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前一天,相公忽然提出想要一方喜歡的端硯。
他柔情蜜意地摟著我:
“等你跟我成親後,就不能再拋頭露麵做生意了,所以我想要一台好硯,去外麵賣字畫補貼家用,可好?”
可端硯被譽為“群硯之首”,就算很普通的一方也價值不菲。
但我弟愣是在山裏用半條命抓住一隻老虎,湊齊了買硯台的銀子。
不久,我弟因為得罪了惡霸,被黑心的縣令關進死牢。
我為了使銀子讓弟弟在牢裏少受點罪,便央求相公把端硯變賣。
他卻惱羞成怒,憤然將弟弟用命換來的硯台摔碎,還將一碗打胎藥灌進我的嘴裏:
“我的東西哪裏輪得到你來算計?算盤珠子都蹦我臉上了。”
“以為有了我的孩子就可以教我做事?我警告你,收起你惡心的妄念!”
弟弟最終被惡霸在牢裏虐待致死,我去收屍的時候,他已經不再完整。
我沒錢請縫屍匠,隻好自己一邊哭一邊縫,三天三夜才將他的屍體縫完整。
那日,大雪紛飛,我用破席裹著弟弟的屍身拉出縣衙外,看著相公穿著貂裘,騎著高頭大馬,懷裏還抱著花魁經過我的身邊:
“你說的對,這世上多是心計深沉,愛慕權貴的虛榮女子,我願賭服輸,5000兩贖你出來,你可高興?”
看著死無全屍的弟弟我淚如雨下。
再見麵,他舍命朝我奔來,而我對他早已無感。
1
裴明海清朗的聲音從我身邊傳來:
“真沒想到,她擺了三年的餛飩攤,我以為她不會算計我的財富,不會如其他女人般虛榮,沒想到,我還是看走了眼。”
懷裏的美嬌娘畢春娘輕捂小嘴,銀鈴般地笑著:“裴爺,你可是當今首輔之子,不算計你,算計誰去?”
聽到這裏,裴明海臉上露出一抹壞笑,大街上就親了她一口:
“所以我才找你呀,5000兩贖身,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不至於被人坑了去,你這青樓女子倒比良家女人心地幹淨得多。”
我的身子一震,首輔之子?!老天,你到底跟我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
此時的我披頭散發,一臉臟汙,還拉著卷弟弟的破草席,佝僂著背十分狼狽,裴明海根本沒有認出來。
隻是經過我時昂貴的衣角掃到我的身上,他嫌棄地捂住鼻子:
“哪裏來的臭要飯的,真晦氣!”
看著他在眾人豔羨中離去,我心如苦膽:
“5000兩贖出一個妓子,卻不願拿5兩去給你打點,弟弟啊,這些年,你我的真心當真錯付。”
付不起人工,我隻好找農戶借了一個鐵鍬,可是,天寒地凍,那地跟石頭一樣硬,天黑將至,才勉強把弟弟入土安葬。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剛到家,周圍七大姑八大姨們就興衝衝圍了上來:
“小楓,你家相公是不是在外麵發大財了?今天那高頭大馬,可威風了。”‘
“哎呦,不過我要提醒你,男人有錢就變壞,我看著那個花娘......”
旁邊的人趕緊捅了她一下,她見我臉色難看,身上到處都是泥巴,訕訕地笑笑:“看錯了,看錯了......”
這時,臨街的秀才聽說我回來,也趕緊跑過來:“我上次幫你寫的訟狀還沒付錢呢。”
我的心裏刺痛無比。
是的,別說給錢,就連一張訟狀裴明海都不願幫我弟寫。
我的雙手為難地絞著衣角,垂下眼皮,不敢吭聲。
秀才見我不說話,翻著白眼:
“真沒想到你這麼能裝,明明你家相公發達,卻還有臉欠著我三錢五角的碎銀,像什麼話!”
我張嘴剛想解釋,院外響起很大的馬鳴聲。
眾人抬頭看去,隻見裴明海騎著馬,正往院子裏進。
見他歸來,秀才心中一喜,拉著他的韁繩就說:“你媳婦欠我半兩銀子,趕緊還吧,都是左鄰右舍的,別鬧的太難看!”
裴明海輕嗤一聲看向我:
“秦小楓,半兩銀子你現在都不想付?!可真是讓我開了眼界,早知你是這般計較無度的女人,當初我就不該娶你!”
“很好!和離如何?” 我抬頭說道。
2
裴明海先是一愣,而後露出更為鄙視的眼神:
“用和離威脅我,你以為我在乎?”
從懷裏掏出我好不容易才粘好的端硯,扔進我的懷裏:
“下等人果真就是下等人,既然你這麼寶貝這個破爛,我就還給你!”
破爛?裴明海,你居然說這是破爛!
雖然它抵不上你的狐裘大衣,但要不是因為這個“破爛”,我弟又怎會傷了惡霸豢養的老虎,又怎會命喪監牢,死無全屍!
秀才看到端硯,眼睛一亮:“這可是端硯?哪怕破損,依舊帶著墨香,用它抵債也可!”
說完就要動手來搶,我死命護在懷裏,就是不給。
弟弟已經不在了,這個硯台是我對他唯一的念想,我必須要保住。
秀才看我死活不撒手,一把將我推倒:
“賤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要你一個破硯台都是抬舉你了!”
說完,壓在我的身上一邊扇我的臉,一邊罵的很臟。
裴明海見秀才一點不留餘地的打我,眼底閃過一絲不忍,緩緩開口:“行了,這是五十兩,你拿走。”
一下錢財翻了數十倍,秀才馬上忘記端硯,拿著銀子喜滋滋地走了。
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將硯台上的泥衝幹淨,抱進了屋。
這個小院也是我跟我弟從無到有一點點搭建起來的。
我們父母雙亡,兩人相依為命,他白日砍柴去賣,我在街邊支起一個餛飩小攤,日子雖然清貧倒還祥和。
直到有一天,我在路邊救起一個病倒的書生,他就是裴明海。
他見我每日天不亮就開始忙活,不管風裏雨裏都出攤賺錢,心疼地握著我的手,說以後必定跟我風雨同舟,不離不棄。
我感動非常,一起發誓,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日子越過越好。
看著曾經屬於我們愛的小屋,往日溫情曆曆在目,這種難以忍受的窒息感,心就像被巨大的手掌緊緊握住,難以呼吸。
裴明海走進來剛想坐下,看著自己一身千金裘皮,嫌棄地站在那裏,翻著眼皮看我:
“為了半兩碎銀就鬧得大家人盡皆知,臉都不要了,你什麼時候成鑽進錢眼裏,為了錢如此不擇手段的女人?”
“以前你為了救我,沒錢醫治,恨不得將你的餛飩攤都抵出去,半兩,秦小楓,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
我憤怒地盯著他:
“五十兩可是我們以前三四個月的收入,如今,你拿五十兩如拿五錢一般,為什麼就不能借我五兩讓我去大牢打點我弟?”
“既然如此瞧不上我,索性休了我,正好將位置騰出來給畢春娘。”
見我第二次主動提起此事,他火冒三丈:
“為了要回那個端硯,你還在說你弟在大牢,看看你渾身上下都是泥巴,裝可憐給誰看!”
“別動不動就跟我提和離,你以為你是誰?在我眼裏,你不過是一個滿心算計,讓我惡心的女人罷了!”
“就算你不提,我也要休了你!”
話音未落,他就從櫃子的底層翻出一張休書扔我臉上:“滿意了?”
我默默撿起,隻見休書顏色微黃,有些年頭。
竟然,他娶我之初,便有了休妻之意。
3
見我收好休書,他隨意朝地上扔下一個包裹:
“百兩銀子雖然都不夠我喝一次花酒,但買斷你對我五年虛偽的情分卻綽綽有餘。”
說完,他逼近我,一臉諷刺:“畢竟,情,是虛的,錢,是真的!”
他句句侮辱,毫不留情。
我想起自己前去探監的時候,弟弟拖著受傷的身體還一個勁勸我:
“姐,我沒事,賤命一條而已,如今,你有身孕,就不要再在我身上花錢,把錢留著給小侄子,弟弟希望用我的命保你們一家平平安安。”
可他根本不知道,在我第二次跟裴明海要錢的時候,他就用一碗墮胎藥將孩子打掉。
說自己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不會為了一個未出生的孩子被人威脅,更不願讓我這個心思深沉的女人來做自己孩子的母親。
望著自身難保的弟弟還在為我著想,我心如刀割。
可看著他愈加虛弱的身體,我知道他活不久了,為了讓他體麵點兒走,我隻好咬牙再次開口。
可裴明海因為我求他使銀子打點獄頭,給弟弟治療刑傷的藥費,對我已經十分不耐。
他上來就一頓嘲諷:
“要不到錢就來裝可憐?你弟經常上山砍柴,打獵,一走七八上十天再正常不過,你卻來告訴我他在監獄,還快死了?”
“你到底是不是他的親姐姐,為了錢居然詛咒自己的弟弟?”
沒有要到棺材錢,我隻好將蒙塵的餛飩攤抵押,換了三兩。
二兩買通了探監,一兩買通了獄頭。
最後一次見他,他還緊緊握著我的手,開心地說:
“姐,我終於要解脫了,別難過,以後你也不用再來探監使銀子了,是弟弟拖累了你,姐夫溫柔善良,有才華學識,你們以後的日子一定能越過越好。”
見我將一百兩銀子痛快地收進包裏,他臉上露出不過如此的不屑表情。
這錢,夠我重新給弟弟弄好墓地,立個碑了。
這,也是他欠我弟的。
我背著包袱剛走出門,迎麵就撞見畢春娘。
她滿麵甜笑地朝裴明海走去,帶過一陣香風:
“呦,這麼快就寫完休書了?”
她明媚動人的大眼睛瞟了我一眼,得意洋洋:“下堂婦啊,好走不送。”
4
忽然,她又把我叫住,上下打量著我:
“不對啊,既然都拿到錢了,還不趕緊讓你弟現身?那山上瘴氣又多,野獸也多,不至於為了這點銀子,這麼想不開吧?”
這點銀子?
我陣陣寒心,當初我隻是求相公十兩銀子。
十兩就可以讓我找個好的狀師,說不定我弟就能被救回來,如今,百兩千兩又如何?他再也回不來了。
見我沒理她,身為京城花魁,被多少王孫公子圍繞,何曾受過這樣的冷遇。
她一把扯住我的衣服,不客氣地喊:“你有沒有點禮貌?我在跟你說話!”
我揮手就將她甩開,她假裝滑到,摔在門檻上。
裴明海大步流星地扶起她,心疼非常。然後,毫不猶豫地甩了我一巴掌:
“你不僅貪財,你還善妒,你這種女人,簡直不堪到極點!”
但當看到我雪白的臉上那紅紅的指印,他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
畢春娘此刻忽然喊疼,讓裴明海剛升起的悔意瞬間變成了怒意:
“五年的感情,我已經打算對你敞開心扉,徹底接納你,沒想到,你最終還是露出狐狸尾巴。”
“你可知道,我的周圍有多少人算計?我又吃過多少暗虧?我想相信一個人有多難?這些年,你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裏,以為你是千裏挑一,心底純善的女子,是我想多了。”
畢春娘眼裏透著戲謔:
“喂,你恐怕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吧?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你這個貪圖富貴榮華的女人會不會腸子都悔青呢?”
我心裏陣陣冷笑,從我跟裴明海認識,他就是一個一窮二白的窮書生。
他身上每一針每一線都是我縫,從這個院子到置辦嫁妝,包括我們的婚禮也統統是我拿錢。
隻有婚後,我不再做生意,錢才漸漸歸他掌管。
從始至終,我在意的都不是錢財,而是真心。
“裴明海,我知道你是首輔之子,但我對你,問心無愧。”
見我扭頭就要走,裴明海一把將我拽了回來:
“秦小楓,你臉皮真比城牆還厚,真清高就把一百兩銀子還回來。”
他話音未落,就看村裏德高望重的五伯匆匆推門而入,一臉急切:
“小楓,你快去看看,你弟的墳被野狗刨開了。”
“什麼?”我五雷轟頂,想也不想奪門而出。
裴明海一把按住五伯的肩膀,慌亂地問:“你再說一遍,誰的墳?”
五伯皺起眉頭:“你作為他姐夫,還不知道他死了?”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五伯望著他的反應也有些不滿:
“我這把年紀能拿這事開玩笑麼?你到底是怎麼當的姐夫!”
裴明海見他如此篤定,這才緩緩鬆開手,麵露遲疑:
“一個大活人,怎麼會說死就死?我明明還讓下人去調查過了。”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