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素齋祈福三月,歸家時潔身自好的夫君忽然納了七房小妾。
謝墨塵解釋,“都是官場上的逢場作戲罷了,等風頭過去,娘子就替她們找個好人家打發了。”
我點頭同意,陸續將那些小妾送走。
可送到最後一位時,她卻打了我的貼身丫鬟,甚至摔碎我娘留給我的遺物。
我氣到發抖,直接找個人伢子將她發賣了。
當天夜裏,謝墨塵與我無盡纏綿。
第二日,我相依為命的妹妹就在小巷裏被人糟蹋,上吊自盡,救下來後至今昏迷不醒。
我傷心欲絕,去找謝墨塵想求他替我尋個名醫,卻聽見下屬向他彙報柳明月的近況。
“城外的莊子修繕得當,柳姨娘很滿意。”
“您找的那些糟蹋表小姐的乞丐也全都打發幹淨。”
“隻是......”下屬欲言又止,“大娘子父母雙亡,表小姐可是她唯一的親人,若讓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公子所為,怕是會承受不住!”
謝墨塵冷哼一聲,“她找人伢子發賣明月,害的明月差點沒了孩子,這些報應是她應得的,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她父母雙亡,能去哪?”
原來妹妹經受的無妄之災,隻是因為我動了他的柳明月。
我轉頭拿出塵封已久的一封書信,托丫鬟送到那人手上。
他們既然兩情相悅,那我成全便是。
1.
妹妹臉色慘白的躺在榻上,來了無數個大夫都說她沒了求生意誌,大羅神仙也難救,除非找到雲遊的神醫。
我哭著點頭,轉身去了書房想找謝墨塵替我想想辦法。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書房內傳來交談的聲音。
“這幾日,明月一直想吃酸,那些酸棗酸杏可給她送去了?”
“是,柳姨娘很喜歡,還說跟肚子裏的孩子都很想您,讓您過去瞧瞧呢。”
謝墨塵臉上染上一抹溫柔,“穩婆都備著了嗎?務必要時刻守著,不能讓她有一絲危險,另外再撥十幾個丫鬟過去伺候,每月的月例按三倍之數發放,再將我準備的那些田莊地契也一並給她,讓她在城外住著是委屈她了,畢竟她懷的可是我謝家的長子。”
我猛地睜大眼睛,死死捂著嘴才沒發出聲音。
朱榮欲言又止,“那大娘子若是知道今日的事,隻怕會與您鬧。”
謝墨塵冷嗤一聲,“若不是她心腸歹毒,想利用人伢子害明月跟她的孩子,我也不會找人糟蹋她妹妹,給她一個教訓。”
“但大娘子父母雙亡,如今唯一的妹妹又生死未卜,隻怕知道真相後會承受不住。”
謝墨塵覷他一眼,“那又如何,她如今唯一的一條後路也沒了,除了待在我謝家,還能去哪?就算她知道了,也得給我忍著。”
我的心臟好似萬箭穿過一般,眼淚不受控製的往下落。
原來妹妹遭受的這場無妄之災,都是謝墨塵為了給柳明月報仇。
可若不是柳明月跋扈,我也不會找人伢子發賣她。
甚至我還給人伢子塞了幾兩銀子,讓她的日子不至於太難過。
事到如今,卻變成了我謀害他跟柳明月的孩子。
明明我們才是夫妻,同床異夢,多麼可笑。
“還有一件事,你務必幫我辦到。”
謝墨塵的神色忽然變得冷硬,“我答應過明月,不會讓除她之外的任何一個女人,生下謝家的孩子。”
我像是被定住般,渾身僵硬。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同房過後,謝墨塵都會哄著我喝下避子藥,隻說如今時局不對,想晚兩年要孩子,原來竟是因為柳明月。
我渾渾噩噩的離開書房,經過池塘時身後忽然傳來推力,我跌下去,池水瞬間淹沒口鼻。
窒息感撲麵而來,我任由身體沉下去。
若就這麼死了,也好,我也能跟父親母親團聚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撲通一聲跳下來,拉住我的手往上遊。
我跌在岸邊拚命咳嗽,謝墨塵一臉焦急的替我拍背,語氣裏夾雜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舒蘭,你覺得怎麼樣?”
我不動聲色的推開他,搖了搖頭,“死不了。”
謝墨塵鬆了口氣,沒聽出我語氣裏的冷漠,“這幾日你跟姨妹也太多災多難了,去法華寺求個福簽吧。”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被謝墨塵身邊的朱榮送去了法華寺。
在路上,忽然不知從哪冒出來幾個刺客。
一劍捅穿了我的小腹,我猛地噴出一口血。
那柄長劍在我小腹內攪動,我疼的渾身痙攣,意識模糊間,隱隱約約間瞧見竹林深處謝墨塵的身影。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時,謝墨塵眼眶發紅。
“舒蘭,你傷的太重,隻怕這輩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我神情冷漠,將手抽回來,不想再看他一眼。
周身燒的滾燙,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2.
那時候母親走的早,隻留下父親經營沈家偌大的產業,為了我和妹妹,他甚至沒有再娶。
後來過了及笄,父親為我物色夫君,我獨獨相中了白衣不染的謝墨塵。
那時候他還是寒門子弟,沒有功名,卻會想方設法的哄我開心。
會給我繪丹青,給我打素銀簪子,恨不得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我。
可父親卻說他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父親,墨塵從小發憤,這次科考一定會有功名,我信他。”
父親最終拗不過我,為了能讓我在婆家過的好,給我備了十裏紅妝。
謝墨塵上門提親時,甚至在父親麵前發毒誓,若有負我,便不得好死。
我原以為我跟謝墨塵會舉案齊眉,可直到他榜上有名,一切都變了。
對我時冷時熱,甚至別的官員給他塞的女子,他都照單全收。
我原想跟他和離,可沒多久,父親突然病重撒手人寰,偌大的產業並入謝墨塵名下,還年幼的妹妹無家可歸,隻能隨著我寄住在謝家......
鼻尖忽然湧過一抹藥香。
我逐漸有了些意識。
謝墨塵一直在我耳邊繾綣的喚我的名字。
“不是說那個刺客下手有分寸,既能讓她不能有孕,也能很快清醒嗎?”
“怎麼燒了幾日了,還這麼昏昏沉沉的?”
朱榮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大娘子如今沒了娘家的依靠,就算有了孩子也不能動搖柳姨娘的位置,您何必下手這般狠呢?”
“當年她爹私販賣官鹽,事發後卻將我爹娘推出去頂罪,害我全家慘死,要不是一場大火,明月拚盡全力救我引開追兵,我早不知死了幾回,可明月卻被賣入了青樓,我怎麼能負她?”
“我毒死她爹給我爹娘報了仇,她本來就占了明月正室的位置,如今絕了嗣,也算給明月一個保障。”
“如今這個局麵,我們也算兩清了。”
心口一陣一陣的抽痛,我費力睜開眼睛,撞進一雙驚喜的眸子。
“舒蘭,你終於醒了,覺得身體怎麼樣?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說著,親自端著湯藥吹涼了喂到我嘴邊。
朱榮在一旁插話,“大娘子真是好福氣,這藥可是公子親自熬的,手背都被燙傷了呢?”
我順著他的話去看謝墨塵的手,果然看見一片紅腫。
我沒吭聲,斂下眸子將藥喝進嘴裏。
喝完藥,謝墨塵扶著我躺下,在我額間落下一吻。
“舒蘭,就算你今生再也不能有孩子,我也絕不會負你。”
在謝墨塵深情的注視下,我勾勾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我在房裏躺了三天,期間謝墨塵一次也沒來過。
直到某天早晨,我被外頭敲鑼打鼓的聲音吵醒。
我的貼身丫鬟秀春才支支吾吾的說,“公子娶了一位姨娘進門。”
話音剛落,房門突然被推開,謝墨塵身邊的朱榮指使身後的丫鬟,不由分說的給我梳妝打扮,將我帶到了前廳。
3.
我的傷口被大力拉扯間撕裂,隱隱有血跡滲透出來。
我強忍著不適,被壓著坐在主母的位置上。
柳明月鳳冠霞帔,不懷好意的看著我。
謝墨塵有些心虛,“明月有了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謝家的血脈流落在外,你放心,我隻納明月這一個,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納妾。”
我臉色慘白,敷衍的點點頭。
謝墨塵擰著眉頭,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到一絲一毫不悅的神情,可是沒有,一抹異樣爬上心頭。
柳明月過來給我敬茶,我喝了茶,隻想離開這,柳明月卻非要我留下來吃喜宴。
還親自給我淨了手,態度十分的恭敬。
直到柳明月吃了一口菜,突然麵色痛苦的倒在地上,死死捂著肚子,疼的大汗淋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謝墨塵嚇了一跳,厲聲讓人請大夫,又下令封鎖飯廳不準任何人出去。
大夫給柳明月做了詳細的檢查,又檢查了柳明月吃剩的飯。
“大人,姨娘的飯食裏被下了紅花。”
做飯的婆子一聽連忙跪了一地。
“公子明鑒啊,我們上菜前都是試過毒的,絕對不可能出錯。”
柳明月已經服了解藥,此刻虛弱的靠在謝墨塵懷裏。
“肯定是喜宴上有人動了手腳。”
說著,她忽然看向了我,謝墨塵狐疑的視線也落在我身上。
我冷笑一聲,“怎麼,懷疑我?”
謝墨塵沒說話,隻是讓丫鬟搜了我的身,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紅花。
可下一秒,丫鬟突然抓著我的手,“你們看,大娘子的指甲縫裏是什麼?”
大夫連忙過來查看,在我的指甲縫裏發現了紅花藥粉的殘留。
謝墨塵勃然大怒,快步走過來直接甩了我一耳光,“沈舒蘭,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了兩條性命!”
我被打的嘴角流血,還沒反應過來,謝墨塵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將我按跪在柳明月麵前,我被迫磕了十幾個響頭,磕的鮮血淋漓,流滿了整張臉。
我強撐著站起來,冷漠的看著謝墨塵,“不是我做的,方才柳明月替我淨手,說不準就是那時候動的手腳。”
柳明月臉色慘白,大聲哭訴,“大娘子是說我狠毒到毒害自己的親生孩子?”
“夠了!”謝墨塵怒斥,對我失望至極,“你還不肯認錯?”
我別過臉,不再說話。
謝墨塵被我的態度激怒,直接上了家法。
我跪在一眾下人麵前,淩冽的鞭子落在我身上。
我控製不住的發出慘叫,心臟卻麻木的感受不到一絲疼痛。
直到我再也承受不住昏迷,一桶鹽水兜頭澆了下來。
我猛地睜大眼睛,疼的渾身抽搐。
謝墨塵拽住我的頭發,“你到底認不認錯!”
我咬緊牙關,不願跟他說一個字。
謝墨塵氣極反笑,“好,好,我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他讓人換了帶倒刺的鞭子。
一道道血痕浮現在我身上,嘴唇被咬破,眼前發黑,直到鮮血染紅了衣衫。
我徹底昏死過去。
4.
我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隻覺得光怪陸離做了很多夢。
再醒時,謝墨塵坐在一邊,神情懊惱。
見我醒了,他才紆尊降貴的開口,“舒蘭,你的性子為什麼就是這麼倔?這次發生的事本來就是你的錯,明月都大度的原諒了你,你就不能寬厚一點!”
柳明月纖長白皙的手一下一下撫摸謝墨塵的胸口,“公子,你別氣了,大娘子定是嫌棄我青樓出身,若大娘子實在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月兒絕不讓你為難。”
說著就要走,被謝墨塵一把攥住,“你如今有了我謝家的骨肉,名分族譜上也是上了名字的,誰敢容不下你?”
我閉著眼睛,不想聽他們說一個字。
良久,秀春突然急匆匆的過來稟報。
“大娘子不好了,有個丫鬟非要推表小姐去曬太陽,推出去又不管,表小姐被摔進池塘裏淹死了......”
“你說什麼!”我突然坐起來,渾身的傷痛撕扯著我,我直接嘔出一灘血。
抬頭時,柳明月正一臉得意的看著我。
恨意幾乎將我的眸子染紅,我摔下床,爬到柳明月身邊,死死拽著她的衣裙。
“是你害死了我妹妹!”
柳明月嚇了一跳,謝墨塵一腳踹開我,“你妹妹本來就是個活死人,就算死了對她來說也是一個解脫,你何必要要攀汙明月。”
我摔在地上,又嘔出一灘血。
用盡全力朝屋外爬去,謝墨塵突然踩住我的腿。
“沈舒蘭,你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
可我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隻一味往外爬,不知爬了多久,血跡在裙擺下蜿蜒。
我爬到池塘邊,看見妹妹的屍體漂浮在池塘上,甚至連個打撈的人都沒有。
我趴在岸邊,手伸向妹妹的方向,絕望慟哭。
謝墨塵嫌晦氣,讓人把妹妹的屍體打撈上來隨意火化了,隻給我留了一個牌位。
我每日抱著牌位不吃不喝,謝墨塵突然過來看我,我眼神空洞的看著他。
“和離吧,我成全你跟柳明月。”
謝墨塵瞳孔驟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無神的睜著眼睛,“你已經毀了我所有的一切,還想幹什麼?想連我也殺了嗎?好啊,我死給你看。”
我拔下頭上的簪子,麵無表情的劃過手腕,直劃的血肉模糊。
謝墨塵大驚失色,連忙扯下衣服上的布料替我纏緊止血,“你是不是瘋了!”
柳明月走進來,看著我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勾勾嘴角。
突然跪在我麵前,“大娘子,我不怪你把我賣給人伢子,又找人想強暴我,現在我隻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來,求您給我一條活路,不要再逼迫公子了。”
“公子若是剛納了我,就休妻,您是想讓外頭的人都覺得公子是忘恩負義的人嗎?”
還猶嫌不足的磕了幾個響頭,謝墨塵一臉心疼的把她拉起來。
對比柳明月的善解人意,謝墨塵對我的那點愧疚蕩然無存。
“來人,將大娘子禁足,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我被關到第三日時,丫鬟突然告訴我柳姨娘被抬為了平妻,還掌管了府中的中饋。
我像是沒聽到一樣,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盒子,將一封信遞給她,托她給我送出去。
做完這些,屋子裏再次恢複平靜。
我抱著妹妹的牌位,流下最後一滴淚。
夜深人靜裏,我推翻了蠟燭。
火焰越燒越旺,下人撲滅了火,從裏麵拖出一具燒焦的屍體,和一支半融化的素銀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