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霽風登門求親時承諾,此生隻愛我一人,絕不納妾。
可大婚當晚,他就隨我父兄率兵出征。
數月後,我等來的不是凱旋的夫君。
而是父兄戰死的噩耗,母親殉情的白綾,和他身邊身懷六甲的女將軍。
他在戰場傷及根本,無法再有子嗣,要把女將軍的孩子過繼到我名下。
“她腹中胎兒雖非我親生,但可過繼給你,讓你老有所依。”
他先斬後奏,用戰功求皇上賜婚,娶她為平妻。
我撫摸著自己的小腹,笑得淒然。
他永遠不會知道,那碗打胎藥葬送的,是他蕭家最後的血脈。
他用戰功換賜婚,那便用我宋家滿門忠烈,換一道和離聖旨。
這一次,我要他蕭霽風血債血償!
1
“汐汐,賜婚旨意已下,蘇月瑤是一定會進門的。”
“我會娶她為平妻,與你無分大小。”
蕭霽風俊美的臉上有摻雜一絲歉意的堅定。
我雙手交疊在身前,姿勢未動。
“將軍知道平妻隻是聽著好聽,但實則是妾。”
聽聞這話,蕭霽風沉著眸子揚起一絲慍色。
“什麼妾不妾的?我與她在戰場上互生情愫,情投意合。”
“而且我們是以軍功求的賜婚,這門親事是我浴血奮戰得來的。”
“我其實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見。”
我唇角的譏笑幾乎要壓不住。
“你出征前與我說了什麼,還記得嗎?”
一年前,我們大婚當晚,蕭霽風便率軍出征。
出征前他掀開我的紅蓋頭,對我承諾。
“我蕭霽風此生隻愛你一人,永不納妾!”
他許是想起自己親口許下的諾言,有些難堪地別過臉。
“那樣的話便忘了吧,娶你時我不懂情愛,隻覺得你適合當我的夫人。”
“直到我遇到了月瑤,她與別的女子都不一樣。”
“我愛極了她,望汐汐成全!”
他說起心上人的時候,眉目溫柔繾綣,情意深藏眼底。
我嗓子裏像是吞了隻蒼蠅,覺得惡心。
我有些不甘心地問。
“那父親和母親可同意?”
“他們同意,是陛下賜婚,月瑤俏皮討喜,我母親很喜歡她。”
“她哄得母親很開心,病情都好多了。”
我不由冷笑,覺得諷刺。
蕭霽風出征的時候,婆母的病情已經很嚴重,我請來神醫為她治病。
我白天處理將軍府內外事務,晚上侍疾,吃住都陪著婆母。
如此精心照料,才換得她情況稍微好轉。
如今蘇月瑤隻是陪著她說了幾句話,便覺得好過我這一年來的辛勞。
真是諷刺得很,我這一年的付出,算是給了狼心狗肺。
見我默不作聲,蕭霽風徹底沒了耐心。
“算了,不與你說了,本來就隻需知會你一聲。”
“你同不同意,都改變不了結果。”
我看著他冷冷地拂袖離去,心頭更覺得諷刺。
將軍府的家不好當,光老夫人每個月吃神醫的藥,便要幾十兩銀子。
其他人的吃穿用度有,人情往來,樣樣少不了銀子。
將軍府是個空殼子,一年來我的嫁妝銀子補貼了不少。
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這樣的人家,我沒必要待了。
2
從將軍府離開,我上了馬車直奔皇城而去。
蕭霽風與蘇月瑤以戰功求了賜婚聖旨。
我便以父兄的軍功,求來一道和離的旨意。
回府路上,我拐進了城南的濟世堂。
老神醫眉頭緊鎖,看向我的眼裏滿是心疼。
“姑娘確定要這服藥?”
“你身子本就虛寒,這藥下去,怕是再難有孕。”
我撫摸著尚且平坦的小腹,那裏有一個不該存在的生命。
“我意已決。”
苦澀的藥汁滑入喉中,腹痛如絞。
陪嫁丫鬟春桃哭著跪在我榻前,說自己沒用,求不來大夫。
蕭霽風正帶著蘇月瑤在正廳接受眾人祝賀,無人在意她一個奴婢的請求。
我蜷縮在偏院的榻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鮮血染紅了被褥,也帶走了我與蕭家最後的牽連。
三日後,我撐著病體去見老夫人。
蕭霽風和蘇月瑤也在,我一一行禮。
老夫人親厚地拉著蘇月瑤的手,喚我去她另一邊坐下。
“汐汐啊,這一年實在是委屈了你。”
“你家裏就剩你一個人,現在霽風回來了,你也有靠了。”
她的意思我很清楚。
我父兄戰死沙場,母親也因傷心過度離世。
娘家沒人了,隻我一個,以後事事還要仰仗著他們蕭家的。
我看到老夫人滿眼都是對蘇月瑤的喜愛。
注意到我的視線,蘇月瑤笑著撫摸腕上的玉鐲。
那鐲子原本戴在老夫人手上,說是要給他們家的正房夫人。
如此看來,蘇月瑤才是老夫人心裏正房,才配得上他們家蕭霽風。
我笑了一笑:“母親對蘇將軍甚是喜愛。”
老夫人僵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強。
“月瑤嘴皮子甜,會說話,懂得討我歡心。”
“她這一來,我病都好了不少。”
隻一句話,就把我這一年來的辛勞全盤否定。
不等我反應,老夫人繼續道。
“既然陛下已經賜婚了,往後她和霽風一同在軍中立功。”
“而你掌著內宅,享受著他們拚回來的軍功,這樣多好啊。”
我不為所動:“確實很好,倒是委屈了蘇將軍為妾。”
老夫人神色有些冷淡了。
“陛下賜婚怎會為妾?且她是朝廷武將,哪有官員當妾室的。”
“月瑤是平妻,與你無分大小。”
“汐汐,你素來懂事,既嫁入了蕭家既當以蕭家為先。”
我懂事就活該受氣麼?
蘇月瑤適時插話,撫著微隆的小腹道:
“姐姐別擔心,這孩子雖不是將軍親生,但將軍待他如己出。
“將來我們都是一家人,孩子也會孝順您的。”
蘇月瑤腹中孩子的親生父親,是他已隕落戰場的兄弟。
蕭霽風在戰場上傷及根本,再難有子嗣。
他娶了蘇月瑤,把孩子過繼過來,不至於讓蕭家無後。
蕭霽風執著蘇月瑤的手,定定地看向我。
“我與你說過,當時我不知什麼是愛情,直到我遇到了月瑤才知。”
“我輕許諾言是我不對,可如今我心裏就隻有月瑤。”
“而且我們也沒想過傷害你,你依舊是蕭夫人,以後我們兩人在軍中的日子多。”
“月瑤所生的孩子,也可由你來撫養,如此也可鞏固你的地位。”
我麵容微變,這是還要我幫他們養孩兒?
我看向蘇月瑤,問道。
“你呢?你也同意這樣?”
蘇月瑤麵色雖是有些泛酸模樣,但卻說。
“我並非善妒愛吃醋的人,霽風也是在為你著想。”
“把我孩兒過繼到你名下,你下半輩子也有靠了。”
蕭霽風連忙保證:“月瑤,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蘇月瑤扭了臉去,眉眼裏盡是不悅。
“不用保證,我也不是那樣小氣的人。”
我忽然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蕭霽風,你憑什麼覺得,我會要一個野種當自己的孩子?”
滿堂寂靜。蕭霽風臉色驟變:“宋清汐!注意你的言辭!”
蘇月瑤瞬間紅了眼眶,護住肚子後退兩步:“姐姐何必如此惡毒......”
老夫人拍案而起:“放肆!你宋家就是這樣教養女兒的?”
我緩緩站起身,冷聲道。
“和離吧。”
我當初圖蕭霽風重承諾,說什麼一輩子不納妾,卻是騙人的鬼話。
孩子已經沒了,我也該離開了。
3
“和離?你隻怕不是在威脅吧?”蘇月瑤冷笑。
“你且盡管鬧,鬧大了,損的是你自己的名聲。”
她知道,京中貴婦最惜名聲,像我這樣的侯爵府邸出來的千金會更重視。
蕭霽風也道:“汐汐,我不會與你和離,我們這樣說是為你好。”
我斂了神色,說聲不必。
“你不過是怕被人說你寡情薄意,見異思遷。”
“你們事事都為了自己,卻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好,豈不虛偽叫人聽著惡心?”
偌大的一個將軍府,沒有一個人向著我說話。
即便我事事操勞,把將軍府內外打點得井井有條,他們都看不見。
這樣的談話實在沒意思,我也不願對他們口出惡言,福身離去。
我回府便開始收拾東西。
我與蕭霽風是和離,嫁妝我是要全部帶走的。
第二日,我欲找蕭霽風把事情說清,好盡快回家。
下人告訴我,他進宮去了。
等了沒一會,蕭霽風便回,怒氣衝衝地喊我名字。
“宋清汐!”
春桃一聽這咆哮的聲音,嚇得急忙擋在我麵前。
我淡然搖頭,讓她退下。
蕭霽風看著我,眸光冰冷。
“你跟陛下告狀了,求陛下撤回賜婚旨意,對嗎?”
不知他入宮都聽皇上說了什麼,但沒做過的事我定不會認。
我搖頭:“沒有。”
他輕蔑地冷哼一聲,俊美臉龐充滿諷刺。
“敢做不敢當,可不是將門出身的女兒所為,宋清汐你真虛偽。”
我望著眼前這個憤怒的男人,覺得他很陌生,陌生到心底發寒。
蕭霽風見我不說話,急得滿眼生火。
“你說話啊,你到底還跟陛下說了什麼?陛下是不是答應了你,撤回旨意?”
我垂下眸子,道:“陛下沒答應,你們的婚事還是會如期舉行的。”
蕭霽風鬆了一口氣,卻依舊冷冷地說。
“希望你能安安分分,不要再鬧事。”
“我與月瑤成親後,也不會虧待你。”
“她的孩子我會過繼在你名下,你下半輩子也算有靠了。”
他拂袖而去,我漠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下意識撫上小腹,那裏傳來一陣空虛和冷痛。
我離開的心卻無比堅定。
4
神醫與我父親素來交好。
自從父兄隕落戰場,他更待我如親生女兒般好。
我向他求了落胎藥後,他時常來給我送些藥方調養身子。
神醫前腳剛走,蕭霽風後腳就帶著蘇月瑤進來。
“宋清汐,你不讓神醫給婆母治病,你是要害死她嗎?”
我想起方才神醫確實說過不會再來給婆母看病。
不過理由是瞧不起蕭家人德行敗壞,不願出診。
我淡冷說:“慎言,是神醫說了自己不會再來。”
“神醫剛走不久,你們大可以去問問,到底是他自己不來還是我叫他不來。”
聽聞這話,蕭霽風頗為惱怒:
“裝什麼?定是你不讓神醫來給母親治病的。”
“你想以此為要挾我不娶月瑤,卑鄙。”
“如果早知道你是這樣擅弄心機,心腸惡毒的女人,我是絕對不會娶你過門。”
“我真後悔,我當初是瞎了眼。”
我麵色如常,仰頭問他:“那你為何不休妻。”
蕭霽風不防我會忽然說出這一句,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休妻......我自然不會這樣做的。”
他和我都很清楚,他沒有休我的理由。
休了我對他百害無一利。
他既不想被人指著脊梁骨說薄情寡義,更不想失去我父親麾下的支持。
我麵容寒冷:“你既要愛情,又要前程,天下沒有這樣兩全其美的事。”
蕭霽風被我說中心思,惱羞成怒。
“廢話不必再說,賜婚是聖上定的,我一定會娶月瑤過門。”
“至於別的條件,你盡管提,我都答應你。”
我立於他的身前,傲骨錚錚,眼底也無淚水流淌。
“不必了,我沒有條件。”
蕭霽風見我油鹽不進,不禁發了恨。
“好,既然你這般絕情,我便到禦前找陛下說說理。”
“陛下的賜婚你故意刁難,實是抗旨不遵,你就等著陛下降旨申飭吧。”
“別以為我不敢,你斷了母親的醫藥,便是大不孝,我自然可以請陛下降罪於你。“
我一點都不在乎:“慢走不送!”
“你不要後悔!”
蕭霽風怒氣衝衝地摔門而去,蘇月瑤卻故意慢了一步。
她站在門口,撫著隆起的肚子,衝我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姐姐何必這樣倔強?”
“將軍說了,隻要你肯低頭,孩子出生後還是會叫你一聲母親的。”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她麵前。
我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蘇將軍,你肚子裏的孩子,永遠隻會是個野種。”
蘇月瑤臉色驟變:“你......”
這時從院裏傳來蕭霽風的發抖的聲音。
“這、這是......”
我與蘇月瑤同時看去,看到了院角未幹的血跡。
那是春桃還沒來得及清理的墮胎藥殘渣。
我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如你所見,我把孩子打掉了。”
蕭霽風聞言猛地抬頭,死死盯著我的腹部。
蘇月瑤突然尖聲道:“快請太醫!這女人定是偷人了!”
我撫著平坦的小腹,笑得釋然。
我把診斷書文與和離聖旨一同拍在桌上。
“不必了,孩子已經沒了。”
“就在你們歡天喜地接聖旨那日,我喝了落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