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錚回家的時候,孟南梔剛好把魚湯盛好,瓷白湯碗被輕輕擱在餐桌上。
他換鞋的動作一如既往的利落。
“今天回來得挺早。”孟南梔語氣裏帶著幾分歡喜。
“嗯,臨時取消了晚上的飯局。”梁錚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爺爺打電話說上次見到你瘦了好多,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孟南梔手裏的湯勺頓了一下,笑道:“那你是來看我,還是來看飯?”
梁錚沒有接她的玩笑,隻說:“最近天氣轉涼,你身體不好,要注意。”
他總是這樣,用最得體的方式關心她,卻從來不越界半步。
三年了。
他們從因為一場意外機緣巧合踏入現在的婚姻生活,一切都像一場被安排好的合作。
他尊重她、照顧她、每個月按時轉賬生活費、不忘任何紀念日…但也僅止於此。
像一台精密運作的儀器,每一個齒輪都精準得無懈可擊,卻永遠沒有溫度。
孟南梔知道,梁錚娶她,從來不是因為愛。
她見到梁錚,是在醫院。
她在路邊把那位昏倒的老人送去醫院,直到對方恢複意識才鬆了口氣準備離開。
聽醫生說,這老人身份不簡單,非富即貴。
孟南梔沒有在意,臨走時老人卻拉住她的手,絮絮叨叨的和她聊著天。
那天老爺子問了她很多——家裏幾口人、做什麼工作、有沒有對象。
她有些意外,卻也感受到久違的長輩關心,笑著回應:“我做珠寶設計的,賺的不多,不過挺自由的。”
老爺子忽然問:“那你願不願意嫁給我孫子?”
她愣了一下,以為是玩笑,笑著說:“您孫子要是長得帥我考慮考慮。”
一個星期後,還是在這個病房,她見到了梁錚。
他站在窗前,穿著黑襯衫,看到她進來,沒說話。
老爺子拍了拍她的肩,指著男人,說:“就是他,梁錚,我那不成器的孫子。”
梁錚回過頭,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臉上,沒有笑意,隻是點頭說:“你好。”
那一刻,孟南梔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僅因為他的臉比她想象中還要好看,更因為那張臉,她早已熟悉。
那年她十七歲,站在高中走廊的盡頭,手裏抱著一疊資料。
他從理科樓出來,一身幹淨的白襯衫,書包隨意背著,額發被風吹起。
他耳朵上掛著耳機,對周圍的動靜感知的並不明顯,所以也聽不到那一刻孟南梔撲通的心跳。
他走過去時隻說了句“借過”。
她就站在陽光裏,抱著資料,愣愣地回頭看他背影消失。
再日常不過的一幕,在這個教學樓裏,這樣的場景每天會重複成百上千次。
可偏偏,孟南梔就是記住了他,並且心臟止不住的雀躍跳動著。
她不相信一見鐘情,可在那之後,她開始相信,老天爺確實會開一些既輕巧又殘忍的玩笑。
後來她知道了,他叫梁錚,是梁家最出色的繼承人,少年清冷,永遠遙遠。
可孟南梔還是偷偷記住了他的名字、班級、放學的路線,每天繞很遠的路,隻為多看他一眼。
這些年,她藏了那麼久的喜歡,終於在那一刻有了出口。
所以當梁老爺子爺子再次玩笑似的問出那句‘怎麼樣,要不要嫁給我孫子’時。
她的心臟“咚”地一跳,像極了那個夏天走廊上少女情竇初開時的心動,她點了頭。
但是她並沒有抱太多希望。
梁錚是什麼人,梁家又是什麼地位。可他什麼都沒問,隻微微點頭道:“既然爺爺希望,我沒意見。”
那一刻孟南梔才意識到,他是真的,無所謂。
可她喜歡他啊。從十七歲到二十四歲,這份喜歡藏了七年。
所以哪怕梁錚無所謂,孟南梔也不在意。
她承認,她對梁錚,是有過天真幻想的。
她以為,嫁給梁錚,自然就能慢慢靠近他。
她曾幻想過男人會在某個下雨天替她打傘,在她發燒時坐在床邊熬一夜粥,會在她工作累到失眠時不動聲色地抱她一下。
可他們結婚三年了,傘是司機打的,粥是傭人熬的,失眠的夜裏,他也睡得很好,從不會驚醒。
三年過去,他的心依舊是冰冷的瓷器,捂不熱,也捧不起。
梁錚坐在餐桌前,解開袖口,低頭看手機。
他的信息永遠堆滿:郵件、推送、會議提醒。孟南梔早就習慣了。
“我下周有個展,國內三大珠寶品牌聯展,我有個獨立展位。”她輕描淡寫地說,眼角餘光卻不自覺地望著他,藏著期待。
梁錚點了點頭,沒太多表情:“嗯。”
“你如果有空——”
“可能趕不回來。”他抬頭,眼神坦然,“梁氏的珠寶活動也安排在同一天。”
孟南梔輕輕“哦”了一聲。
其實她也知道,梁錚對她的工作一向沒什麼興趣。哪怕她拿下了國際設計獎,哪怕她的珠寶設計在京圈越來越受歡迎,他也隻是禮貌地點頭,說一句“恭喜”。
她低頭喝了一口湯,笑的有些勉強:“這個湯可能煮得有點久。”
梁錚沒抬頭,繼續看手機。
她原想說“沒關係”,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這三個字,她說了太多次了。
每一次他的缺席、冷淡、不在意,她都替他找理由,也替自己開脫。
孟南梔甚至不記得是哪一天開始,那種“我再努力一點,他就會看見我”的期待,變成了一種小心翼翼維係婚姻的慣性。
可她也清楚,從頭到尾,這都是她一個人的選擇。
“你周末要不要和我回趟老宅?”梁錚忽然開口,把她從沉思裏拉回。
“周末?”
“奶奶做壽。”他頓了頓,“爺爺會希望看到你的。”
“你也希望嗎?”她反問。
梁錚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你願意,就去。”
又是“你願意”。
從來不是“我希望你一起”。
他永遠不給她方向,隻任她自己往前走,走得筋疲力盡,然後撞上一堵冷牆。
那堵牆,叫梁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