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歲之前，我是家裏的掌上明珠，擁有全家人寵愛。

六歲生日過後，一場意外，我的眼睛開始能看到人的死亡場景。

我看到哥哥會被誤殺，一天後，便應驗了，家裏人都認為是我的詛咒導致的。

全家人都對我避之不及，奶奶看到我不會再親親抱抱，外婆看到我時也是滿眼嫌惡。

那天之後，我的生活跌入穀底。

爸媽在第二年生下一對雙胞胎，比六歲前的我更加寵愛。

全家都陷入了新生命到來的喜悅裏，而我獨自在角落徘徊。

十年後，雙胞胎的生日宴，躲在窗外的我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場景。

我釋然地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回家後，我拿著六歲生日時候爸媽送的娃娃，想實現那年許下的生日願望。

可是，直到我的鮮血流幹，爸媽都沒來看我一眼。

1.

這天，爸媽帶我去商場采購上幼兒園的書包。

人群中突然發出一聲驚呼，空中的巨大裝飾物斷線落下，正好砸在了我們一家三口身上。

還好重力不大，爸媽隻是受了一點皮外傷，但我的眼睛卻發生了變化。

我把看到死亡場景的事情告訴爸媽，他們隻當我是受了驚嚇，安慰我隻是小孩子的幻覺。

可是連續幾天我都看到了很多，經常做噩夢，爸媽所說的幻覺並沒有消失。

鄰居是個很溫柔的阿姨，每次見到我都會輕撫我的小臉，這天，我看到她會被過路的大車壓過。

我稚嫩的聲音告訴她，躲開大車，一旁阿姨的老公笑著說道：“你個小家夥還知道大車危險呢”

一天後，再次見到阿姨的老公，他整個人失魂落魄，目光呆滯，阿姨死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讓我害怕，年幼的我並不能讀懂。

阿姨的老公大肆宣揚這件事，和鄰裏鄰居說我是個災星，詛咒死了他的老婆。

周圍的人對我家指指點點，爸媽將我關在房間，告訴我不要再胡亂說話。

小孩子們也都被大人告知不許和我玩，我隻能一個人呆在家裏。

某天，哥哥放學回來，說給我帶了最喜歡吃的小熊軟糖，撲向哥哥懷裏的動作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停止。

我告訴爸媽看到的場景後，他們呆愣了一秒鐘然後嚴肅的警告我，不可以再這樣胡說。

第二天，我在幼兒園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爸爸媽媽。

老師安撫我，“別著急，爸媽一會兒就來接你了。”

我沒有等到爸媽，等來了外婆，一路上，她總是歎氣。

晚上，爸媽回家後，我向他們飛奔過去，沒有以往的親昵，爸爸一把推開我，媽媽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了，跌坐在地的屁股很痛，媽媽的哭聲讓我害怕。

“都是因為你，你是個災星，是你害死了你哥哥。”

我滿眼蓄淚，卻不敢哭出一聲。

爸爸站在陽台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外婆和媽媽相擁痛哭，嘴裏還念叨著，“災星啊，災星，就這麼把我的好孫子害死了。”

哥哥死了，放學後，一群社會人員打架，誤殺了他，正如我看到的一樣。

可是我明明告訴爸爸媽媽了，是他們不相信我。

那之後，我們搬了家，我的人生跌落穀底。

2.

爸媽越來越不待見我，身邊的人都勸說他們再生一個孩子。

一年後，媽媽順利生下一對雙胞胎。

所有人都沉浸在新生命到來的喜悅裏，隻有我很難過，因為我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奶奶十分寶貝弟弟妹妹，對我冷眼相待，還常和我說，離弟弟妹妹遠點，別害到他們。

家裏沒人管我，小小年紀的我學會了自己做飯，很難吃，但是能飽腹。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迎來了雙胞胎的十歲生日。

六歲過後，我再沒過過生日了，生日蛋糕的味道我都忘記了。

看著爸媽抱著弟弟妹妹，我時常會想起六歲前他們也是這麼對我的。

爸爸媽媽，怎麼能說不愛我就不愛我了呢！

這些年，我小心翼翼，時刻討好，可是都換不回曾經了。

家裏人為了慶祝雙胞胎的十歲生日，在酒店包下一個包間為他們慶祝。

我躲在外麵，透過玻璃看著裏麵一家人其樂融融。

玻璃反射，我還看到了我自己，消瘦的身體，穿著洗了很多次已經泛白的外套，自己剪得頭發參差不齊，一雙鞋破破爛爛。

再抬起頭時，裏麵雙胞胎穿的精致整潔，兩張笑臉十分刺眼。

下一秒，我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場景。

這一天，來了。

沒有害怕，反而鬆了一口氣。

要怎麼和爸媽告別呢，我轉身回了家。

哥哥死後，鄰居的各種非議，爸媽搬了家，買了一個三居室。

爸媽一間，雙胞胎一人一間，而我，住在狹小的儲藏間。

我打開爸媽的房間，小心翼翼地踮著腳走進去，看著他們的那張大床突然眼眶就紅了。

我躺在床上，蜷縮著身子，聞著爸爸媽媽留下的味道。

閉上眼睛，幻想自己還像小時候一樣躺在他們懷裏。

從爸媽房間離開，我又一一打開雙胞胎的房間，房間根據他們的喜好裝飾，各種玩偶擺件，還有牆上…一家四口的溫馨合照。

從房間出來，我聽到開門的聲音，渾身一顫，還是站在原地等待著他們進門。

3.

原本的歡聲笑語在看我的一瞬間戛然而止，場麵一時有些尷尬。

我先出了聲，“爸，媽，你們回來了。”

爸爸厲聲質問我：“你出來做什麼？不是告訴你，在你自己的房間好好待著不要出來嗎！”

媽媽接著說道：“今天是天賜和珍寶的生日，你出來找什麼晦氣。”

爸媽一句接一句的話劈頭蓋臉地落下來，奶奶也跟著附和。

“對啊，你就是災星，這麼開心的日子你出來壞心情。”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身後的禮物，“這是我給弟弟妹妹準備的禮物”

剛伸出去的手就被推開，禮物掉落在地上，我一陣心疼。

“我不要你的禮物，奶奶說了，你是災星。”

“對，我也不要。”

小孩子有樣學樣，在家裏人的熏陶下，弟弟妹妹也不喜歡我。

“喬依依，你聽到了，他們不要。”

“我告訴你，離他們遠點，他們出任何意外，我都不會放過你。”

他們踩著地上的禮物離開，身後傳來門關上的聲響，我蹲在地上看著被踩得麵目全非的一對玩偶，心如刀割。

爸媽已經很久沒有給過我零用錢了，這是我撿紙盒和水瓶攢下的錢買來的一對小熊玩偶，我餓了好多天的肚子。

我是災星，所以我的東西他們也會嫌惡。

肚子咕咕作響，我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聽著房間裏傳來的歡聲笑語，我偷偷溜進廚房，看到桌上放著的一塊蛋糕，直流口水。

做了一會心理鬥爭，我走上前拿起蛋糕。

“你在幹什麼？”

我整個人呆愣在原地，甚至開始發抖，僵硬地轉過身，奶奶站在廚房門口怒目圓睜地看著我。

4.

“我…”

我張開了嘴，可喉嚨就像被堵住一樣說不出來話。

“好啊，你個災星，還當上小偷了！”

一聽到這話，我嚇得忙鬆開了手，蛋糕摔落在地。

我沒想吃，隻是想拿起來聞一聞。

聽到聲響的爸媽出來查看情況，奶奶見狀添油加醋地說我是個小偷。

爸爸聽完，還沒等我解釋，上來就給了我一個耳光，用力十足，我感到一陣耳鳴，左邊臉瞬間紅腫了起來。

見爸爸打我，奶奶更加得意，舉起手鼓掌，“打得好，就應該這樣教訓她。”

“‘年紀輕輕就開始當小偷，今天偷蛋糕，明天說不準偷什麼。”

弟弟妹妹也跟著附和，“小偷，你是小偷。”

我看向媽媽，她一臉嫌惡地看著我，小偷的罪名實實地落在我身上，不容我反駁。

見我不出聲，爸爸一把扯過我的衣服，“回房間反省去，少在這礙眼！”

回到狹窄的儲物間，我癱坐在地上，看著那一對玩偶發呆，下一秒從角落裏拿出一個已經有些破舊的玩偶。

這是六歲生日時，我收到的生日禮物，也是這些年，我唯一的寄托。

我按動了玩偶的手臂，裏麵傳來聲音。

“依依，我的寶貝依依，奶奶祝你生日快樂，要健康快樂的長大。”

我不敢相信人心之變竟能這麼顛覆，十年前她還這麼輕聲細語地和我說話，期盼著我長大，現在卻能指著我的鼻子說盡惡言。

“依依，我是爸爸，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小公主，你想要什麼爸爸都會給你。”

“依依，我是媽媽，媽媽的小心肝，媽媽永遠愛你。”

“依依，我是哥哥，哥哥會一直保護你，生日快樂！”

哥哥聲音出來的一瞬間，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聲音被聽到。

哥哥，你不在了，沒人保護我了，爸爸媽媽也不愛我了。

這個家裏，誰又能救我呢？

我突然想到了外婆，當年哥哥出事後，爸媽想要把我丟掉，是外婆勸阻了他們。

5.

第二天一早，趁家裏人都不在，我給外婆打去電話。

“外婆”

電話接通後，外婆聽出是我的聲音，沉默了一秒後，“有事嗎？”

“外婆，我是依依，我有事想求您。”

“喬依依，你爸媽沒告訴你，不要和我聯係嗎？”

聽到這話，我一時哽咽，爸媽說過，讓我離家裏所有人都遠點。

等我再想開口說話的時候，外婆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我呆坐了十分鐘，鼓起勇氣撥打了爸爸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我著急地先說了話，“爸爸，我有話和你說，先別掛。”

“喬依依，誰準你用家裏的電話的！”

“爸爸…你能再抱抱我嗎？像小時候那樣。”

“喬依依，你抽什麼風！”

電話那邊嘟嘟嘟的聲音傳來，電話被掛斷了，我還未說完的話被風一起吹走了。

“爸爸，我沒時間了。”

再撥通媽媽的電話號碼，一遍無人接聽，兩遍無人接聽，第三遍就是正在通話中。

可能爸爸告訴媽媽了，她不會接了。

我洗了個澡，穿上了還不算太舊的“新衣服”，抱著玩偶走出了家門。

爸媽，我隻是想你們像小時候一樣抱抱我，如果我死了你們會難過，還是會高興。

有了弟弟妹妹之後，你們更加討厭我了，所以即便我死了也沒有關係吧！

我抱著玩偶走到了小時候爸媽常帶我去的公園裏，坐在秋千上感受著風吹過我。

“是依依嗎？”

好久沒人這麼叫過我了，我回頭看去，是熟悉的臉龐。

我眼睛一亮，“小陳老師”

6.

“真的是你，依依，我差點不敢認，還是看到你手裏的玩偶才敢確定。”

上幼兒園時，我每天都會帶著這個玩偶，一刻也舍不得撒手。

幼兒園吃午飯時，小陳老師會在我旁邊也放上一份午飯，說是給玩偶的。

我一直記得她，她走過來摸了摸我的臉，語氣有些心疼，“依依，你現在怎麼這麼瘦！”

聽到這話，我鼻頭一酸，好久沒人關心過我了。

這些年，經常餓著肚子入睡，和同齡人相比，我又瘦又小。

小陳老師帶有玩笑意味地調侃我，“難道是變大姑娘了，在減肥啊！”

我強忍回去眼淚，笑了一下回應道：“對呀”

看出我的情緒，小陳老師捏了捏我的臉，“傻孩子，自從你搬走就再沒見過了，你好嗎？”

你好嗎？

短短三個字，忍回去的眼淚噴湧而出，我埋進她的懷裏失聲痛哭。

她被我突然的情緒驚到，但還是抱著我，輕拍著我的後背，像小時候一樣安撫我。

“依依，別哭，沒事兒。”

小時候她在後麵會接上一句，“等會兒爸爸媽媽回來接你了。”

可現在，爸媽壓根不在意我了。

沒曾想，這些年想在爸媽那奢求的溫暖，如今在這兒意外得到了。

哭了一會兒，我擦幹眼淚，管小陳老師借了電話，到一旁打給了爸爸，電話轉去了語音信箱。

我給他留了言，爸爸，我要死了。

等了一會兒爸爸的電話回撥了過來，我激動地接過電話，“爸爸”

“喬依依，少拿死來嚇唬我，別忘了你哥是怎麼死的，不要再打電話給我。”

一句話，我的心墜入冰窖，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停止，雙手冰涼。

我當然不會忘記哥哥怎麼死的，那一天，死的也有我。

六歲的喬依依在那一天一起死去了，現在活著的喬依依不過是一個軀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