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顧妄獲得影帝後，帶著他的新婚太太來醫院產檢的那一天。

我正從癌症化療室裏出來，在走廊與他撞了個正著。

顧妄頓時應激：“你說過我絕不會出人頭地，如今我愛情事業雙豐收，你有何感想？”

我平淡笑笑：“顧影帝，那你豈不是欠我一聲謝謝？當初要不是我甩了你，你還走不到今天這地位。”

顧妄嘴唇都要咬出血來，隨之一陣失望：“我本來還放不下你，但現在可以放下了。”

說完，他寵溺地護著愛妻離去。

我落寞轉身，扯高衣領遮住一身爛肉。

太好了，他一點都沒發現，我就是被他救回來的那隻瀕死小貓咪。

他更沒有發現，我用八條命的代價，把他的絕症轉移到了我身上。

1、

回到潮濕陰冷的地下室。

我蜷縮在破爛的床墊上，昏睡了一宿。

做化療的過程，比我想象中要難受。

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精力。

第二天。

我看到門口多了一隻匿名小包裹。

打開一看，裏麵竟然裝著我以前送給顧妄的各種小禮物。

有顏色別致的楓樹葉。

有形狀可愛的鵝卵石。

還有帶著淡淡香味的小鬆果。

這些被人類視作垃圾的東西，我都會當成寶物一樣撿回來，擺在顧妄的床頭。

希望他一睜眼就能看到，收獲一個好心情。

還以為這些破爛早就被顧妄扔了。

沒想到，他全都妥善保存著。

箱底，躺著一隻我從未見過的絨布盒子。

打開一看，我不禁屏住呼吸。

裏麵裝著一枚銀光閃閃的求婚鑽戒。

看購物小票，正巧是我跟顧妄提分手的當天。

回憶起半年前，顧妄那絕望淒楚的眼神，瞬間讓我心疼的喘不過氣。

我在他人生最期待的時刻，給了他最沉重的打擊。

樓梯上方傳來微弱的腳步聲。

是顧妄！

他走路的聲響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下意識追出去，在小區門口叫住了他。

“顧妄！”

他肩膀先是一顫，做了個深呼吸，才鎮定的轉過身來。

“我隻是來還東西的，不是來跟你見麵的。”

分開的這六個月，他看上去更英俊了，還多了幾分意氣風發。

也對，已經是影帝了，紅氣養人。

相比下，我卻形銷骨立，麵如紙色。

捏緊手心裏的戒指，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可全都堵在了嗓子口。

最後，我隻是紅著眼，梗著脖子：“麻煩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攪我。”

“要是被你粉絲看到，會來騷擾我的。我不想再跟你這種人扯上任何關係。”

顧妄瞳孔一縮，攥緊拳頭。

“什麼叫我這種人？你有什麼資格瞧不起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混成什麼樣！”

我低下頭，忘穿鞋的腳趾頭在秋風中凍得發紅。

終於，他透過單薄的睡衣，看到我身上各處腐爛的皮肉。

男人眉頭一沉：“這些傷是怎麼回事？”

“還有，你昨天為什麼會去醫院？”

這個瞬間，他的語氣變得沒那麼冷漠。

“摔了一跤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警惕的後退一步。

他似乎不信，想要上前檢查。

身後，一隻手臂拽住了他。

薑芙挺著四個月的孕肚，眼底盡是對我的敵意。

“一大早就把我老公勾引到這裏來？你要不要臉？”

“你也不想想他現在是什麼身份！”

“別忘了，是你親口說他沒出息的！也是你主動拋棄他的！”

“現在看他紅了，你開始妄想跟他複合了？太晚了！我已經有他孩子了！顧妄從頭到尾都是屬於我的！”

話音落下，淩厲的掌心隨之呼到了我的臉上。

這一刹那，我瞥到薑芙掌紋上的一枚紅痣。

我頓時如遭雷劈，渾身冰冷。

是她！

那個惡魔一樣的女人！

八年前，我還是一隻無憂無慮的小貓咪。

因為貪玩跑出了深山，在城市裏迷路。

結果被薑芙撿到，在她手裏受盡了虐待。

她剪了我的尾巴。

拔掉我的指甲。

還折斷了我的四肢。

最後，她發泄完了，把奄奄一息的我扔到了垃圾桶旁。

我沒能記住她的臉，隻記得她掌紋上有一枚小小的紅痣。

是顧妄路過，及時把我送去醫治。

雖然保住了性命，可我已經落得一身殘疾。

沒人願意領養我。

就算放歸野外，也無法獨自生存。

顧妄自幼父母雙亡，後來成為了話劇演員，卻始終寂寂無名。

他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於是，他忍不住收養了我。

那時的他已經患上癌症。

由於收入微薄，他連自己的藥費和房租都交不起。

縱然如此，他也未曾虧待過我。

寧可自己少吃一頓飯，也要給我買昂貴的營養貓糧。

我受傷的四肢每天都在刺痛。

他直接把醫院給他開的止痛藥讓給了我。

而他，則一夜忍痛到天亮。

他對此無怨無悔。

偶爾我粗心闖禍，他也從不責罰我。

隻是溫柔的撓著我的小下巴，說我是隻小笨貓。

在他眼裏，我就是這個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某天，山神婆婆找到了我。

原來她才是我最初的主人。

可那時的我，隻認顧妄一個主人。

我死都不肯跟她回深山。

婆婆無奈，告別前，準我許下三個願望。

我想起日漸憔悴、無時無刻都在咳血的顧妄。

我說：“第一個願望，我想要顧妄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婆婆搖頭：“我並非全能，而你也隻是一隻小貓，想換一個人類健康長壽，要付出很大代價。”

“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你得用你剩下的八條命，才能換他一條命。”

“不僅如此，他身上的癌症，還會轉移到你身上。”

“他餘生的痛苦，都將由你來承擔。”

“他會越過越好，而你卻會越來越悲慘。”

“你還願意嗎？”

2、

臉頰上火辣辣的痛楚把我拉回當下。

我被打的摔坐在地。

顧妄無視我的處境，反倒把薑芙悉心摟進懷裏。

“你跟她較什麼勁？小心動了胎氣。”

薑芙咬著嘴唇，滿臉委屈：“老公，我好怕失去你。”

顧妄撫摸她的臉，眸底滿載著溺愛：

“都怪我，讓你誤會了。我隻是來這裏跟她一刀兩斷的。以後我會好好對你。”

“上次答應過你，要買份保險，我已經找好律師，今天就簽名。”

“萬一我有三長兩短，我的千億身家，都會歸到你和孩子名下。”

薑芙抱緊了他：“老公，不要講這麼不吉利的話，你會長命百歲的。”

我暗忖，是啊，顧妄，你一定會長命百歲。

你會安享晚年，你會子孫滿堂，你會一生無憂。

這一切，是我用八條命換來的。

而我從不後悔。

顧妄輕拍薑芙的後背，視線卻定在我的臉上：

“我顧妄從不忘恩負義，誰對我好，我都會百倍報答。”

說完，他貼心攙扶著她，就要離去。

我突然提了一嘴：“一個喜歡虐待小貓的人，真的有資格為人父母嗎？”

薑芙僵住，回過頭，震驚地看著我。

“你在說誰？不會是我吧？我這麼善良的人，最愛小動物了！你少在那邊毀謗！”

我眯起雙眸：“曾經，有一隻倒黴的小貓咪，被人剪斷了尾巴，拔掉了指甲，還折斷了四肢，最後被遺棄在垃圾桶下等死。”

薑芙聽得臉色煞白：“這，這關我什麼事？”

顧妄愣住：“你說的，可是我成名前養過的那隻貓？後來它失蹤了。”

他定定地看向我：“你怎會知道的......我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那隻貓的存在......”

薑芙嘴唇打顫：“老公，那隻貓被你撿走了？”

顧妄詫異：“你也認識那隻貓？

“我怎麼可能認識。”薑芙心虛：“蘇苗，一定是你私下雇人調查過顧妄！”

“你到底有何居心？莫非你嫉妒我老公的成就，想要拿這件事來黑他？”

顧妄被點醒似的，眼神一暗：“原來如此，由於我之前收養過一隻殘疾的小貓，你就想借機汙蔑我虐待過那隻貓？”

“知道我不會跟你複合，所以要毀掉我嗎？”

他目光裏的所有溫情消失，鍍上一層寒冰：“不得不說，你這一招，確實歹毒。我居然還對你抱有濾鏡......實在太蠢......”

薑芙鑽到顧妄懷中：“老公，我可不想惹上這麼陰暗扭曲的女人！我們快走吧！”

顧妄不再給我說話的機會，決然轉身。

薑芙在遠處回頭看了我一眼，笑容裏帶著殘忍和囂張。

這神情，就如當年她徒手掰斷我四肢時一模一樣。

憤怒在我胸口亂竄。

突然，我止不住的咳嗽，不禁捂住了嘴。

一大口鮮血從指縫噴湧而出。

顧妄。

你養的那隻小貓咪並沒有失蹤。

她隻是受到了山神的祝福。

一夜間變成了一個少女。

然後闖入了你的世界，與你相戀，與你同居，與你共享每一個甜蜜的日夜。

不過，這些隻能永遠留在回憶裏了。

我身為人類的最後壽命，快用盡了。

3、

八年前，顧妄救了我的命。

但我肢體落下殘疾，失去了在野外謀生的能力。

顧妄就這樣成為了我的主人。

一貓一人，相依為命過了五年。

眼看他癌症加重，我決心把我剩下的八條貓命全部送給他，續他長命百歲。

同時，還接收了他身上所有的癌細胞。

很快，他恢複了健康。

而我，卻日漸虛弱。

終於，顧妄帶我去體檢，得知我處於癌症晚期。

他倍感震驚。

為什麼病魔放過了他。

卻轉頭盯上了他的小貓咪。

顧妄舍不得我受苦，每天都會抱我到窗前曬太陽。

說好話哄我，替我梳毛，隻盼著我能恢複一絲絲的活力。

我因內臟疼痛，難以進食。

顧妄會一夜起來好幾趟，把藥粉碾碎，混入羊奶，拿針筒一點點喂我。

他的眼睛腫成了核桃。

多半是在我看不到的角落偷偷哭過。

癌症不會速死，隻會讓我慢慢凋謝。

看著顧妄這樣不眠不休的照顧我。

對我而言也是倍感煎熬。

我趁他不注意，爬到窗外，想要裝作墜樓，一了百了。

也算減輕顧妄的負擔。

山神婆婆再次顯靈。

“小苗，天無絕貓之路，別忘了，你還有兩個願望。”

我嘶啞地喵了一聲：“婆婆，你的願望，都要我付出代價，不是嗎？”

婆婆目光深邃：“這世上所有的願望都不是免費的。”

我想了一下，“能讓我恢複健康嗎？”

“當然可以，代價是，你會失去所有的記憶。”

我立即搖頭：“不，我不想忘記顧妄。”

婆婆不解：“你這輩子的貓生如此淒慘，忘了有什麼不好。”

“和顧妄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是我最幸福的時刻。”

“我要是全部忘掉，等於白來這個世上一遭。”

我眼眸一亮：“我要換一個願望！我想變成人！最好是個女孩！”

婆婆察覺到我的用意，歎一口氣：“先提醒你，變成人之後，你體內的癌細胞並不會好轉。”

“你還能在世間存活多久，全看你的意誌力。”

“你想清楚了嗎？”

“是繼續當一隻無憂無慮的小貓咪。”

“還是要當奔波忙碌、煩惱萬千的短命人類？”

我再次喵了一聲。

做出了決定。

於是。

顧妄回家後，發現他心愛的小貓咪憑空消失了。

就在他到處找貓的關頭，遇上了一位莫名其妙對著他微笑的少女。

那個少女就是我。

我知道顧妄的所有喜好。

俘虜他不是難事。

他對我也是一見如故，認為我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很快，我們就成為了正式的男女朋友。

他從不跟我說他養過貓。

估計是因為貓貓的不告而別，傷透了他的心。

好幾次我看到他對著櫥櫃裏的一隻貓碗發呆。

就知道他在想念記憶裏的那隻小貓咪了。

我隻能從背後抱住他。

竭盡全力的讓他感受到我對他的愛意。

【我親愛的主人，我從沒離開你。】

【我隻是以另一種形態繼續陪著你。】

和顧妄同居後，我有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意誌。

本來撐不過一年的病體，竟然硬生生拖到了第三年。

但終於，還是到極限了。

我咳血的次數變多。

為了不讓顧妄察覺，到了半夜，我都會離開他的身側。

關緊浴室門，縮在浴缸裏。

天亮前，再悄悄爬回他的懷裏，裝作剛剛醒來。

這種戲演不了多久。

說不定下一秒我就會虛弱的站不起來。

當時的他，剛從話劇轉入電影圈，接了第一部戲，正拍的如火如荼。

要是被他知道我就快死了，搞不好會放棄演藝事業，陪我臨終。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隻要他認定了某人，就會盡心盡力負責到底。

我太了解他了。

我不能讓他自毀前程。

更不想讓他看著我慢慢死去。

那天他冒雨回家，紅著臉，身後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小苗，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搶先一步開了口：“我們分手吧，顧妄。”

4、

顧妄如同晴天霹靂：“分手？為什麼？！”

過於平淡的借口，他肯定不會接受。

我知道他的致命弱點在哪裏。

“我覺得，你這輩子都不會有出息的，我和你在一起看不到未來，還是別耽誤彼此了。”

我第一次在他眼裏看到什麼是崩潰，什麼是尊嚴粉碎。

突然間，他一陣聳肩怪笑。

像極了一個瘋子。

我的心臟揪了起來，差點要收回分手的話。

最終，他穩住了呼吸，冷冷看著我：“怪不得，你半夜總要從我身邊離開，原來早就嫌棄我了。”

“跟我這種廢物睡在一起，感到很惡心吧？”

當晚，他收拾所有東西搬了出去。

幹脆利落。

我們再也沒聯係過。

不到半年，他拍攝的第一部電影拿了獎。

成為了圈子裏的第一個新人影帝。

他變得家喻戶曉，炙手可熱，身價也蹭蹭上漲。

向來慎重對待感情的他，忽然傳出奉子成婚的消息。

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跟我分手才半年，新婚妻子卻已經懷孕四個月。

也就是說，和我鬧翻後沒多久，他就立即找了下一任？

我莫名感到一絲諷刺。

顧影帝從不在鏡頭前對提及我的名字。

就像他從不提他養過的那隻貓。

為了徹底從顧妄的世界消失，我搬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地下室。

沒想到，還是被他找到。

我整理著顧妄退還回來的那隻小箱子。

這裏頭的各種小零碎，都滿載著寶貴的回憶。

有一次，我把一顆斑駁的玻璃球當成寶貝一樣送給顧妄。

顧妄隻好苦笑：“小苗，不是什麼都可以當成禮物的。”

我茫然：“我隻是把我最喜歡的東西送給你而已，不行嗎？”

這話也不知撬動了他哪個開關。

他一陣視線滾燙，然後緊抱住我：“當然可以，小苗送的我都喜歡。”

“但我最喜歡的，是你，所以以後要送禮物的話，把你送給我就夠了。”

說完這些，他俯首附送一個深吻。

那是我們之間的第一個吻。

兩人都吻得頭昏腦漲，直到他失去理智，把我抱進臥室，一夜銷魂，才得以收場。

不過，這些甜蜜的互動，以後都不會再有了。

如今的顧妄，眼裏心裏，都隻有他那位懷孕的愛妻。

山神婆婆突然顯現，嚇得我差點炸毛。

“小苗，後悔了嗎？當初要是聽我建議，放棄記憶，繼續當你的小貓咪，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我沒有回答。

“對了，婆婆，可以帶我回深山嗎？我不想死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我懷念山裏的空氣了。”

山神婆婆慈愛地摸摸我的腦袋：“當然可以，我一直等著你這隻迷路的小貓回家呢。”

我搬起小箱子，夾層裏突然掉出一張剪成了人形的紙片子。

“這是什麼？”

山神婆婆湊過來端倪，語氣瞬間嚴肅：“這是咒！”

“咒？”

“是懂法術的高人做的！紙片的背麵，是不是畫著什麼東西？”

轉過來一看，果然，上麵寫著顧妄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還用黑狗血畫了一隻酒瓶。

我看的毛骨悚然：“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顧妄被下咒了，隻要他近期飲酒，就會立即心臟麻痹。”

我急忙翻出手機，明天晚上，顧妄有一場慶功宴。

到那時，他一定會在宴會上喝酒！

給他下咒設局的人，我心裏已經有數。

“山神婆婆，抱歉，跟你回去之前，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