公的後衣領,問到他臉上:
「你是自己去解釋清楚,還是我幫你去說,我們兩個,到底誰在吃白飯?」
「別說這半年了,和你在一起以來,我就沒有白吃過你家一粒米,哪次回來不是又拿錢又是買禮物?」
「你媽連個雞蛋都舍不得做給我吃。」
一提起來我就生氣,也不知道自己結婚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我恨恨地說:
「我不跟老人家計較罷了,你們就越發蹬鼻子上臉?」
「還有沒有底線了?」
陳江合起手求饒:
「老婆,老婆,好老婆,現在爸爸身體不行,要是讓他知道我失業了,肯定更是受不了刺激。」
「我求你等爸爸病好了再說,我一定會跟他們解釋清楚的。」
「你最好快點解釋,要不然別怪我跟你翻臉。」
我鬆開他的衣領,又狠狠一腳跺在他的腳背上,這才拿著碗筷出去吃飯。
婆婆把菜都端到陳河麵前,把一大鍋稀粥挪到我麵前來,擋得我筷子根本伸不到菜碗裏。
公公披了件衣服從裏屋出來,看到我麵前擺的一大口鍋,彎腰給我把那口鍋端走。
陳江連忙起身,扶住公公,說:
「爸,你剛做完手術,快坐下,我來端。」
公公奇怪地看了陳江一眼,問:
「做什麼手術?」
婆婆在旁邊一個勁地給公公使眼色,公公的神情更加迷茫了。
我看了一眼公公,精氣神挺好的,不像是生病剛做了手術的樣子。
早上剛過來的時候本來我們就要去看公公,婆婆不讓,說公公沒醒,等他醒了再說。
陳江把粥鍋端走,又扶著公公坐到凳子上,說:
「不是說生病了動手術了嗎?媽已經說了,你就沒必要瞞著我們了。」
公公推開陳江的手:
「聽你媽瞎說,我這幾天都在外麵幹活呢,手機壞了,今天回來準備去鎮上找人修一修,我這不早上剛回來換了件衣服……」
我坐的位置剛好能看到婆婆拚命給公公使眼色:
「你老糊塗了吧,前兩天還嚷嚷著說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我怎麼就瞎說了?」
公公根本沒看到婆婆使的眼色,說:
「你才老糊塗了呢,我那是幹活累了,哪裏是病了?還動手術?你怎麼不咒死我?」
這兩口子前言不搭後語的,別說我起疑心,就連陳江這下子也疑惑起來,問:
「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6
婆婆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陳河低下頭,不敢正眼看我們。
我也感到蹊蹺,總覺得婆婆和陳河兩個人之間,藏著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看他們不說話,陳江又追問了一句:
「媽,我爸到底怎麼了?別不是得癌症了,我爸還想瞞著我們吧?」
公公聽了這話,一口稀飯嗆得咳個不停,臉色漲得通紅,半晌才說出話來:
「你們一個兩個的,不是咒我做手術就是咒我得癌症,我礙著你們哪隻眼睛了,這麼看不慣我?」
婆婆也急眼了,對著公公叫起來:
「怎麼不咳死你?還說沒病,前段時間是誰在老張那裏看病來著?我是個實心眼,沒什麼好瞞的,病了就病了。」
老張?我記得老張是村醫啊。
她在電話裏說的可是在醫院急救,住院出院什麼的,也是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在老張那裏看病,住個什麼院?自家院子的院嗎?
我和陳江兩雙眼睛齊齊盯著婆婆。
婆婆咳了一聲,說:
「陳江,我那天著急,說錯了,你爸是在老張那裏看病,不是在市人民醫院,老張說讓你爸去市人民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
公公聽了急著要說話,被婆婆打斷了:
「吃你的飯吧,好飯好菜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公公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前後理了一下,就是公公根本沒住院,急救也根本是沒有的事,婆婆用公公進醫院急救把我們六萬塊錢騙了來。
然後因為這幾天公公在外麵做事,手機壞了聯係不上,今天早上才回來,還沒來得及串供,婆婆才又找補出公公看村醫的事情。
他們騙我們的錢幹嘛?
我心裏存著疑惑,剛想說話,就聽見陳江擔心地說:
「爸,既然老張讓你去醫院做檢查,等下吃完飯我就開車帶你去醫院。」
陳江這個人很孝順,父母有一點什麼風吹草動他就很緊張,我現在和他說這是婆婆在騙我們,他一定會覺得是他父母不讓他擔心,才會這樣遮遮掩掩。
就讓他自己一步一步去揭穿吧。
讓他看看他拚命討好的父母,是如何對待他的。
我沒說話,這時陳河卻貼心地說:
「哥,嫂子,你們昨天回來得晚,今天先休息一下,不急於一天。」
大家也都這樣勸,陳江隻好作罷,答應休息一天,明天再帶公公去醫院。
第二天,陳江起了個大早,準備帶公公去醫院做檢查,結果被告知我公公又外出給別人幹活去了。
婆婆說趁著還能動,得賺點錢,減輕子女的負擔。
陳江急得什麼似的,說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我也著急,公公外出幹活這個借口實在太好用了,在外麵幹一個星期不回來也是常有的事,他們拖得起,我們可拖不起,我還得回去上班。
婆婆肯定也就是拿準我們在家裏待不長,才出的這個主意。
我隻能改變策略,把我的疑惑都剖析出來,說給陳江聽。
陳江說我這個人長了八百個心眼子,連自己家裏人都懷疑。
沒辦法,不多長幾個心眼子,上一次公司裁員的時候,我肯定就被裁掉了,哪裏還能逆勢漲薪水,在要交房租房貸的情況下,半年攢出六萬塊錢來。
我總覺得做人應該心懷善意,但也必須要有防人之心。
畢竟我不想被人敲骨吸髓的吃幹抹淨。
陳江不信,我就把真相撕開給他看。
早上吃完飯後,我留了個心,拉著陳江假裝回房間休息,然後借口手機落在婆婆那裏了,折返回去。
走到門口,我故意沒有立即敲門進去,而是停留了一下,果然聽到婆婆和陳河背著我們在商量那六萬塊錢的事情。
7
陳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
「媽,怎麼辦?約好了今天去還賭債,順便把文霞的金鐲子贖回來,不會被大哥大嫂發現吧?」
「金鐲子要是贖不回來,被文霞發現了,她準得跟我鬧,她現在可懷著你孫子呢?」
婆婆恨聲說:
「現在知道怕了?偷文霞的金鐲子去賭博的時候,怎麼不想著她還懷著孕,會跟你鬧?」
我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婆婆騙我們的血汗錢,竟然是幫小叔子還賭債。
我正要衝進去,又聽到婆婆不緊不慢地說:
「沒出息的東西,你怕什麼?你花你哥的錢還少了?新起的院子裏麵也有一半是你哥的錢,那時怎麼沒見你怕?」
前兩年老公工資高,他們就可著勁地薅羊毛是吧?
他大爺的,這兩年我可是連件新衣服都沒舍得買,新家的家具家電都還沒配齊,結果小叔子新起的院子,有一半的錢都是從我們那裏騙過來的。
果然公公生病是假,把我們的錢騙來補貼小叔子是真。
小叔子好吃懶做,現在還染上了賭博,偏心眼的婆婆騙我們的錢給他蓋新房子,而兢兢業業努力賺錢生活的我們,還貓在為了省錢租來的便宜出租房裏。
他憑什麼花著我賺的錢逍遙啊?我是他爹還是他媽?
我真是氣得頭暈胸悶,又聽到陳河說:
「那能一樣嗎?那時候你騙他們說爸病了,他們把錢轉回來,人又沒回來,發現不了,現在他們就擱家裏住著呢。」
婆婆:「現在發現了又怎麼樣?都是一家人,難道眼睜睜看著你和文霞鬧離婚嗎?」
「你麻溜去把賭債還了,把金鐲子贖回來,有我呢。」
婆婆一說完,大門忽然從裏麵拉開,我和陳河兩個人,近距離對視。
許是我的眼睛裏藏不住火,陳河嚇了一跳,本能地收回視線就想奪路而逃。
8
我和陳江是裸婚。
我們兩個都是農村家庭,家裏都窮。
剛大學畢業領證那會,體諒老人辛苦,覺得年輕人賺錢總比在農村老家的老人要容易些,也不忍心要他父母舉債給彩禮,想著一切都靠自己奮鬥。
可誰能想到他的父母卻在我們兩個奮鬥最艱難的時候,騙我們的血汗錢來給小叔子花。
我一把扯住要奪路而逃的小叔子,眼睛緊緊地盯著婆婆,冷靜地思考了兩秒鐘,覺得這種情況應該讓老公出麵來處理。
畢竟,錢是從他手上轉出去的。
而且,這種現實,他早一點麵對,早一點清醒。
所以頭陣必須他來打。
我深呼吸一口氣,壓了壓情緒,說:
「媽,陳河,陳江有事找你們商量,你們都先別出門,他馬上就來了。」
陳河有些慌,急著要走:
「嫂子,我得下地去幹活,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我冷笑了下,先給他嘗點苦頭:
「其實找你們的還有文霞,她的金鐲子不見了,想問問你們看到沒有?」
陳河聽到這裏,急得大喊一聲:
「媽,怎麼辦?文霞發現了。」
婆婆睨了他一眼:
「沒出息的樣,發現了就發現了,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不是,文霞氣性大,等下把孩子鬧沒了,我趕緊回去看看。」
婆婆穩得住,陳河卻穩不住,說完抬腳就往家裏走。
9
家裏風平浪靜的,並沒有什麼異樣。
弟媳躺在床上刷手機,我略過陳河懵逼的表情,徑直來到弟媳身旁:
「文霞,聽說你的金鐲子分量很重,款式也很好看,我最近也想買個金鐲子,想看看你的參考一下。」
弟媳很開心地起身,邊去拿金鐲子邊說:
「哎呀,我的款式都已經過時了,你現在買肯定能買到更好看的。」
陳河的臉色變得很精彩,他想阻止文霞去拿金鐲子,又怕拉扯間會碰到文霞懷孕的身子,左右為難地站在那裏,一個勁地給我婆婆使眼色。
我婆婆瞪了我一眼:
「南方人就是心眼子多,怎麼不算計死你?」
好好好,她先騙我的血汗錢,現在反過頭來罵我心眼子多!
我就是沒有早點長上心眼子,這才會自己吃糠咽菜的給他們家輸血。
說話間弟媳已經打開櫃子,發現自己的金鐲子不見了,找了好幾遍,然後問陳河:
「陳河,我的金鐲子呢?」
陳河支支吾吾地,婆婆開口說話了:
「別不是被人偷走了吧?」
「最近都有誰來家裏?」
弟媳愣了一下,下意識說:
「沒有別人來家裏啊,就大哥大嫂回來了。」
聽到動靜從另一個房間出來的陳江聽見了,走過來說:
「我和紀晴可沒私自進過你們房間,不是我們拿的。」
我也看著弟媳,說:
「我們要是拿了你的金鐲子,我今天會提起要看你的金鐲子?」
婆婆卻說:
「心眼多的人,當然知道用這種方法來撇清自己。」
所以,婆婆現在是鐵了心要誣陷金鐲子是我偷的?
她是在賭我沒聽全他們的話,還是覺得反正這裏是她家,冤枉我也不會怎麼樣?
她不仁也就別怪我不給他們留麵子,當下就把聽到的事說了出來。
文霞聽到自己的金鐲子是被陳河拿去賭博賭輸了,氣得砸櫃子。
我用手捅了捅聽得一愣一愣還處於吃瓜狀態的陳江,說:
「爸爸根本沒生病,媽是騙你轉錢來給陳河去還賭債,贖金鐲子的。」
「現在,錢就在陳河身上,你給我把錢要回來。」
10
陳江還有點消化不了整個事件,懵在那裏,文霞和陳河卻已經鬧了起來。
文霞拖著懷孕的身子,硬是推翻了一張放在房間裏的小桌子,砸在陳河的腳上,然後收拾東西,哭著說自己瞎了眼才會嫁給一個賭博的人,要把孩子打掉離婚。
陳河一聽文霞要打掉孩子離婚,顧不得腳痛,直挺挺地跪下去抱住文霞的雙腿,不讓她走。
婆婆也在旁邊勸,說金鐲子今天就能贖回來,錢已經有了,賭債今天也會清掉,以後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才不管他們哭的哭嚎的嚎,我隻催著陳江去把我們的血汗錢要回來。
陳江終於把整個事情消化完了,看著眼前的雞飛狗跳,不耐煩地說:
「紀晴,你就隻想著自己快點搬進新房裏住嗎?」
「家裏都鬧成這樣了,你就不能再忍忍,把錢給他們先清一下賭債嗎?」
我忍,我忍,我忍你大爺!
我斬釘截鐵地跟陳江說:
「陳江,你自己想想,平時我們是怎麼孝敬你父母的,哪次回來不是一萬的紅包加上萬的禮物?你說情願我們苦點也不能苦了父母,我從沒說過什麼吧?」
「現在他們不僅拿著我們的血汗錢給你弟弟蓋房子,還騙我們的錢給你弟弟還賭債,你覺得這是為人父母應該做的事情嗎?」
「連文霞剛才也說了,賭這種惡習,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她是一定要跟陳河離婚的。」
「你現在要給你弟弟的賭博去兜底,那麼,我們也就隻有離婚一條路。」
我提到離婚兒子,明顯看到陳江眼睛裏的害怕。
我知道陳江愛我,平時對我也很好,但是一扯到他父母的事情,他就像個腦子被豬啃了的男人。
11
婆婆看出陳江一臉害怕失去的表情,馬上站出來:
「紀晴,你有什麼臉說離婚?這錢是我兒子賺的,跟你有半毛錢關係嗎?」
好好好,你還不知道你兒子已經失業半年了是吧,那我來告訴你。
我正要說話,忽然聽到陳江大吼一聲:
「媽,你鬧夠了沒?這錢都是紀晴賺的,失業的是我,是你兒子我。」
婆婆愣了三秒鐘,忽然甩了陳江一個巴掌:
「你個沒用的,連個女人都不如,白供你上個大學,竟然會失業這麼丟人。」
陳江被這一巴掌甩懵了,他或許從來不願意相信,他在婆婆這裏隻是個充臉麵和給家裏輸血的工具人吧。
我看向婆婆,終於能在吵鬧中插進去一句話:
「聽到了沒?錢是我賺的,馬上把錢還回來。」
婆婆蠻橫地看著我:
「你賺的錢又怎樣?你嫁到我們家了,賺的錢就是我們家的,我們家現在我當家,錢怎麼用我說了算。」
「我還沒跟你算你克夫的事情,我兒子都被你克得工作都沒了,你賺兩個錢了不起是吧?」
「陳江,你馬上跟她離婚,我們隔壁的小琴還想著你呢,算命地說她可旺夫了。你把紀晴離了,娶了小琴,她第二年準給你生個大胖小子,不像紀晴,不會下蛋的母雞,五年了沒生出一個孩子。」
小琴,就是那個剛成年就結婚了,已經生了三個孩子,現在離異在家的女人?
好好好,看來陳江離了我,直接就可以當三個孩子的爹了,可真是棒啊!
12
我看著陳江:
「現在就回去拿戶口本,民政局預約,我也不耽誤你當小琴她孩子的爹了。」
陳江聽到這裏忽然就瘋了,眼睛血紅地盯著他媽:
「媽,你在說什麼?你要我和紀晴離婚?」
「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媽?不盼著點我和紀晴好,就盼著我們離婚?」
「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你才開心?」
「我以前一直不願意承認,你和爸爸不愛我,現在你竟然為了賭博的弟弟,鬧著要我和紀晴離婚,我終於知道,你們隻是把我當賺錢的工具。」
婆婆沒想到一向順從的兒子提到離婚二字會突然爆發,聲音也不由得高了起來:
「怎麼?我是你媽,供你上大學,你給家裏賺點錢怎麼了?給你弟弟還點賭債怎麼了?」
陳江閉了閉眼,心死一般地說道:
「上大學我是助學貸款,生活費都沒問家裏要一分,你同樣把我和弟弟供到高中,憑什麼他結婚就又湊彩禮又蓋新房子,我們結婚一分錢沒有,還要從我們那裏弄錢回來給弟弟?」
「你自己看看我們回家,你們給我們準備的住的滿是灰塵的房間,那是給人住的嗎?小時候養豬都還每天洗豬圈呢。」
「我算是明白了,在你心裏,我還比不上一頭豬,你就隻有在要錢的時候會想起我。」
「你知道人紀晴的父母是怎麼對孩子的嗎?」
「你知不知道,我無數次想過,要是紀晴的父母是我的父母就好了。」
我以為公公婆婆偏心眼的事情陳江看不到呢,原來他都知道啊,都有感覺啊。
婆婆被陳江的一頓輸出氣得頭頂冒煙,又下死力想抽陳江一巴掌,嘴裏說著: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她的手被陳江抓住了,沒能打下去。
陳江咬著牙齒:
「既然你能不顧我的死活,要我和紀晴離婚,那麼,你也就別怪我從今以後不認你們,以後,我就隻認紀晴的父母做親父母,隻孝敬他們兩個老人家。」
「你們這麼喜歡幺兒,就讓陳河好好孝敬你們吧。」
他說著又看向我:
「紀晴,我們離開這裏,回家,以後也不用委屈你來這裏了。」
陳江,他可算是終於頭腦清醒了。
我冷笑了一下:
「慢著。」
13
我轉眼看向正和文霞鬧得不可開交的陳河,說:
「把錢還回來,要不然,我就隻能把你那輛車開走抵債。」
他們結婚的時候,婆婆問我們借了六萬塊給他們買車,那時候倒是沒有裝病來騙,但錢也沒還給我們。
陳河焦頭爛額的,又要安撫文霞,又要攔著我,怕我真把車開走。
文霞聽到我這樣說,轉過身來:
「嫂子,你等一下,這車是我娘家出錢買的,我得開走,我給你找錢,他還沒來得及還賭債,就肯定錢還在。」
合著這車是人文霞娘家的陪嫁,那也不知道借我們的六萬塊錢用哪去了,說不定這已經不是陳河第一次欠賭債了。
文霞翻箱倒櫃地把房間裏找得一片狼藉,陳河擔心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敢攔她,不一會兒,文霞從櫃子夾層裏找出來一遝錢,遞到我手上,說:
「嫂子,你數數,是不是你那六萬塊。」
婆婆看著文霞和我手裏的錢,眼睛裏冒出火花。
我拖了把椅子坐下,一張一張地點過,六百張,不多不少,還連著號,怕不是昨天從銀行取出來,今天準備帶過去還債的吧。
錢回來就好,我找了個塑料袋,把錢裝好,那邊陳江已經把我們的行李收拾好了,他看著臉色已經灰敗的婆婆,說:
「媽,以前我們打回來的那些錢,就當是還你的養育之恩了,以後我們過年過節,都回紀晴家過,不會再回來了。」
「你要是還想從我們這裏拿錢,就上法院去起訴,把事情鬧得十裏八村都知道,好吧?」
男人有時候下定決心狠起來,是絕不拖泥帶水的,他知道公公婆婆在十裏八村的鄉親麵前丟不起這個臉,所以把他們拿捏得死死的。
就像以前公公婆婆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一樣。
最親的人,往往最知道你的七寸在哪裏。
14
我們當天就拿著錢回到了工作的城市,花了一個星期把新房的家具家電都配齊了,過來一個月,終於搬進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搬進自己的房子那一刻,我真正地感覺到自己有家了。
陳江也麵試成功,找到了新的工作,待遇不錯。
兩個月後,婆婆哭哭啼啼地打來電話,陳江都懶得接。
婆婆鍥而不舍地打了幾十個電話進來後,陳江煩不勝煩,接起來,聽到婆婆在電話裏哭得天都塌了一般:
「你趕緊打錢過來救救你爸爸,他現在真的在醫院裏麵等錢救命啊。」
陳江嫌棄地冷聲說:
「媽,你就隻有這一招嗎?」
然後漠然地掛斷了電話。
三天後,我和陳江回去參加公公的葬禮。
原來這次婆婆沒有撒謊,公公真的躺醫院裏,但是醫院搶救的時候,就已經沒氣了,到醫院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宣布死亡。
公公是被人砍死的,那些人本來是來找陳河要賭債,要砍陳河的,結果公公擋在前麵,他們失手把公公給砍死了。
而陳河欠的賭債,也根本不止六萬塊錢,而是欠下了整整兩百多萬,他私底下借了高利貸,沒敢跟誰說。
我想起來婆婆家裏的這幾次,公公說話不多,但其實比婆婆對我要稍微好些,至少他會下意識去端開擺在我麵前的鍋,心裏還是有點觸動。
陳江也難過,他說爸爸確實也從小到大偏心陳河,但總歸沒有婆婆明顯,他在這個家庭受到了傷害,等到他們真正走的時候,卻也還是會傷心。
人很難做到真正地切割感情。
公公的葬禮結束後,那些砍死公公的人被警察抓走,審訊判刑,而陳河的高利貸,卻依舊有人來每天催收。
婆婆還想求著陳江把我們的房子賣了,給陳河還債,但看到陳江冷漠甚至有些嫌棄的臉,話說到一半,不敢再往下說了。
15
我們在老家沒待幾天就繼續回來上班了。
結果一個月後,婆婆通知我們回去參加陳河的喪禮。
原來文霞早已經回了娘家,他們本來就沒領結婚證,所以打掉孩子後,就直接恢複了單身,上次公公的葬禮,她剛好打完胎在養身子,沒有出現。
陳河去求文霞複合求了好多次,直到文霞把孩子打掉了,他才萬念俱灰,又被催債的恐嚇了幾次以後,跳了橋,屍體打撈了三天,才打撈上來。
家裏已經沒有錢了,打撈費還是我們回去給的。
幾個月的時間,家裏遭逢的變故讓要強的婆婆看上去瞬間老了二十歲,她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顫顫巍巍地走到陳江麵前:
「兒啊,以前是媽不對,看在媽生了你養了你的份上,以後過年過節,都回來陪陪媽,好嗎?」
陳江打開錢包,掏出幾張百元鈔票:
「以後每個月會給你一千五百塊錢,贍養你,但是,我說過,以後逢年過節,我不會再回來了。」
婆婆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任誰看了都覺得可憐。
我不會可憐她,畢竟,我在她這裏受到的傷害,不是她可憐就可以撫平的。
一個人要把福氣往外推,福氣就進不了她的門,婆婆便是如此。
孤獨終老,無依無靠,是她該得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