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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秦晏青的背影僵了一下,轉頭看我,臉上有些許狼狽:

「自然是……在的。」

「你絞什麼絞?一個婦人了,那麼愛俏做什麼?家裏不顧都要往出跑,難怪乎娘總會念你。」

我垂下頭:

「在就行了。」

06

晚上吃飯,我沒有煮秦晏青最愛吃的肉絲粥,也沒有做婆母貪嘴的蓮花酪。

一碗清粥,一個素饅頭,搭上切好的芥菜鹹菜,便是晚上的夥食。

秦晏青和秦母白天都是湊合吃,晚上見到飯菜這樣,更是一連串的埋怨。

我卻靜靜地將粥碗拿了起來:

「娘,這個月,晏青的月例銀子沒有給我,買不了食材。」

秦母口無遮攔:

「月例沒有給你,你不還有鋪子的收入嗎?每日早出晚歸地賣豆腐,難道還不夠家裏吃?」

秦晏青卻要臉,繃著臉叫了聲「媽」。

隨後又對我說:

「這個月……鄉學是給得晚了些。你就將之前的支取一些用來開支,不就行了?」

「我娘辛苦,我每日又要去教書,就隻吃這清湯寡水的,怎麼受得了?」

我卻抬頭看他:

「之前沒有存的。」

見到他擰眉要發作,我便適時地加了一句話:

「你一個月隻開一兩半銀子,可交遊應酬都要一兩多,根本不夠用。」

「你不信的話,要算賬嗎?」

一句話讓秦晏青啞口無言。

秦母還要發作,讓秦晏青一個眼神製止。

我沒有再言語,低頭吃飯。

07

翌日,我又是一大早便出了門。

我依然像從前一樣賣豆腐,隻是豆花多做了鹹香的鹵子,還添了家裏做好的豆皮和豆幹。

我想要試試,自己憑著這豆腐鋪子,能不能再多賺一些錢。

今天的生意果然更好,豆腐豆花都早早地賣空了。

中午,我和鄭娘子吃完豆花後,將那兩封情信緩緩地拿出來。

「娘子,您能幫我看看,裏麵寫了什麼嗎?」

鄭娘子拿過來看,看著看著,眉頭卻蹙了起來。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我卻說:

「您照念,我都清楚的。」

於是,我便從鄭娘子口中,讀到了嫡姐和我夫君的暗通款曲、情意綿綿。

那兩封信,一封是前不久嫡姐給夫君的,另外一封,則是夫君還未寄出的情信。

雖然裏麵的字句有些我不太懂,但聽上去確實是情意綿綿。

秦晏青從未對我親密,我也曾以為,那是因為他讀書人清高,不善於表達。

卻沒想到,他也可以情意綿綿,溫柔小意。

隻是那個人,從來不是我。

鄭娘子讀了一會兒,實在讀不下去了:

「如寧,要不算了吧。」

她的這一句「算了」,是要我不要去追究。

不管兩人傳的是什麼書,至少現在秦晏青的妻子,是我。

可是我卻搖搖頭:

「鄭娘子,我要和他和離。」

這是我想明白了的事。

在聽了他們的情信之後,這個想法也隻會更加的堅定。

我不知以後,秦晏青是否能夠春闈及第,高中狀元。

我隻知道,我要拿回我的嫁妝和銀錢,和秦晏青一刀兩段。

鄭娘子見我如此堅定,歎了口氣:

「你既是下定了決心,那我也給你指個地方。」

她看著我,眼神突然間有些微妙:

「你知道暢春府嗎?」

「那暢春府表麵是酒肆,裏麵還豢養了不少瘦馬私娼。」

她悄悄地紅了臉:

「那一日,我弟弟去暢春府送油時,看到了秦舉人。」

08

晚上回去,我又一次問到了秦晏青嫁妝的事情。

他一開始還推諉,聽到最後,居然不耐煩了起來:

「丁如寧,我和你說過了,做了婦人,就不要做搔首弄姿的樣子。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給誰看?」

我突然問:

「那如果是嫡姐呢?她如果嫁給你,也要素麵朝天嗎?」

秦晏青噎住,隨後惱羞成怒:

「你老是提她……」

我站起身來:

「我明天回來,要看到我的簪子,否則,我自己去找。」

我沒有管秦晏青和秦母的反應,獨自去睡了。

翌日,賣完豆腐後,我上了門板,獨自一人去了暢春府。

暢春府很大,房簷上都掛著燈籠,窗棱上繪著花紋。

從酒肆穿進去,進入小門,裏麵的男男女女摟在一起,不一樣的世界。

我穿得粗鄙,盡量貼著牆邊行走。雖然鄭娘子仔細地跟我描述過那包房的位置,還是難免走花了眼,隻得一間間的走過去,盡量辨認。

許是我看得仔細,沒過多久,還真的找到了那家隋春堂。

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麵傳來了男男女女的調笑聲。

「秦兄對春姚溫柔體貼,卻又從不碰她,隻讓她側坐,方便秦兄睹之思人,可真是風雅之極啊!」

隨後,秦晏青的聲音傳來:

「春姚就隻有這個角度,最像她。」

「真是癡情男子,在座我等自愧不如啊!」

屋內傳來眾人的笑聲。

我推門而入,成功地打斷了房內的一切。

正對著我的,是一個美人的側臉。

她的頭偏過來,一張側臉,確實像極了嫡姐。

而她的頭上,我娘給我的南珠簪子,熠熠生輝。

09

看到這一幕後,我的腦子幾乎是空的。

待反應過來後,我已經像瘋子一樣地衝過去,將南珠簪子攥在了手心。

而麵前的美人涕淚交垂的樣子,更是和嫡姐如出一轍。

屋內的人也愣成一團。

秦晏青首先反應過來,走過來便要一巴掌打在我臉上:

「丁如寧,你瘋了嗎?」

我一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每日磨豆腐練出的手勁,竟讓他動彈不得。

我仰起頭,臉上已經全是淚水。

我說:

「秦晏青,你鄙視我,休棄我都可以,可憑什麼,要拿我母親的遺物作踐我呢?」

我母親留給我的嫁妝不多。

之前為了還秦晏青所欠的銀錢,大抵都當掉了。

這枚南珠簪子,是我僅能留下的一樣。

可我卻沒想到,他竟然連這枚簪子都不放過,要拿它來送相熟的娼妓!

我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低下頭用衣袖擦著那枚簪子,但無論怎麼擦,都擦不掉秦晏青給我的臟汙。

眼淚珠串一樣地往下掉。

秦晏青似乎終於有些慌了。

他看了看在場的其他舉子舉人,拽著我的胳膊要將我拉出門。

我狠狠地甩掉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再沒有半分溫度。

我說:

「秦晏青,我們和離吧。」

「什……什麼?」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我,我迎向他,眼中的淚已經止住:

「從一開始,你想娶的,就是嫡姐,不是嗎?」

「即使現在,你和你母親,還等著高中之後迎娶於她,甚至盤算著將我賣到黑窯子裏,不是嗎?」

「你……」

秦晏青的雙眼越睜越大,我卻步步緊逼:

「是,我聽到了。」

「酒後吐真言,秦晏青,我還要謝謝你那番話呢。」

我的雙手緊緊地相互攥著,眼神卻執拗。

我甚至想,他將我休棄了,也不是不好。

可沒想到,當我說出之後,他的態度反而緩和了下來。

他看了看旁邊的人,聲音放低:

「丁如寧,你不要再鬧了。」

「我那天是醉了,喝醉了的話,是作不得數的。」

「當初……我是想要娶婉姝,但你進門之後,我也從未曾苛待於你,對吧?」

「就是啊弟妹!夫妻一場不容易,又何苦為了一時誤會浪費了這緣分呢?」

「男人有三妻四妾本就尋常,再說,秦兄可沒有哪裏對不起你。他每次過來,都隻是看春姚而已,動都沒動過啊!」

周圍人的話語讓秦晏青又有了信心。

他上前牽我:

「今日這事鬧得難看,且別讓外人再看了笑話去。現在,跟我回去,啊?」

可是這一次,我卻拒絕了他。

「我不回去了。」

我退後一步,凝視著他:

「我沒有地方去,大不了去豆腐鋪子住著,也不是不能活。」

「秦晏青,我們和離吧!」

10

我本以為將話說破,又在那麼多人麵前落了他的麵子,他惱羞成怒之下,也一定要和我和離。

可沒想到,他到底沒有答應我。

不過想也是了。

秦晏青好顏麵,我又有賢名在外,他自然不能擔了拋棄糟糠賢妻的惡名。

更何況,他還要我豆腐鋪子的收入養家。

他家是戴罪之身,雖是舉子,朝廷給的待遇卻無。每月的收入,就隻有鄉學微薄的教學銀兩。

而鄉學開兩月停兩月,這收入還不是月月有的。

過去,沒有了鄉學的收入,秦母隻能給其他人家做針線活度日,生生熬壞了眼睛。

現如今,既然已經有了我這個能生錢的媳婦,他們又豈能放走?

不過,不同意和離,我卻也不著急。

我每日隻賣豆腐,認字學帳,家裏的活計半點不沾。

賣豆腐的錢我半點不往家裏拿,外頭的債主找上門,我也隻是指著秦母,讓他們找她。

秦母日日在門口和街坊說我白眼狼,我便幹脆將嫁妝盒子搬出去給旁人看:

「我嫁進來這兩年,不僅嫁妝都當了還債,就連嫁妝鋪子的收入都貼了家用。」

「娘,你說我秦晏青供了我吃喝,我倒要問問,我的首飾呢?我兩年來賺的四十兩銀子,哪去了?」

周圍人立馬議論了起來:

「一個舉人,用媳婦的錢,真是不要臉。」

「說起來,秦老太太不是還不滿意丁如寧嗎?那天還跟我說,等宴青高中,還要娶回丁家大姑娘。嘖嘖,既然瞧不上,又怎麼用得了人家的嫁妝的……」

秦母哪裏受得了這些,汙言穢語地罵了出來。

什麼「小娼婦」「入娘賊」之類的不絕於耳,難聽極了。

我並不駁嘴,看著口不擇言的婆母,卻巴不得她罵得更難聽些。

我知道,一直這樣下去,忍不下去的,絕對不會是我。

果然這一天,當我又要外出的時候,秦晏青攔住了我。

「丁如寧,你若是真想離開秦家,那也行。」

「但是不是和離,是休棄。」

「你不順父母、無子善妒,我要休了你。」

他語氣狠戾,我卻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丁家出事在即。

上一世等他高中,婉姝已經淪落風塵。這一世,他不願意錯過,自然要早早地恢複自由身,迎娶丁婉姝進門。

不過,他忍不了,我卻不著急了。

門外的街坊聽到動靜,又閑的在門口踟躕。

我幹脆開了屋門,大聲說:

「我是要離開秦家,但這原因,並不是我犯了七出之條,而是因為這個。」

下一秒,信箋紛紛揚揚地落在了他眼前。

秦宴青先是愕然。

待看清楚眼前的東西後,神情瞬間變得惱怒。

「誰讓你動我東西的!」

「丁如寧,你這個不學無術的村婦!你懂什麼!」

他蹲在地上撿拾著信箋。

我則當著所有人的麵,認真而緩慢地說:

「你身為已婚之夫,卻勾搭未婚淑女,罪同通奸。你身為夫君,不識生產,靠妻子嫁妝度日。你身為舉子,本應為鄉鄰楷模,卻流連花街柳巷,德行敗壞。」

「秦宴青,是我要和你和離,不是你休棄於我,聽懂了嗎?」

11

那一日,秦宴青意外地沒有繼續鬧下去。

他或許也明白,若是執意休棄於我,他在鄉鄰間的名聲便徹底毀於一旦了。

他簽下了我的和離書。

過去當掉的嫁妝算是我蠢,我並沒有追回。

但豆腐鋪子賺來的四十餘兩銀子,我卻執意要拿回。

秦宴青平日裏大手大腳慣了,哪裏能有那麼多銀錢給我,隻好簽了欠條。

和離書和欠條一起給我時,氣得咬牙切齒:

「丁如寧,你以為離了我,還有誰願意要你嗎?」

我搖搖頭,沒說話。

我雖不識字,但在秦家也可算是撐起了門庭。

難道他真的以為,所有女子都像是菟絲花一般,需要依附男人而生活嗎?

我離開了秦家。

小小的豆腐鋪子分了一腳出來,幾張木板搭上去,便做了一張床。

雖然狹窄逼仄,卻睡得無比舒坦。

周圍的鄉鄰也來看我。

他們曾經有叫我「舉人娘子」、有叫我「豆腐娘子」,現如今倒是稱呼「丁娘子」的多些。

還有些老主顧,罕見地對我提到了我娘。

「丁娘子,你如今的豆腐,做得和你娘一般好吃了。」

我抿著嘴笑,給她切了厚厚的一塊。

其實我娘做出的豆腐味道,我已經記不清了。

但是我知道,她如果看到如今的我,想也是會高興的。

離開了秦家,日子突然間鬆快了許多。

除了賣豆腐,我每日便跟著鄭娘子一起學識字、學記賬。

我每日分給鄭娘子十文作學費,再將其他賺的銀錢一點點地積攢起來。我想著,等攢夠了一千文,便去換一個小小的銀錠。

就這樣慢慢地攢起來,給自己攢一個正式的安身之處。

秦家的消息時不時地從鄉鄰處傳來。

過了大概月餘,果然丁家出事了。

我聽說秦宴青向周圍人都借了銀子,去將丁家落難的大小姐丁婉姝給接了回來。

我還聽說,婚禮辦得很是熱鬧喜慶。

我沒有去看丁婉姝。

我們兩個,一共見了不到兩麵。

一次是在兒時,一次就是出嫁。

我不確定她認不認識我,但我估摸著,她大抵是不願意見我的。

隻是,從前不願意去的茅草屋,如今的她,能不能住得慣。

12

再見到秦宴青,是一個月之後的拜月節。

我穿了新裁好的衣裳,擦了脂膏,插上了新絞好的纏絲南珠簪子,和鄭娘子人手一個燈籠,準備去踩花橋。

人傳言,若是男女一同去踩花橋,必定能夠長相廝守,白頭到老。

我不求和誰長相廝守,但願自己能日子順遂,平平安安就好。

花橋上下人頭攢動,我和鄭娘子手牽著手,卻也不幸被人流衝散。

就在我抬起頭找尋鄭娘子的時候,秦宴青突然闖入了我的視線。

他仍穿著我給他製的那件藍衫,似是洗得不幹淨,袖口和底端都沾了不知什麼汙漬。他身邊的女娘卻花枝招展,姣好的麵容卻滿是不快。

那女娘,自然便是丁婉姝。

她的衣裳格外華麗,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但心情卻似乎有些不快,不斷地對著秦宴青抱怨了什麼,又被誰碰了肩膀,當下臉色便沉了下來。

秦宴青低頭一個勁地安撫,卻似乎收效甚微。

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抬起頭來,正好和我看了個對穿。

我沒有說話,漫不經心地移開了視線。

正巧鄭娘子尋到了我,她帶著我轉個身來,低頭跟我說:

「秦宴青和你那個姐姐,在那邊呢。」

我點點頭。

她又忍不住說:

「我可聽說,你那個姐姐脾氣大得很。」

「就算是秦宴青使了銀子救了她,她依然一百個不滿意。平日裏不是挑剔家裏貧窮、就是抱怨秦宴青無能,要不然就罵她婆婆做事不周全。」

「別看秦宴青和你婆母之前擺譜的厲害,到她這裏,卻統統使不出來,被指使得跟孫子一樣。」

她說到這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如寧,你說這算不算惡人自有惡人磨?」

我唇角輕輕彎起:

「說不定,他們樂在其中呢?」

說完,我便挽著鄭娘子的胳膊走了。

絲毫不顧身後,一直投射過來的視線。

13

我本以為那次見到秦宴青,隻是一個偶然。

可沒想到,第二日,他居然出現在了我的鋪子外頭。

他仍是穿著那身臟汙的藍袍,看向我的眼神十分複雜,似是猶豫,又似帶著黏膩。

可我看了,隻覺得分外惡心。

我將木板上了上來,準備關店。

他突然衝了過來,將我的木門一把擋開:

「如寧。」

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柔軟:

「許久未見了……你過得怎麼樣?」

我訝異地看他,不敢相信這樣的問候,居然是從他的嘴裏出來的。

他似乎也赧然,將我手中的木板接了過來,低頭說:

「你剛剛離開之時,我確實覺得輕鬆了許多。然而經過了這段時日,婉姝陪伴身邊,卻又惦念著你的好。」

「更擔憂著你一介女流,一個人在外頭開檔,日子定不好過,若是需要我從中幫忙,必定……」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秦舉人,你這是找錯人、表錯情了吧?」

他更是尷尬,卻堅持說沒錯。

我卻將話挑了明:

「我和你曾經做過兩年餘的夫妻,你若是真惦念我的好,也不必等到現在。」

「讓我想想,你是因為婉姝來了之後,又不合你的性子,這才想到了我,想讓我也回去,讓你盡享齊人之福?」

「秦舉子,我是不是還未提醒,之前欠的四十兩銀子,你可一點都沒還呢!」

我看著秦宴青的臉從浮白逐漸變得通紅,嘴唇翕動著,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隻能一拂袖子,走了。

我看著他略有些佝僂的背影,心裏倒是痛快不已。

其實,秦宴青的這番變化,說意外,卻也在意料之中。

畢竟,他那樣的寒門驕子,即使家族落魄,也備受秦母嗬護,又哪裏受得來丁婉姝的大小姐脾氣。

隻是我也沒想到,他居然還有臉來找我鴛夢重溫。

是我一直未追債、讓他覺得我情誼未絕嗎?

14

雖然那日秦宴青被我氣走,沒想到,沒過兩天,他居然又來了。

不是送些不值錢的木簪子,便是繪什麼勞什子的小像。

我被他的酸文假醋煩得無法,便幹脆將欠債的條子抵給了一旁收債的大哥,跟大哥約定,隻要要回了錢,我六他四。

那大哥拿了條子,立馬去找秦宴青的麻煩。

他也是有本事,幾下便弄得秦宴青叫苦不迭。

錢要回多少還不必提,到底絕了秦宴青的想法。

自那天之後,關於秦家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地傳進耳朵。

一會兒又說那丁婉姝花銷無數,欠下了大筆銀錢,引得無數債主上門催討,秦母攔不住,竟讓他們將家裏的一應東西全都卷了去。

一會兒又說那些個曾經的好友如今都與秦宴青斷絕了關係,就連夫子都不願意引薦秦宴青入京參加春闈。

一會兒又說秦宴青和丁婉姝都不事生產,秦母無法,隻得又接了大戶人家的活計做縫紉。可沒想到眼睛不濟,竟然直直地紮進手裏,鮮血迸裂弄臟了綢緞,還要賠錢……

一個個消息紛遝而至,讓人目不暇接。

鄭娘子也聽得興起,不由得和我議論:

「如寧,秦宴青當初得隴望蜀,如今得後悔到吐血吧!」

「這我可不曉得。」

我抿著嘴笑。

秦宴青如今自然是後悔了,可我也知道,若是他像他說的那樣守著我,恐怕會更後悔。

他那樣的人,又卑又亢,從來都是不滿足。

就算什麼都得了,也都會後悔的。

15

過了拜月節,很快便到了年末。

我日子過得充實,便也漸漸地忘了秦宴青和丁婉姝的事。

等再得到秦宴青消息時,已經過了春闈。

「如寧,你聽說嗎?秦宴青沒有去參加春闈。」

鄭娘子的這個消息倒是令我十分驚訝:

「哦?為什麼呀?」

畢竟,秦宴青家族獲罪,根本無法像其他舉人一樣做個閑職小官,參加春闈,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我還記得他自己所說,在他的上一世,也是通過春闈一舉奪魁,才能翻身的。

「我聽說呀,是丁婉姝言語無狀,得罪了鄉學的夫子。夫子把秦宴青的教學撤了,又不給他推薦信,便根本無法參與考試。」

鄭娘子嘖了一聲:

「我可聽說,秦家欠下來的銀錢可不在少數。那些債主本想要鬧到官府,是看在秦宴青春闈在即,怕他翻身後報複這才按捺下來的。」

「這要是讓那些人知道了,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鄭娘子的推測無比正確。

那之後沒兩日,便傳來秦家被燒的消息。

畢竟,秦家聽說就連僅剩的兩三塊薄田都被當了,幾間茅草屋家徒四壁,又怎麼能償還得了那麼多的債!

那些債主都不是好相與的,銀錢受損怎麼能忍得了,便一把火將秦家燒了個精光。

後來,聽說丁婉姝自從那把火之後,人就消失了。

有人說她提前卷了秦宴青給她買的首飾,和情夫私奔了。

有人說她趁著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偷偷跑了。

有人更說,丁婉姝沒能從大火裏跑出來,活活燒死了。

眾說紛紜,卻又沒有人能夠說得明白。

我卻覺得,丁婉姝那樣一個對男人有的是手段的女人,不會就這樣平白地死了。

秦家的頹勢太過明顯,恐怕她一早便已經看得清楚,給自己謀了後路。

16

最後一次見到秦宴青,是在那年的年底。

年關將近,我關了鋪子,和鄭娘子攜手看花燈。

鄭娘子說要去買個麵魚,我便隨她,自己則在一旁看著花燈。

花橋上的燈一盞勝過一盞的美,我一盞盞地看過去,突然間,腳踝被一隻手給攥了住。

我低頭一看,卻見到一個乞丐,滿臉臟汙,抬頭看我。

他說:「如寧。」

我嚇了一跳,將腳抽出來,走到一旁。

乞丐想要過來,卻不良於行,隻能拖著兩條被打斷的腿,嘴裏不住地說:

「如寧,我後悔了。」

「你回來,我們好好過……」

他聲音嗬嗬,聽上去是那麼可怖。

可雙腿似乎已經廢了,無論怎麼樣,都走不到我近前。

我移開了視線,看著鄭娘子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她挑了兩個麵人,都是白白胖胖的年畫娃娃,穿著紅色的襖子,從裏到外透著喜氣。

她說:「如寧,你看好看嗎?」

我誠心地說:「好看。」

她將一個塞給我,又說:

「我怎麼隱約地聽到有什麼聲音,是有人在叫你嗎?」

我搖搖頭:

「許是風吧。」

說完,跟她相視一笑,快步地走進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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