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屋外大雪飄落,染白了紅色的磚瓦。
我學著前世的樣子,炭火生起,屋內安靜至極,隻聞對方的呼吸聲。
爐子裏突然響起劈啪的爆裂聲將我的心神拉回原地。
徐如伸手在火上烤,目光鎖定在榻邊,似乎發起了呆。
正當我順著視線望去,身旁的人開了口:“你說,何故才會將十歲的孩子送於千裏之外呢?”
空氣中默了一霎,我緩聲開口:“大人可相信這世間多是無情無義之輩?”
徐如盯著我,吐出幾個字:“何以見得?”
我輕歎了聲,“就如府裏那些丫鬟,有幾個不是被爹娘賣了,一輩子成了奴隸,月例卻要給家中爹娘兄弟。”
說到此處,我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神色無奈,嘴裏喃喃道:“那是了,愛子之心無盡,又何必如此。”
幾句低語似乎是可憐我們這些小丫鬟,又似乎是為了旁的什麼。
發覺有些失態,他斂了斂神色,微微蹙眉,頓了頓才道:“那你呢?”
“奴婢也是如此。”
我自始至終,語氣平和,緩緩說起這一世的爹娘,叫他察覺不出任何破綻。
“奴婢家中還有一個弟弟,不過當年進府是奴婢主動提起,可這其中有幾分是奴婢自己的意思,便隻有爹娘知曉了。”
想到此處,忽地有些恍惚,提起今生種種,才想起再也回不到阮家父母身旁了。
前世十歲那年,阮家爹娘在街上舍了一遊方老道士十兩銀子。
老道士心善,要為我算上一卦。
爹娘將我推至跟前,說了生辰八字。
老道士同爹耳語,不知說了什麼,爹娘原本不信。
可一回府,我便發起了高熱,咳出許多血來,怎麼也止不住。
醫官對著我爹娘歎氣,叫他們準備後事。
母親哭暈過去,醒來就問我,願不願意去鄉下。
老道士說我命格奇特,需去鄉下苦寒之地磨煉,方能破災。
我是阮家獨女,自幼驕縱。
可爹娘竟真聽了那老道士的話,要送我去鄉下過苦日子。
我抹淚不肯走,母親也止不住哭:“夕兒啊,莫要怪母親,莫要怪母親!”
爹娘送我走時與我依依不舍,雙雙哭成淚人。
此後六年裏,爹娘每年流水一樣地往我所在的梨花鎮送衣裳首飾。
梨花鎮人人誇我好福氣,有一對疼愛我的爹娘。
每每聽到這些,當初的失落便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消失。
徐如見我似乎在想什麼,掀簾離去時,隻留下一句話:“早些休息。”
氈簾晃動,屋內安靜下來。
被火烤得有些躁意,我尋了水喝,轉身上了榻。
躺在曾經住了六年的屋子裏,如何也睡不著。
我閉眼,心中默念方才未抄完的心經,漸漸平靜下來。
但望故人入我夢,知我長相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