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缺的動作,著實是驚著了周遭本來四散著喝酒看戲的男男女女們。
一下子聚集過來。
有人認出了蘇晚漾,搭著張紀淮的肩膀說:“咦?這不是你老婆蘇晚漾嗎?你小子,終於肯帶她跟我們玩了?”
說著又看向了挽著他手臂的賀南露,嗤笑,“靠,咱們這群人裏我就服你,能讓正宮和新歡這麼平和的相處,何況還是蘇大小姐。得了,趕緊給咱們剛回國的這位爺介紹介紹。”
蘇晚漾認得這個男人。
是她還是蘇家大小姐時,從小就愛跟在她和張紀淮屁股後麵的玩伴兒之一,季東辰。
她跟他,談不上很要好吧。
但多少也能算得上......發小?
隻是後來她家破產,她又嫁給了張紀淮,為了維護她的自尊心,再加上她刻意的逃避,張紀淮就不怎麼帶著她混圈了。
一來二去,她大概有快一年沒見過這群人了。
尤其是賀蘭缺這個後起之秀,她更是見都沒見過。
隻聽說,他是賀家養在鄉下的私生子。
從小到大就被迫跟一群同樣姓賀的其他私生子一起競爭廝殺。
最終成功上位,收服了賀南露的爹,也就是賀家唯一正統的賀家大少爺不說,還反手把他老子軟禁在了國外,大權獨攬,徹底躋身成了賀家新一代的領頭人。
這樣的人,這個圈子裏的人是不敢得罪的。
隻會籠絡。
包括張紀淮。
這也是為什麼張紀淮會讓她來給他做麵的緣故。
蘇晚漾看了張紀淮一眼。
見他點頭,那隻大手又那樣執著的架在她眼前。
她掀起眸子看向賀蘭缺,到底還是在那雙點墨般的眼睛下禮貌性的回握了下他的手。
“你好,我,我是蘇晚漾。”
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張紀淮請來為您做同城刀削麵的麵點師,陳秋林陳老的親傳弟子。”
她有點怕他。
但又不想以張紀淮老婆的身份來參加這場接風宴。
這是她的工作。
不是她的社交。
她固執的覺得,隻要她是來工作的,她就不會被這些人看笑話。
最起碼,能維護住她那點可笑的尊嚴。
蘇晚漾接觸到那略感幹燥溫熱的手心,已經做好了從賀蘭缺的臉上,看到嘲諷或是同情的準備。
可她意外的失望了。
因為賀蘭缺的臉上根本沒有任何表情。
包括剛才的那抹笑,都消失了。
隻餘下那雙點漆般的眼睛漠然的看著她,好像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存在,根本不值得他浪費半點她想象中的神情或是情緒。
大手隻是很輕的握了下她的指尖就放開。
他指揮著一旁候著的管家說:“帶她去廚房。”
蘇晚漾懵了一下。
但很快,她又泛起了一絲慶幸和輕鬆。
不管怎麼樣,她都可以離開這裏去專心做飯了。
隻要是能讓她做自己,而不是張紀淮的老婆或是曾經的蘇家大小姐,不論對方是什麼態度,她都可以接受。
比如她那群同事。
蘇晚漾跟著管家進了電梯。
經過樓頂正中央的一個大型玻璃罩時,她不由地被裏麵一棟被保護起來的老房子吸引了視線。
那是一棟二層小洋樓。
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上麵的好些建築風格都已經被時代淘汰了。
可它卻勾起了她一些似曾相識的回憶。
她總覺得,這棟房子,很像她小時候住過幾年的鄉下別墅。
但又不完全像。
隻能說,建築風格相似,像是一個片區裏的。
電梯門合上了。
蘇晚漾淡然的看著上麵的數字一路彈跳到了23層,停下。
她微揚了下眉梢。
這個數字,恰好是她的幸運數字。
23號,是她當年拜師學藝的日期。
在那段辛苦但卻足夠有成就感的日子裏,她從師父身上學到了“堅韌”這個品質。
也正是這份品質,支撐著她在家裏破產後依舊能夠挺直腰板活下去。
活到今天。
換個說法,這也叫——手藝。
管家按開電梯門,恭敬介紹:“這層是我家先生的私人住宅區。”
“宅子裏有專設的餐廳,平日裏除了我家先生有些烹飪的小愛好外,沒人有做飯的需求,因此隻有這裏有單獨的小廚房。”
“您是陳老的愛徒,這裏隱私性好些。”
這是防止她的秘方不方便被這裏的廚師看到。
蘇晚漾笑了下,跟管家道了謝。
其實隻是做麵而已,根本沒有什麼秘方,有的隻是用心。
但她沒有拂了管家的好意,跟著七拐八繞的進了所謂的“小廚房”。
是一間占地麵積足有二百平往上的廚房。
裏麵的器具鍋材一應俱全,一眼掃過去,簡直比他們飯店的後廚都要專業。
蘇晚漾問管家:“這,這,小嗎?”
管家溫和的笑,“跟宅子裏專設的餐廳廚房比,很小。”
蘇晚漾突然有點懷疑她曾經的身份了。
他們家的廚房,是這裏的一半大。
蘇晚漾:“......”
難怪賀蘭缺要把老宅遷到這裏呢。
莊園的麵積再大,也不可能大得過疊起來蓋的高樓。
可利用率太大了。
蘇晚漾專心備菜、和麵。
刀削麵,刀削麵,核心就在於麵。
麵粉要選同城本地的麵粉,麵團要含水量恰到好處,揉麵要揉至手光不沾手、盆光不沾盆、麵光表麵光滑如綢緞的三光狀態,再在和麵的水裏加一勺紅薯澱粉,降低削麵阻力,才讓麵條能更順滑成型。
當然,這期間還需要醒麵五次以上,再將麵團搓成小枕頭狀,這樣才能確保最後削出的麵一刀不斷、勁道有嚼勁兒、煮後不糊湯。
最後,再澆上由六瘦四肥的豬肉做成的臊子,放上一顆肉丸子、幾根本地豆腐幹,佐上陳醋,一碗香噴噴的同城刀削麵就出鍋了。
蘇晚漾亭立著身形在煮開的鍋前削麵。
熱氣翻飛,她噙著笑,嘴裏無意識念叨著師父教她的口訣:“一葉落鍋一葉飄,一葉離麵又出刀......”
下一句還沒念出口呢,就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道低醇悅耳的嗓音,接道:“銀魚落水翻白浪,柳葉乘風下樹梢。”
蘇晚漾驚了下。
眼角的餘光一瞥,入目就是一道正斜倚在門框上的孤拔身影。
男人身形高大,棗紅色的絲質襯衫下是一條熨地一絲不苟的黑色西褲。
他半屈著一條長腿,在她盯過去的那一刻擒住了她的視線。
眼仁點漆,黑如曜石。
裏麵藏著根本令她招架不住的壓迫感。
蘇晚漾削麵的刀,一下子往虎口處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