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來到山上給琳琳燒照片。
「你考上的大學校門長這樣,別認錯了。」
「進校門左手邊是情人坡,右手邊是杏花林。」
「教室和宿舍都還遠著呢,還要走十五分鐘。」
我又翻出體育場和圖書館的照片,想起琳琳說最向往大學的這兩個地方,忽然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健康的體魄和淵博的知識,她的願望如同這些化為灰燼的照片,終歸都成了泡影。
最後一張照片還沒燒完的時候,忽然衝過來一群拿著鐵鍬鋤頭的人。
為首的是王建,他吆喝了一句,那群人對著琳琳的墳就揮鏟子挖了起來。
他們來得太過突然,動作又快,我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就直接躺到琳琳的墳包上阻攔。
我大聲喝止他們,但沒有用,沒有人聽我的,墳包四周很快就被挖得不成樣子。
眼看他們越刨越深,我急切地想要他們停手。
這群人不是村民,他們隻聽王建的。
我恨恨地看著他們,一邊死死扒住墳包,一邊質問王建:
「為什麼要挖琳琳的墳?」
王建剛開始並不理會我。
我質問到第三遍的時候,他才不耐煩地說:
「我兒子突然就瘋了,一定是琳琳搞的鬼,這墳的風水有問題,我們幫她挪挪窩。」
旁邊一個貌似風水先生的人在旁附和:
「沒錯,大富發瘋和這墳的風水有莫大的關係,需要挪墳。」
這是我妹妹的墳,跟他們有個毛關係!
我瞬間明白了,他們當著我的麵,來挖我妹妹的墳,是想逼我承認,王大富突然發瘋,是我造成的。
「除非,我兒子的瘋病好了,要不然,琳琳的墳就必須挪。」
「露露,你是醫生,你說,大富的瘋病能不能好?」
7
王建死死地盯著我,要從我這裏逼問出來一個答案。
他很狡詐,知道直接來找我,我肯定不會去治王大富的瘋病,所以直接當著我的麵,掘我妹的墳來逼我。
我正要回答他,忽然遠遠地看見我爸我媽還有哥往這裏趕來。
掘人墳墓放在哪裏都是不能忍的,爸媽就算再偏心,也一定不會放任不管。
我大喊:
「爸,媽,他們在掘琳琳的墓。」
我爸和我哥跑在前麵,不一會兒就到了。
他們皺眉看了一眼快要被刨出棺材角的墳,生氣地問:
「你們這是幹什麼?快住手。」
挖墳的人並沒有停下來,他們隻聽王建的。
我哥擼起袖子上去拚命。
王建這才喊停,將我爸拉到一旁去交談。
我鬆了口氣,王建這種人,遇到真拚命的,還是有些顧忌。
我哥長得人高馬大,拚起命來也是不管不顧,是真豁得出去。
王建和我爸聊了兩句,我爸原本皺著的眉鬆開了。
我以為他們談妥了,沒想到我爸走過來,把上前拚命的我哥拉開了:
「這墳風水不好,你王叔叔也是好意,就讓他們幫琳琳換座墳。」
我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衝我爸吼道:
「家裏的墳都被別人刨了,你在村裏還抬得起頭嗎?」
我爸卻說:
「窮,才抬不起頭。」
所以,王建到底跟我爸說了什麼?
我看向後來湊到王建和我爸跟前的我媽,她聽到了他們之間的交談。
我媽拉開我,說:
「你不是還沒想到辦法湊到50萬給你哥全款買房嗎?」
「你王叔說了,隻要琳琳挪墳,那50萬,他們家出。」
我看著他們,氣瘋了,咆哮:
「不就是50萬嘛,我給,你們快叫他們別挖了,叫他們滾。」
我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盯著我,說:
「我就說你這個死丫頭有錢,昨晚問你還說沒有,想辦法去籌,怎麼現在又有了?」
「我們是一家人,你卻藏著私心,自己揣著錢,不管家裏的死活。」
那種異樣的目光是貪婪。
到此時,我不得不承認,我媽是個貪婪的女人。
她繼續往下說:
「你那50萬要給,你王叔挪墳的50萬也要。」
「你爸說得對,窮,才抬不起頭來。」
「錢才是好東西,有錢可以橫著走。」
我如墜冰窖,卻又不甘認輸,心中一個主意慢慢打定。
我看向王建,緩緩吐出兩個字:
「我治。」
8
我看著他們重新把琳琳的墳填好,聽著我媽絮絮叨叨的罵聲。
她怨我讓她快到手的50萬,泡湯了。
王建也警告我:
「要是你敢耍花樣,治不好大富,我會去你工作單位鬧,讓你終生都做不成醫生。」
他怕是不知道,我這次回來,就沒給自己留後路。
但我還是裝出很在乎的模樣,說:
「我懂。」
和他們進村的時候,王大富正蹲在村口撿雞屎吃,他媽媽拉都拉不住他,
他媽媽在旁邊一口一個兒地哭,說他們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大富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旁邊都是看熱鬧的村民,圍著王大富指指點點。
我走到王大富身邊,他忽然又對我起了興趣,丟掉雞屎,湊過來說:
「姐姐給我紮針針。」
王建緊緊地盯著我,那眼神好像要將我活剮。
我不急不慢地從包裏掏出一個針劑,紮在王大富的胳膊上,藥物滲透進肌肉裏,王大富又睡了過去。
王建指揮人將他扛回了家。
然後派人跟著我,到我家去拿換洗衣服,讓我住進他家裏,一步不離地治療王大富。
我住進了王大富家,這座村裏最氣派的別墅,據說建房加裝修,花了不下500萬元,十裏八村都知道他家財大氣粗。
我用心治療著王大富,每日給他們寫藥品單子,讓他們去買藥回來。
王大富漸漸地沒那麼瘋,能認人了。
半個月後,王大富終於知道王建是他爸,把王建激動得老淚縱橫。
可王大富的瘋病也就止步於認出王建是他爸,一出門就到處認媽。
村裏稍有點姿色的中年婦女都被他喊了媽,為此他媽和王建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因為他媽相信,大富喊村裏其他女人做媽,肯定不是空穴來風,就和大富發起瘋來隻會去被自己禍禍過的女孩家裏懺悔一樣。
家裏鬧得雞飛狗跳的,豪宅裏的東西也被摔了個精光,換了一撥又一撥。
王建開始對我不滿,認為我是有意不治好他兒子的病。
沒錯,我就是有意的。
我第一次給王大富用的藥,破壞了他一部分的腦神經,但這種破壞是可逆的。
他們也帶著王大富去看了幾次精神科醫生,醫生的建議都是讓王大富住進精神病院治療。
他們知道了王大富發病和我有關,有治愈的希望,自然是不肯讓王大富住進精神病的。
王建警告我:
「再有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不徹底把大富的病治好,我就去把琳琳的灰給揚了。」
他已經知道了我因為化學閹割了一個強奸犯,被醫院開除的事情。
做不成醫生已經威脅不到我,於是繼續用琳琳來威脅我。
9
我是決定要回來複仇,才會在醫院私自化學閹割了那個強奸犯的。
本來是要去坐牢的,可是醫院裏的監控忽然間壞了,用藥記錄也不知道被誰改成了正常的藥物治療。
這事又隻有我的領導知道,他也怕給醫院造成不好的影響,於是隨便找了個借口,將我開除了事。
這是個私立醫院,開除人對他們來說,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
我答應了王建,用一個月的時間治好王大富。
可是到了晚上,我忽然聽見王建的房裏傳出了我爸的聲音:
「彩禮錢50萬,一分也不能少。」
「露露好歹是個大學生,我們供她讀出去,不說花了多少錢,就她讀書那麼多年,少給家裏賺了多少錢,這能算出來吧。」
「而且露露如果嫁給了大富,大富就是她的老公,她能不盡心治好他嗎?」
「露露這性子,你威脅她是沒有用的,要和她成為利益共同體,她才能真的把大富治好。」
我爸連利益共同體這樣的高端詞都知道了。
我對他們早已心死,此時聽到他們的算計,心裏也毫無波動,反而覺得這樣也未嘗不可。
畢竟,很多矛盾隻要轉化成了家庭內部矛盾,那不管我做些什麼,外人也不會插手。
不僅如此,同樣一件犯罪的事,到了家庭成員之間,大家好像都不覺得這是犯罪了。
而且,如果真的嫁了進來,對我接下來的計劃,也是百利而無一害。
我唯一不想讓我那貪婪的父母,又可以撈走50萬。
於是我直接推開了王建的房門。
王建並不意外我會出現,因為就在前一刻,我手機收到他的信息說我爸來了,我才會下樓來到他的房門前。
這正是他的狡詐之處,他要讓我聽見,讓我知道,我被家人背刺,我在孤軍奮戰,我沒有退路。
我爸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畢竟賣女兒現場被抓了個正著,他還是有些心虛。
我沒有再看我爸,而是把目光看向王建,說:
「我願意嫁給大富,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我爸聞言一喜,馬上就說我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書沒有白讀。
王建心眼多,瞅著我問:
「什麼條件?」
我緩緩道來:
「你們不能再碰我妹妹的墳。」
王建點頭:
「可以,另一個條件呢?」
我看了一眼我爸,他正貪婪地準備迎接那50萬彩禮錢,我的話打破了他的美夢:
「那50萬彩禮錢,不能給我父母,要給我。」
我爸差點暴跳起來:
「你個白眼狼……」
他還沒罵完,就被王建打斷了:
「好,成交。」
我爸臉色鐵青,罵罵咧咧地走了。
10
王建家裏講排場,結婚的場麵很大,請了婚慶公司直接來村裏布場主持。
給王大富打了針後,他很聽我的話,堅持要請小翠曉芳她們來做我的伴娘。
王建本來不許,但是架不住王大富撒潑打滾,小翠曉芳她們又都同意來,這才答應。
本來有九個,但是有一個已經嫁去了外地,所以伴娘就變成了八個。
伴郎也八個,是從王大富叔叔的公司裏找的年輕小夥,說看著帥,有排麵。
一整天繁複的婚禮儀式下來,王大富居然沒有出什麼差錯,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乖得像個木偶,王建十分滿意。
他相信我真的在用心治好王大富了。
我父母本來還想在婚禮上敲詐一筆錢,但是王建威脅他們說要拿回之前私下補償的300萬。
因為之前王大富的精神病是裝的,我父母隻要堅持重新鑒定,堅持上訴,很可能他們會被拆穿。
現在王大富的精神病是真的,他們就不怕我父母繼續上訴了。
我父母被他威脅住了,一整場婚禮都配合得很,沒有作妖。
到了晚上,伴郎因為是公司派來的,婚禮一結束就回去了。
伴娘卻留了下來。
她們囔囔著要鬧洞房。
王大富也興高采烈地喊著鬧洞房。
許是太久沒有見過王大富這麼開心,王建夫婦也撂下心防,說讓年輕人樂嗬樂嗬,自己把那些親戚們全部安頓走了。
新房裏剩下我和王大富,還有八個伴娘。
八個伴娘和我對了一下眼色,嘴邊的笑容冷下來,但麵對王大富時,卻又是溫柔可親的。
我們的計劃,終於要實施了。
小翠轉身將門鎖上。
曉芳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絲帶,把王大富的手給綁了。
她還哄他:
「綁著可有趣了,你忘了你這樣對我說過嗎?」
王大富嘿嘿傻笑。
曉芳抬手扇了他幾記耳光。
王大富的傻笑變成了傻哭。
小翠撫著他的胸口,對我笑著問:
「琳琳斷了三根肋骨,你覺得他就斷這三根怎麼樣?」
我遞給她一碗藥:
「將這玩意讓他喝下去,隨便你們怎麼折騰他,都成。」
她們問我這是什麼藥。
上次在醫院被我化學閹割的強奸犯,就是被我下了這種藥。
11
我們留了王大富一命。
他的瘋病也一天天好起來。
村裏有不少人把這樁婚事當成笑話來講。
王大富害死了我妹妹的事人盡皆知,結果仇家結親家,每個人都深信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父母也一直被村裏人暗中戳脊梁骨,說他們為了錢,毫無底線。
我問我爸知道別人在背後罵他嗎?
我爸說那是村裏人嫉妒,小翠她們的爸爸還不是一樣認錢不認人?
誰都一樣,誰也別罵誰。
他空了就提溜一瓶自己釀的酒來找王建,巴結地喊親家,想把我哥塞進大富叔叔的公司裏去。
王建早年在大富叔叔的公司裏包工程做,後來房地產行業不景氣,沒得工程做了,他就回村裏來做點挖沙運土的生意。
王建真的把我哥塞進了大富叔叔的公司,而且還給了他一個經理的職位,負責一家分公司的采購。
我爸這下子走在村裏都鼻孔朝天了,除了王建一家,他已經看不起村裏的任何一個人。
王建跟我說,是看在大富一天好似一天的份上,才給了我哥這樣一個前程,讓我好好地把大富治好,以後有我的好日子。
我看著大富慢慢消失的喉結,微笑著答應了他。
12
大富清醒不少後,告訴了我許多的秘密。
他說好閨蜜之間不應該有秘密,把這些年他們家裏的秘聞都跟我說了。
比如說,他叔叔的哪幾個工程上出過人命、他當法官的舅舅給多少人開脫過罪行、他爸爸的運沙隊裏有哪些黑幕……
甚至他爸包了幾個情婦,都如數家珍地跟我透露了個幹淨。
知道這些事後,我以配藥的名義進了幾趟城。
我每進一趟城,他叔叔的公司就必定要出點事,有些舊事被重新掀起來,一個丈夫失蹤了7年的中年婦女,找了律師來打官司,硬說丈夫被埋在公司的某個工程下麵。
王建也終於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但不是關於大富叔叔的公司,而是關於大富。
他問我:
「為什麼大富的聲音變得又尖又細,像個女人的聲音。」
我打消他的疑慮:
「這是藥物副作用,等大富徹底好了,停藥之後就會恢複正常。」
他半信半疑地看著我,說: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要不然,你哥會很慘。」
我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他冷笑了一聲,說:
「你哥貪得無厭,利用采購經理的名義,吃了許多回扣,你要是敢在大富身上動手腳,你哥不但工作沒了,還要坐牢。」
我就說了,好端端的,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事,直接給我哥一個采購經理的位置來坐。
他才初中畢業,什麼都不懂。
吃回扣的事情,也大概率是替別人背鍋。
我掩住臉上的笑意,裝作很擔憂的樣子:
「放心,我一定會治好大富,求你們別動我哥。」
我父母這些年以來偽裝得好,我們家在村裏是出了名的父慈子孝。
王建以為拿捏了我哥,就能拿捏我,他真是想錯了。
我巴不得我哥快點進牢房。
我回到房間裏,大富扭著腰走到我身邊:
「姐姐,我們什麼時候去泰國看人妖?」
我的目光放在他已經微微隆起的胸前,微笑著說:
「等你身體發育好了,我們就去。」
他很興奮,催著我給他打針,說多打幾針,他就發育得更快了。
誰能拒絕他的這種要求呢?
13
我看著藥量計算著帶王大富去泰國的日子,將那天用筆在日曆上圈了起來。
這天吃早飯的時候,王建接到了一個電話,他瞬間麵如土色,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怎麼了?」
「大富他叔,人命官司輸了,被判了無期徒刑。」
「公司也被查出來多項違法經營,正在被清算。」
「我舅舅沒運作關係保下我叔嗎?」
大富尖著嗓子問。
王建麵色灰敗:
「你舅舅也被順藤摸瓜查出了很多以前的事,現在已經停職被控製起來了。」
「他的那些事翻出來,最輕也是個無期徒刑。」
大富媽聽到這裏,差點沒暈過去。
她又想起來一件要緊的事:
「公司裏的很多工程都是你包的,你會不會有事?」
王建的手機也掉地上去了。
當天上午,王建就被公安機關的人來帶走了。
那個丈夫失蹤7年的案子,在女人的不斷奔波努力下,終於立案了,王建就是當年承包工程的人。
家裏的主心骨都進了看守所,大富媽驚慌失措地拉著我的手:
「露露啊,現在咱們家就隻有你一個拿主意的人。」
「你受的教育多,在城裏待得久,一定要把家給撐起來啊。」
我拍著她的手安撫她:
「我會的,我有同學在公安係統,家裏還有多少錢?你拿出來一些,我去打點。」
她挺豪氣,一下子拿出了600萬存款給我:
「不要怕花錢,最重要的是保住人。」
「隻要人在,一切就都好辦。」
連作惡多端的人,都知道家人比錢重要。
我想了想自己的父母親人,心裏不由得覺得悲哀。
我點點頭,讓她放心把錢交給我,我會盡力打點。
14
這600萬如果真的用來給這些人打點關係,那我也一定要他們在看守所吃盡苦頭。
但是,把錢花在這些畜生身上,我舍不得。
我把這錢打進了兒童醫院的專用賬戶,成立了一個女童基金。
在醫院裏做事,女孩被放棄治療的事情見得太多了。
男孩子生了病,家裏砸鍋賣鐵借高利貸也得救治,哪怕得的是不治之症。
可是有些家庭,一旦是女孩生了病,明明可以治好,卻因為不肯掏醫療費用,一拖再拖,最終拖成絕症,隻能等死。
我希望這樣的悲劇可以減少。
和懲治壞人相比,我更希望這600萬可以用來救助。
樹倒猢猻散,村裏人也開始找王大富媽媽清算他們家之前做過的那些欺壓人的事情。
大富媽媽是個沒什麼主意的女人,她跑來問我應該怎麼辦。
我抬頭看了看我圈出來的去泰國的日子,已經不剩多少日子了。
我讓她把家裏剩下的錢都拿出來,先辦簽證,我們三個人,先去泰國避避風頭,等這邊的事都平下來了,再回來。
她猶豫不決。
正巧村民們又過來鬧,我又跟她保證說那600萬發揮了作用,王建一定會平安無事,到時候他出來了,我們再從泰國回來,一家團聚,再圖謀東山再起。
她隻要做了決定,和我們一起去泰國。
去泰國之前,我去見了我的父母以及我的哥哥。
哥哥做采購經理的時候,聽了我的建議,在市區貸款買了一套大平層,總價600多萬,交了350萬的首付,貸款近300萬。
那時候公司給他開的薪資高,可以負擔得起每月1萬4千多元的貸款。
現在嘛,恐怕他的存款撐不過兩個月。
家裏如同烏雲罩頂,每個人臉上都沒了以往鼻孔朝天的風光意氣。
我媽拉著我的手哭:
「露露,你救救這個家,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哥的房子斷貸被收走,那可是你妹妹用命換來的錢啊。」
她還知道是我妹妹用命換來的錢。
我沒有控訴他們,因為我知道,對他們這種人,控訴是沒有用的。
我要他們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代價。
我將一張卡片遞到哥哥手上,說:
「終究是兄妹一場,別說我不幫你,如今我自身難保,要去泰國避禍,你打電話給喬哥,他那裏有錢,會借給你急用。」
我哥兩眼放光地接過那張卡片:
「我就知道,露露你不會真的不管我們的。」
我笑笑。
那張卡片上,印的是高利貸的電話。
15
半年後,我從泰國回來。
王建和他的那些權勢親戚們也已經被關進了監獄。
昔日的村霸家族,現在已經淪為了村裏的笑話,誰都能去踩一腳。
而王大富,在我把他媽和他一起扔在泰國街頭的時候,走投無路的他媽媽讓王大富去做人妖表演賺錢。
王大富自殺了。
他媽媽也瘋了。
看到他們的結局,我並沒有複仇的快感。
原本我妹妹有大好的青春,大好的人生。
她那麼努力,在高中時期從中後遊的成績拚到了班級前十名,考上了心儀的重本院校,還沒來得及踏進校園門,就被永遠地埋在了村外的墳山上。
而她的墳墓旁邊,也樹起了一座新墳,是我哥的。
他借了高利貸,還不起,大平層也被法院收了回去,進行拍賣。
房價跌了不少,再加上是法拍房,拍賣出來的價格根本不夠還銀行的貸款和他借的高利貸。
他在一次被高利貸逼著還債的時候,從橋上跳江自殺,三天後屍體才被撈上來。
我的父母一夜之間白了頭,在家裏抱著我哥的牌位,每日以淚洗麵。
後來,他們想起來還有個女兒,到兒童醫院來找我,跪在我麵前求我給他們養老:
「露露,和你素不相識的人,你都能盡力為他們籌集醫療費,我們可是你的父母啊,你不能不管我們。」
「不,你們隻是我哥的父母。」
我將他們兩個扶起來,又笑著說:
「如果你們堅持要我養老,我也不會拒絕的。」
我把王大富和他媽媽在泰國的故事講給他們聽,又問他們,想去哪個國家養老?
他們露出驚慌的表情,從我辦公室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這時有醫生來問我:
「露露,燒傷科那個女孩的治療經費還差10萬,申請下來了嗎?」
「申請下來了,下午就能到賬,可以準備手術了。」
他看著我,又閑話了一句:
「聽說你以前也是個醫生,怎麼來做病友基金的工作了?」
我笑笑:
「反正都是救人嘛,什麼工作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