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戴眼鏡的男的就是咱食堂主任,我剛才打聽了,孫大力就是給他家砌的菜窖,怪不得他老給他放水!”
關秋爽一邊繪聲繪色地講著,一邊悄悄觀察江雪的反應。
江雪不搭茬,連直播都關了,專心致誌炒著瓜子,香味從關秋爽家一直飄到大路上,路過的行人和附近幾家鄰居全都聞著味來了。
“小爽啊,你家今天這瓜子炒得真香,我家那口子讓我趕緊來買一斤!”
“給我也來一斤!哎,要不還是兩斤吧!”
“你家這配方改良啦?”
“這炒瓜子的小師傅我們咋沒見過呢?”
一群七大姑八大姨一邊看著江雪忙裏忙外,一邊和關秋爽聊起家常。關秋爽手上有條不紊地地稱著瓜子,嘴角驕傲地翹起老高:
“這是老江家的閨女江雪!人家可是咱林場食堂新來的大廚!老厲害啦!!!”
關秋爽沒料到,一提起“老江家”,眾人竟都欲言又止地閉上了嘴。
“啊......老江家啊,那個我剛才出來得急,忘了燒炕了,先回去了奧!”
“哎呦你看俺這記性!俺們下午還得去供銷社呢!走了奧!”
眼見鄉親們都像躲瘟神一樣紛紛跑了,關秋爽擔憂地看了一眼江雪的背影,反應極快地一把拉住最後一個婦人,手腳麻利地往她還沒來得及係上的布兜裏又加了一斤瓜子。
“咋啦?姨,咱這都鄉裏鄉親的,老江家咋了,跟我說說唄!”
婦人有些為難地瞟了江雪一眼,見她正專心調配著香料的比例,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對話,於是小聲對關秋爽說:
“她家不是年初跟村長家訂了親嗎,聽說前兩天又退親了!”
關秋爽鬆了一口氣:
“哎呀,我還以為啥事兒呢,這退親的事兒我也聽說了啊,兩家還找了大隊隊長做見證呢!你情我願,沒啥說的!”
婦人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地說:
“兩家大人是沒啥說的,就是村長那兒子,他是真看上江雪了!他爹答應退親了,可是他不幹啊!最近天天張羅著要找江雪麻煩呢!”
關雪瞬間感覺右眼皮隱隱有起跳的趨勢,她眉毛一擰:
“找啥麻煩!光天化日的,他還敢幹啥傷天害理的事兒咋的?”
婦人搖了搖頭,嘖嘖歎道:
“要怪就怪江老三!收了人家的彩禮,轉頭就花了一半!是,退親了,但是彩禮還沒還完!村長家那小子要是拿這個說事兒,你們能咋整?”
話音剛落,關秋爽家門“啪”地一聲被推開了,眼鏡男氣喘籲籲地呼著白氣跑進來,不顧眼鏡上蒙滿了霧,指著江雪上氣不接下氣道:
“那個誰......江雪!你現在趕緊回食堂,有緊急任務!”
“咋了?”江雪抬頭看了看關秋爽家牆上的老式掛鐘——此時才下午兩點半,“咱食堂不是四點備餐就來得及嗎?”
眼鏡男大手一伸,抓了兩把瓜子揣進兜裏,對關秋爽的死亡凝視熟視無睹:“今天特殊情況,晚飯時間提前!趕緊跟我走!”
“哦。”江雪拍了拍手上殘餘的調料,摘下圍裙,衝關秋爽擺了擺手:
“那我先走啦。”
眼看江雪推門就要跟眼鏡男離開,關秋爽想了想剛才大姨說過的話,實在放心不下,連忙拎起棉襖把門帶上:
“等等我!我也去!”
一路上腳打後腦勺地跑回食堂,江雪終於聽明白了眼鏡男到底在急什麼。
“你是說,是因為今天林場搶修路基,所以中午才隻回來了一小半工人吃飯?”
“對啊,要不然你咋會一個同事都見不著!他們都被緊急調到搶修點,做大鍋飯去了!”
“路基因為啥壞了?”
“暴雪下了半個月,這兩天突然放晴,山上的雪都結冰了,把路基給頂壞了!中午回來吃飯的那一半人運氣好,沒被困在山上,剩下那一半人現在還在那凍著呢!保衛科也去搶險了!不搶修完誰也回不來!”
聽到“保衛科”三個字,江雪心裏咯噔一下。但想到賀林錚中午和書記親密無間的樣子,她又自嘲地笑了笑。
江雪啊江雪,那隻是你初到八零年代、孤苦伶仃時對溫暖的貪戀,人家賀長官明顯就是個暖男,對誰都暖!讓你自作多情!讓你丟人現眼!!!
關秋爽的聲音把江雪拉回現實:
“那江雪一會要準備的晚飯是給誰做的?”
眼鏡男推了一把下滑的鏡框:
“山上好多人都凍壞了!一會保衛科的人把他們送回來,得讓他們趕緊吃上一口熱乎的,暖暖身子!”
江雪點了點頭,心裏已經有了菜譜。
到了食堂,江雪立刻開始著手備餐,關秋爽也擼起袖子,自告奮勇幫她打下手:
“老大,打算做點兒啥?”
江雪正忙著把沉甸甸的凍肉搬進後廚,聞聲指著絞肉機對關秋爽說道:
“今晚做打鹵麵,你來幫我絞肉吧,我來做手擀麵。”
兩人一拍即合,立刻有條不紊地開始忙活,關秋爽悄悄瞄了幾眼專心揉麵的江雪,還是忍不住問道:
“那個......你不然找個機會,問問書記姓啥。”
江雪“啊?”了一聲,手上的活停頓了幾秒,隨後聲音低沉地回答:
“問這個幹啥?”
“那萬一是姐弟倆、兄妹倆呢!別整誤會了!”
“我不在乎了。”
關秋爽恨鐵不成鋼地使勁轉著手裏的絞肉機搖把,直言不諱道:
“你也別嘴硬。要我說啊,你倆明顯就是看對眼了,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
見江雪不說話了,關秋爽幹脆喋喋不休地說了下去:
“那麼大一瓶黃桃罐頭,我家裏半年才能吃上一回,還得全家老小分著吃!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巴巴的給你送來,肯定是把你放心尖尖兒上了!”
“我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來,你心裏還能沒數?”
關秋爽劈裏啪啦像倒豆子一樣說了個痛快,轉頭借著燈光看向沉默不語的江雪,卻隻見她雙手深深埋進柔軟的麵團裏,眼淚一顆又一顆,爭先恐後地砸進了案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