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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塵舊夢丹塵舊夢
雁九

1

采藥回來的路上,我被一人攔下。

來者一身勁裝,正是藥王穀舊人,如今執掌外務的當歸。

“扶蘇師兄,留步!”他一把攥住我的衣袖,壓低聲音。

“這麼多年了,杜若師姐一直在等你回心轉意。藥王穀需要你,她......也從未放下過你。”

我腳步微頓。

杜若,藥王穀穀主獨女,天之驕女。

我們自幼相伴於藥田丹爐旁,青梅竹馬二十年。

我曾是她身邊最默契的影子,是她登上穀主之位、帶領藥王穀力壓群雄,成為九州第一宗門的左膀右臂。

那時,穀中靈藥繁盛,丹霞映天,何等風光。

“蘇師姐說,當年若不是......”當歸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更低,“若不是你心中早有他人,將杜若師姐視作替身,你們也不至於......”

“重歸於好?”我打斷他,唇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拙荊在家等候,怕是要為我煮好羹湯了。當歸師弟,何談前緣?”

當歸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嫂......嫂夫人?!你......你們成婚多久了?”

“快四年了。”我說得簡單,不想和以前的事有太多糾纏,抬腳便要走。

當歸卻猛地拽住我胳膊。

“不可能!扶蘇師兄,你誆誰呢?”

“穀中誰人不知,從藥童到執事長老這二十年,你眼裏心裏隻有蘇師姐一人?”

“當年為了助她煉成‘九轉還魂丹’,你連昆侖墟的秘境試煉名額都放棄了!你怎可能轉頭就娶了旁人?”

我眉頭微蹙,這些陳年舊事,此刻聽來,隻覺諷刺。

我確實深愛過杜若。

愛到可以焚盡心血,隻為助她功成。

但那都已是前塵。

“我為何要誆你?”我反問,聲音平靜無波。

我的話似乎徹底刺傷了當歸。

“那你夫人是誰?哪個宗門的?有杜若師姐美貌嗎?有她藥王穀的底蘊嗎?”

他一連追問,仿佛我娶了個多麼不入流的山野村婦。

我懶得理會,靈力微吐,想要震開他的手。

當歸卻運勁死纏,不依不饒。

“林師兄,你還在記恨當年宗門大典的事,是不是?”

“我知道,那事讓你受了天大委屈,可這都多少年了!什麼氣也該消了吧?”

他的話裏,彷佛當年那個在大殿上被羞辱的人不是我一樣。

“杜若師姐如今可不得了!執掌藥王穀,丹術冠絕九州,多少名門大派、世家子弟求娶。”

“她身邊除了那個協助她打理藥王穀的沉香師兄,再無他人......”

他口中的杜若,深情、強大、專一,如同話本裏完美的悲情主角。

我聽完,隻覺荒謬刺耳。

我想起離開藥王穀前,接到的那道傳音符。

是杜若的父親,老穀主杜擎蒼的聲音。

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與高高在上:

“扶蘇啊,為師知你心中苦悶。”

傳音符那頭,一聲輕歎。

“杜若那孩子,從小被捧在手心,性子是烈了些,行事欠妥。”

先假意安撫我。

隨即話鋒陡轉。

“不過話說回來,道侶之間,有些誤會也屬尋常。”

“杜若是我藥王穀的未來,她的道途,每一步都關乎宗門興衰。”

“為師能做的,隻是扶她一程,她最終需要的,是一位在丹道造詣、宗門資源、乃至世家底蘊上都能與她匹配,並肩共赴大道的道侶。”

我握著傳音符,沉默著。

也聽懂了話裏的深意。

“沉香那孩子,為師觀察已久,家世、能力、手段皆屬上乘,實為青年俊彥。他與杜若在丹方推演、宗門經營上配合默契,對她未來執掌大局助力極大。”

杜擎蒼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針,紮進我的心裏。

“你踏實勤奮,是好的。但在杜若如今的位置上,她的道侶,需要的不僅是勤奮,更要有與之相配的底蘊和格局。”

底蘊和格局。

原來在他眼裏,我二十年為藥王穀流血流汗、鑽研丹術的拚勁與成就,都成了底蘊不足。

我幼時被老穀主帶回穀中,也曾被稱讚天資聰穎,是塊璞玉。

可到了關鍵時刻,那些欣賞,抵不過一句底蘊和格局。

原來所謂的匹配,永遠重於這麼多年的情意。

我當時什麼都沒回,隻是默默捏碎了傳音符。

然後,切斷了與藥王穀有關的所有聯係。

“扶蘇師兄!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當歸不滿地推了我一下。

“杜若師姐對你如此念念不忘,你卻找了個山野采藥女,你甘心嗎?你就不後悔?”

後悔?

我看著他,如同看一個蹩腳伶人。

“我很好。”

“我的生活,不需要不相幹的人來置喙。”

說完,我靈力一震,徹底甩開當歸的手,轉身大步離去。

2

離開藥王穀之後,我便與那個充斥著算計與優越感的宗門徹底斷了聯係。

隱姓埋名,換了居所,也換了一種生活。

他們都以為,我還在某個角落舔舐傷口,沉湎於過去。

等待著那位光芒萬丈的藥王穀主偶爾垂憐。

但他們不知。

我的人生,早已翻篇。

而杜若,不過是曾經的一段不願再想起的過往。

我腳步輕快地向山下小鎮走去。

路過鎮口時,我看到鋪子裏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俯身整理著藥材,動作麻利而專注。

旁邊的小爐上,溫著一壺清茶。

是我妻子,阿蠻。

她似乎感應到目光,抬起頭,看到我,立刻綻開一個溫暖明亮的笑容。

她快速放下手中的藥草,拍了拍衣角的浮塵,小跑著出來。

“蘇蘇!”她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身上帶著清冽的藥草香,“今天學堂事少?正好,新收的月見草品質極好,想著晚上給你燉藥膳補補。”

“這麼好?”我笑著,接過她臂彎裏裝著草藥的竹簍。

“那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你做的我都愛吃!”她歪頭靠在他肩膀上,笑容甜蜜。

這一刻的踏實與溫暖,足以抵禦世間所有無謂的喧囂。

我有什麼可後悔的。

我與杜若自幼在藥王穀長大。

她是穀主掌珠,靈根出眾,眾星捧月。

而我隻是個野小孩,自小吃百家飯長大。

被老穀主帶回後,天賦雖佳,卻靠著拚命研習丹方藥理,才勉強能站在她身邊。

起初,她是高懸的明月。

後來,我們心意漸漸相通。

所有人都說,是我的執著融化了冰山明珠。

我也以為,我們會攜手從藥王穀走向更廣闊的道途。

直到沉香的出現。

他是從小被修真世家送入穀中的閉關修煉的大弟子。

風度翩翩,是年輕弟子中的領袖。

出關後,他經常出現在杜若身邊。

兩人一起在丹房閉關到深夜,一起主持宗門大典,一起代表藥王穀出席九州丹會。

我起初並未在意。

杜若身邊從不缺優秀的追隨者,但她說過,隻欣賞我的純粹與專注。

我對我們的感情有信心。

第一次不安,是在一次宗門內部玩的問心陣局上。

氣氛熱烈時,沉香師兄被陣法選中。

所謂問心陣,就是說出心底的一個秘密,若是說謊,會遭到陣法的反噬。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我身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笑容。

“扶蘇師弟,得罪了,我隻能說你了。”

他語氣猶豫,帶著探究。

“我上次在杜若師妹的丹房......無意中看到一枚舊玉玨?上麵刻著的,似乎......不是杜若師妹的名字?”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我身上,其中不乏看向杜若的。

杜若原本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神開始變得銳利。

“我未進穀之前,一個采藥女阿姐給的。”

我趕忙解釋,心中升起一絲不快。

“我曾受她照料,她多年前病逝,那玉玨是我唯一的念想,所以隨身攜帶。”

“啊?抱歉抱歉!”沉香立刻道歉,表情誠懇。

“我實在不知,冒犯了,掃了大家的興。”

眾人紛紛打圓場,氣氛似乎緩和。

但那晚,杜若還是忍不住問起。

“阿姐?我怎麼從未聽你提過?”

“她常年養病,你自然不知。”

我取出那枚玉玨遞給她看。

玉玨樸實無華,邊緣已被摩挲得圓潤,上麵刻著一個模糊的芸字。

“她是曾經對我很好的人。”

杜若盯著玉玨看了很久,眼神複雜,最終還給了我。

“嗯。”她語氣平淡。

但我能感覺到,她心裏對我的懷疑。

從那以後,沉香總會在杜若麵前提起我。

“杜若師妹,扶蘇師弟待人溫和,在低階弟子中人緣極好,不像我,忙於俗務,反而疏遠了。”

“杜若師妹,昨日在靈植園,好像看到扶蘇師弟與一位外門女弟子討論七葉蓮的培植,頗為投入。”

“杜若師妹,扶蘇師弟負責的那爐築基丹快開爐了吧?聽說幾位長老都盯著,他壓力不小,你多關心關心他。”

他從不直接詆毀。

每一句聽起來都像是關心或稱讚。

但每一句都暗示我過於親和失了身份,暗示我的世界並非隻有她。

我們之間原本純粹的信任,出現了裂痕。

第一次激烈爭吵,爆發在藥王穀成為九州第一宗門的慶典前夕。

杜若作為藥王穀繼承人,要求我時刻在她身邊。

慶典上,我遇到一位曾共同執行宗門任務、如今已是別派長老的女修,對一種稀有靈藥的藥性多交流了幾句。

杜若當場冷了臉,在眾目睽睽之下拂袖而去。

我在主殿外的回廊追上她。

“阿若,怎麼了?”

“怎麼了?”她冷笑,眼神如冰錐。

“扶蘇,你當著我的麵,與別的女修言笑晏晏,眉目傳情時,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那是碧水閣的柳長老!我們在討論玄冰草的替代藥性!她道侶就在一旁!”

我試圖解釋,卻感到一陣無力。

“討論需要靠那麼近?需要笑得那般開懷?”

她聲音拔高,帶著失控的靈力波動。

可我不想她生氣,難過。

“阿若,你別急,我對你的心意,天地可鑒。”

“我急?”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深陷。

“你是不是覺得我要求太多?比不上你那個從小對你很好的阿姐?”

“阿姐?”這個詞像針一樣刺了我一下。

我不明白她為何非要扯上已逝之人。

“阿若!那畢竟是曾經對我很好的人!你究竟在胡言亂語什麼!”

我也被氣得聲音發顫。

她卻隻是狠狠瞪了我一眼,用力甩開他的手,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夜色中。

那回,我們陷入了長時間的冷戰。

我原本以為這次隻要我好好解釋,她一定會理解自己。

3

這期間,我找過杜若無數次。

傳音符石沉大海,禁製將他隔絕在屋外。

最後,連穀中常用的通訊玉符都被她單方麵切斷。

以往也有爭執,但最多隔日,她便會別扭地尋來。

但這次,她沒有。

宗門大典的日子越來越近。

這是藥王穀登頂九州的盛事,也是我們約定好要攜手迎接輝煌的時刻。

我雖憋著一口氣,她總會來的。

至少,在大典上,見麵之後一切都會和解。

大典前夜,我屋子門口的禁製被觸動。

是一枚留影玉簡。

注入靈力,畫麵顯現。

杜若似乎飲了靈酒,臉頰泛紅,閉著眼靠在沉香的肩膀上。

沉香微微側頭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勝利者般的微笑。

玉簡裏傳來沉香的聲音:

“阿若師妹壓力太大,多飲了幾杯,扶蘇師弟,你多體諒,莫要再與她置氣了。”

我看著那刺眼的畫麵。

但我仍說服自己,是自己不好,沒能陪在她身邊。

宗門大典當日,藥王穀張燈結彩,九州各派雲集。

我換上代表核心弟子的禮服,提前到場,想在典禮開始前找到她。

在主殿側廳,我找到了她。

她身著華貴的穀主法袍,容光懾人,如九天玄女。

看到我後,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迅速移開。

“阿若,”我走上前,想去握她的手。

“我們別這樣了,好不好?”

她卻像被毒蛇咬到,蘊含靈力的一揮讓我猝不及防地退了一步。

我錯愕。

典禮開始,鐘鼓齊鳴,仙樂繚繞。

作為藥王穀最傑出的兩位弟子,我與杜若被邀請至祭壇中央,接受九州同道觀禮。

靈氣凝聚的光柱打在我們身上。

我強忍翻湧的心緒,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杜若卻全程麵若冰霜,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身邊的我隻是一尊石像。

當司儀長老宣布,讓我們互贈同心玨時。

杜若非但沒有拿出準備好的同心玨,反而祭出了一麵古鏡,窺天鏡!

“杜若!你做什麼?”老穀主杜擎蒼驚怒起身。

杜若充耳不聞,眼中隻有瘋狂的恨意與決絕。

她咬破指尖,一滴精血彈在鏡麵,同時指向我,厲聲喝道。

“扶蘇!今日當著九州同道之麵,我要看看,你的心裏,究竟藏著誰!”

窺天鏡光華大盛!一道光柱瞬間籠罩我!

我隻覺神魂劇震,無數記憶碎片被強行拉扯!

鏡麵之上,光影扭曲變幻,最終定格成一幕幕精心編織的幻象。

一個與杜若眉眼有幾分相似的女子身影,溫柔含笑與我親密依偎。

幻象中的我深情呼喚著阿芸,甚至還出現了我與那女子虛影相擁。

而杜若的身影在一旁顯得落寞孤寂的場景......

幻象中,我看向杜若的眼神,充滿了利用與冷漠!

全場瞬間死寂!隨即爆發出嘩然與議論!

而我如遭雷擊,神魂震蕩,氣血翻湧,幾乎站立不穩!

這幻象以我記憶中阿姐的容貌為基,扭曲了他對阿姐的思念,何其惡毒!

“杜若!這是幻象!有人動了手腳!”

我嘶聲力竭,聲音幹啞。

“幻象?”

杜若冷笑著,眼淚混著恨意流下,她揚手甩出一枚玉簡。

“這是窺天鏡所見,皆是你扶蘇無疑!豈能有假!”

“我沒有!這是誣陷!”

我有些絕望。

“誣陷?”杜若笑得癲狂。

“窺天鏡乃上古奇珍,映照心魂!扶蘇,你還要狡辯到何時?”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汙蔑徹底擊垮。

我看著台下老穀主鐵青的臉,看到各派代表鄙夷的目光,看到藥王穀弟子們震驚茫然的眼神......

我的世界,在九州同道的注視下,轟然崩塌。

杜若拿出當年我送她的定情信物,一枚刻著兩人名字、溫養多年的同心玉玨。

重重摔在祭壇堅硬的靈玉地麵上!

哢嚓!

玉玨碎裂的聲音,清脆刺耳。

“祝你和你的阿芸,在黃泉之下,永結同心!”

她一字一句,用著最惡毒的詛咒。

說完,她決絕轉身,拉著一旁的沉香,在所有人複雜的目光中,昂著頭,像個審判了罪人的勝利者,離開了祭壇。

那一刻,我站在祭壇中央,被窺天鏡殘餘的光芒籠罩,如同被公開處刑的囚徒。

我的世界,徹底崩塌。

這場鬧劇,讓我一夜之間成了九州笑柄。

“藥王穀天才原是薄情郎”

“將穀主愛女當作亡姐替身”

“......”

藥王穀為保顏麵,沉默不言,將我徹底釘在恥辱柱上。

心死莫過於此。

我不再解釋。

默默收拾了僅有的幾件舊物,交還了核心弟子令牌,自廢了與藥王穀功法修為。

在一個雨夜,我離開這個生活二十年的山穀。

再無蹤跡。

當歸大概將我成婚的消息傳回了藥王穀。

我的隱居之地開始被各種探查法術掃過。

有附近小宗門的,更多是來自藥王穀方向的。

傳音符,探查靈引,甚至追蹤法器......

連綿不斷。

我一概不理,以陣法隔絕。

杜若被逼急了。

幾日後,我剛走出隱居山腳下的小小丹廬,就被一個人堵住了去路。

是杜若。

五年時光,她增添了幾分穀主的威儀與淩厲。

她死死盯著我,雙眼布滿血絲。

“為什麼不回應?!”她的聲音沙啞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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