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端王長孫衍自幼戀慕我，及笄剛過便來下聘。

歡喜備嫁時，邊境突傳急報，燕國國君領兵攻下鄰國皇城。

眼看宿敵下一步就要攻打大昭，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隔日，長孫衍突然登門，將聖旨和大紅嫁衣擺到我麵前。

我又驚又喜，以為他要提前娶我，誰知他卻拉著庶妹的手開口：

“瓊音，聖上令你去燕國和親，又為我和依依賜了婚，你放心，等過了眼前這關，我一定安排你假死回國，做王府媵妾。”

明知他已把持朝政，我仍努力一笑，接過嫁衣領旨而去。

半年後，他派人偷偷送來假死藥，

我大怒，“女君做的好好的，我沒那麼想不開！”

1

大昭使臣借給我送家書和禮物的機會，入燕國王宮求見。

還沒寒暄兩句，他就耐不住性子屏退左右，將假死藥奉上。

“葉小姐莫忘了與端王殿下的約定，這是他辛苦求來的秘藥，你隻需服下即可，回大昭的事自有我來安排。”

我拿起藥端詳片刻，冷嗤一聲丟入火盆：

“除非得了失心瘋，否則女君做的好好的，本宮為何突然想不開？”

使臣登時漲紅了臉，“葉小姐這麼快就忘了本？若不是端王殿下成全，你哪有機會坐上女君之位？”

我嘲諷一笑，“我難道還該感謝他麼？既知我是燕國女君，趁早回去告訴他別做夢了，好好清醒清醒！”

他卻麵帶不屑，“你不過是昭國送來的工具，地位如同不受待見的質子一般，朝不保夕，何必強撐？”

“世人皆知慕容燁冷血無情，殘忍弑殺，你又能平安活到幾時？殿下讓我告訴你，千萬別不識抬舉，到頭來落得個身死異國的下場！”

我麵色一暗，腦海中頓時浮現他要我來燕國和親那一刻的嘴臉。

他明明已將性格懦弱的大昭皇帝完全拿捏，權傾朝野。

卻因為憐惜庶妹，要我來這虎狼之地和親。

離開昭國時，我早已對他死了心。

這半年來，我戰戰兢兢，殫精竭慮，好不容易才在燕國站穩了腳跟。

他卻要我假死回去做個媵妾，他長孫衍究竟將我放在什麼位置？

誰知道剛來燕國的那些日子，麵對性情冷酷難測的慕容燁，我是如何挨過去的？

他將我丟在驛館整整一個月不加理睬。

頂著眾人的輕慢和嘲諷，我悄悄賭了一口氣。

哪怕他慕容燁從鑰匙孔裏看人，認定我就是個來和親的樣子貨。

我依然會我行我素，如在大昭京城時那般，親自去為遭遇水澇災害的百姓施粥。

又衣不解帶地穿梭在疫病醫所內照顧病人。

見醫官束手無策，還特意八百裏加急派人去大昭尋來了疫病方子。

解了豐城的危機後，自己卻病到人事不知。

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三天三夜，我才掙紮著醒了過來。

直到這時，慕容燁才改了以偏見識人的壞毛病，將我接回宮內。

卻又遲遲不肯同我大婚。

我忍著被冷落的難過，掏心掏肺地對他，才將他冷硬的心暖熱了些許。

三個月前，我們才成了親。

這期間，我不是沒有沮喪想放棄的時候，可那時侯，長孫衍又在哪裏？

我一個異國弱女子，拚盡全力才得到了燕國百姓的認可，君王的尊重。

為何要假死回去給他做妾？

他為何會如此自信？

思及此，我用冷冽的目光凝視使臣：

“客死異國也是我的命數，不用他長孫衍操心！”

見我一意孤行，使臣臉上盡是嘲諷之色：

“葉小姐雖然有傾國之貌，但王侯的後宮向來熱鬧，你失寵不過是早晚的事，端王這是在替你早做打算！”

可我卻不為所動，淡然喚內侍進來送客。

使臣忙又掏出一個藥瓶重重放在桌上，用惡狠狠的眼神低聲警告道：

“千萬別惹端王殿下生氣，三日之內務必假死！”

2

這時，慕容燁的內侍忽然來傳召我，使臣隻得悻然離去。

明心宮內，見我眼眶微紅，他默默打量了半晌，並未開口詢問。

隻淡淡地掃了眼麵前的膳食，示意我陪他用膳。

我心裏正難受，想到長孫衍便沒了胃口，於是托辭頭痛進了寢殿。

離開時，見他分明有些不滿，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可我已無心顧及。

二更時，他忽然吩咐人送來了紅豆羹。

我心下有些感動，但也暗怪他總是惜字如金，悶葫蘆一般，有時真是急煞人。

因為實在耐不住餓，我毫不客氣吃的一幹二淨。

......

三日眨眼便過，我自然不會去碰那假死藥。

見我遲遲沒動靜，使臣坐不住了，派人送來了長孫衍的飛鴿傳書。

我不耐煩地展開，卻見字裏行間盡是施舍。

“葉瓊音，假死回國是本王為你安排的最好退路，送給燕王的新美人已在路上。”

“再端著架子忸怩作態，本王也不可能讓你當側妃，做媵妾已是最大讓步，望你好自為之！”

見我竟無動於衷，還淡定地將信丟入火盆中。

使者臉上徹底掛不住了，他氣急敗壞地來回踱步，輕蔑之色溢於言表：

“殿下已經說了，你不過是個仰人鼻息朝不保夕的和親工具而已，還真把自己當女君了？”

我壓下心底悲憤的暗湧，淒涼一笑，慕容燁的心確實冷漠難測。

成親三月有餘，他雖不似初到豐城時對我那般冷漠。

卻始終沉默寡言，對我若即若離，從不交心。

唯有暗夜時他才會剝去偽裝，動情地將我抵在榻上，輕喚我瓊音。

仿佛如此才能徹底消弭我與他的距離。

可我卻始終認為，他不過是對我的皮相動了心。

一旦天光大亮，套在重重錦衣包裹的身份裏，我們之間便有了更多不得已。

身份，地位，立場等，全都如巨大的鴻溝顯現。

我雖已成了燕國女君，卻始終難忘故土，難忘自己是大昭國民。

所以，我不得不習慣心中時常湧起的無助和搖擺。

也許，對他來說，我真的不過是個工具而已。

見我麵露遲疑，使臣忍不住滿臉得意。

“趁著殿下還憐憫你，趕緊回國，指不定將來還能靠子嗣上位，擺脫媵妾的身份！再一味拿架子，冷了殿下的心，就是自絕後路！”

說罷將一顆假死藥直接遞到我唇邊。

這舉動太過輕慢無狀，將我徹底激怒。

“放肆！敢對本宮不敬！”

我劈手奪下藥丸，眼鋒如刀：“你幾次三番勸我服下這毒藥，莫不是想騙本宮去死？”

使臣慌作一團，撲通跪在地上，“女君明察，臣豈會無故起加害之心？”

“那就當著本宮的麵把藥吃下去，否則就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這藥是殿下親自找人為您調配的，得來不易啊，娘娘......”

可我根本不理會他的爭辯，招呼心腹強行按住他，將藥喂了下去。

他慢慢失去知覺倒在了地上。

我漫不經心地抬抬眼，“將這個多嘴無狀的東西送回大昭！”

丫鬟阿玉當即吩咐人將他抬了出去。

見我若無其事地拿起一卷醫書，靠在榻上默默讀了起來。

阿玉捂嘴一笑，“還是女君威武，直接將這聒噪的東西打發回去，也省得他再來煩人。”

我點點頭，“長孫衍實在太過離譜，以後他寄來的書信直接燒掉！”

可清淨日子還沒過幾天，我又接到了庶妹葉依依的急信。

3

來燕國和親後，我未曾接到過家裏半封書信，為此還被宮裏的下人悄悄議論過。

葉依依偏巧選在這時與我聯絡，讓人很難不疑心與長孫衍有關。

果然，我依照常用的秘法，用蠟燭將信烘烤片刻後，從夾層中發現了密信。

與長孫衍的要求相反，她惡狠狠地威脅我，膽敢假死回國，便將我是克夫命格的事告訴他。

我不由心中一冷，皺著眉仔細看下去。

“葉瓊音，你可知爹爹為何要讓你替我去和親，卻不舍得將你嫁給端王？”

“因為欽天監監正算出你是個晦氣的克夫命，爹爹怎容許你去禍害殿下這棵大樹？

“所以，安心等著為你的燕王夫君守寡吧！哈哈......”

我拿信的手無力地垂下，淚水無聲地流淌。

怪不得一向對我極為寵愛的爹爹會對我不聞不問。

於他而言，不過是甩掉了一個累贅。

原以為自己是葉府最為受寵的嫡女，沒想到隻是個被人急於丟出去的棄子而已。

虧我還一心想著大昭，想靠一己之力極力緩和兩國之間的關係。

世人都說慕容燁冷血無情，可我如今才發現，最無情的竟是自己的至親。

與世人傳說的不同，慕容燁其實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君王。

大昭的皇帝則相反，他窮奢極欲，喜好鋪張，為了取悅新納的妃子，下令修建碧雲宮。

富麗堂皇的宮殿修了五年，為此不惜橫征暴斂，累得百姓苦不堪言。

公平來說，慕容燁更適合做這天下共主，在他的治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樂業。

而不是如我的母國一般，隻會在麵臨別國入侵時，將和平的重任係在一個弱女子身上。

等到上貢示好，危機解除後，又會將我的功勞抹殺的幹幹淨淨。

說到底，爹爹和長孫衍，不過是將我當成了沒有感情，任人欺辱的交換工具。

思及此，我輕輕歎了口氣，別有深意地望向阿玉，“是時候為自己打算了。”

從這刻起，我冷了一心為國的心，開始正視自己的處境。

我將自己關進藏書閣，意圖從先賢典籍中解答困惑。

可沒想到，我不過是默不作聲躲了兩日，慕容燁就莫名其妙發了脾氣。

後花園內，麵對他盛怒的臉，我隻好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

“不知瓊音又怎樣得罪了陛下？”

他將酒杯重重放下，冷著臉斜我一眼：“是不是本君不傳召，你就從未想過來主動陪我？”

“你究竟心裏有沒有我這個夫君？”

我愣住了，他為何對我有了諸多要求？還需要我的陪伴？

我低了低眉，正待捏造一個身體不適的借口蒙混過去。

卻被他一把按在椅子上。

“陛下，我......”解釋的話還未出口，又被他用一塊炙肉封住了嘴。

“這幾日按時用飯了沒？不僅不會照顧夫君，更不會照顧自己！”

我怯怯地望他一眼，狼狽地嚼著口裏的肉。

服侍的宮人剛想掩嘴偷笑，就被他一個眼刀嚇到不敢動彈。

“滾！”慕容燁凶巴巴地將人趕了下去。

我立刻識趣地為他夾菜，斟酒。

使勁渾身解數，才將傲嬌的他哄得眉頭舒展。

“陛下，瓊音給你賠不是了，怪我近日太懶，今後一定洗心革麵，好好侍奉您......”

曲意討好的肉麻話與我平日克製淡然的做派相行甚遠，說得我都想猛掐大腿。

慕容燁疑惑地放下筷子，將手貼在我的額上。

“你莫不是燒糊塗了？”

說罷，他的氣息突然變得有些不穩。

他定定地看著我的臉，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我殷紅的唇。

這若有若無地撩撥，掀動了我體內某個隱秘角落的弦。

一時間，兩人間的氛圍變得有些曖昧。

偏在此時，下人壯著膽子過來來稟報：“男君，昭國的端王提前送貢禮來了。”

4

慕容燁的眉頭皺了起來，沒好氣地回應道：“讓他在驛館等著！”

說罷，望向我的眼神裏還有些忿忿不平，“想跟你好好用個膳都有人來打擾！”

我忙安慰他，“我與陛下來日方長。”

他突然笑了起來，“今日才知你嘴這般甜。”

我害羞地靠向他懷裏。

他攬住我，爽朗的笑慢慢漾了開來。

我竟看癡了，心控製不住地狂跳，原來，他笑起來如此好看。

......

長孫衍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才得到了慕容燁的召見。

他借口聽聞燕國京郊發了洪災，所以特意提前送來了上貢的糧食。

慕容燁冷冰冰的神色這才有所緩和，連帶著答應了他與要我敘舊的請求。

慶陽殿裏，我阻止了長孫衍屏退左右，冷著臉提醒他：“我如今是燕國女君，他人之妻。”

他口裏一疊聲地道歉，手上卻裝作不小心掀翻了茶盞。

宮人嚇了一大跳，忙去重新沏茶。

他趁機拉住我的手，言辭切切，“瓊音，我想你想的好苦，跟我回去可好？”

“之前派人送來的假死藥你既然不放心，我索性親自前來，這下你總該信了吧。”

說著將一個白玉瓷瓶塞在我手裏，“你為何如此冷漠，難道一點也不想我？”

我猛然甩開他的手，嘲諷道：“端王還是不要離我這個不祥之人太近，不光於理不合，還會影響你的運勢。”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恐怕早已知曉我有克夫命，才會毫不猶豫地同意我替庶妹去和親。

隻有葉依依那個傻子，才會認為可以此拿捏我。

果然，他裝作不在意地掩飾道：“此事我早已考慮過了，在外安置宅子即可，不入王府是無礙的，依我看，這樣更好，免得你在府裏還要看你庶妹的臉色做人。”

“嗬嗬，”我冷冷一笑，“端王考慮得果然周到，可我若做了外室，生下的孩子豈不成了惹人恥笑的私生子？”

今日方知他打了一手好算盤，先前所說的媵妾也不過是托辭罷了。

如今越發離譜，連王府我也不配入了，他所謂的出路就是讓我做個見不得光的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