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血障礙的女兒腹部破洞,血流不止。
“媽媽,我好疼,我想要爸爸。”
我哭著給丈夫宋希文打電話,隻得到一句:
“疼就找醫生,實在不行你就陪她去死吧。”
我給女兒叫的救護車被人搶走,三歲的女兒活生生死在我懷裏,全身血液流幹。
後來,我才知道那日搶我救護車的人正是宋希文,而車裏是受傷的江婉。
江婉,是女兒的家庭教師,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1
“阿宋,你在哪裏,囡囡流了好多好多血,哭著喊著要爸爸陪,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阿宋,你回家陪陪囡囡好嘛。”
“蘇月,這種小事你能不能不要煩我,我真的很忙,沒空陪你玩這種小把戲。”手機聽筒裏傳來充斥著不耐煩的聲音。
我喉頭一哽,眼淚不自覺地湧了出來:“阿宋,我沒有騙你,囡囡真的流了好多血,我好害怕。”
“害怕那就陪她去死吧。”宋希文的聲音冷得像三月的冰碴,沒有絲毫溫度可言。
我下意識捂著女兒的耳朵,手一鬆,手機無力滑落,掉在腳下綠色的地板上,我聽到一道嬌柔的女聲從聽筒裏麵傳來。
“宋哥,是誰呀。”
“一個客戶罷了,不用管。咱們接著來幹正事吧。”
我爬過去,手忙腳亂將手機關掉,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抱著女兒開始放聲大哭。
那道聲音我很熟悉,是囡囡家庭教師的江婉,她也是給我捐獻骨髓的人。
她是個窮苦大學生,因為報恩,我讓她住到了我家。她很勤奮,嘴巴也甜,總愛跟在我屁股後麵打轉,宋希文一向看不慣她,總覺得她吸走了我的目光,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倆竟然好到可以上床了。
我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抱起血流不止的女兒,往別墅外麵走去。
救護車很快就要來了,隻要車到了,囡囡就有救。
不到十五分鐘,救護車就來了,可她卻繞過我,駛向了旁邊的別墅。
我抱起女兒,跌跌撞撞跑上去,攔在車前: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刺耳的刹車聲傳來,車子停下,一個人下車,麵色不善,大聲斥責我:
“擋在路邊,你不要命了啊。”
我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太著急了,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吧。”
可車上的人告訴我,他們不是來接我的,他們要接的是旁邊別墅的大人物。
可是醫院明明就告訴我,這個車子就是來接我的。
“行了,別擋路了,得罪了大人物,你和我都別想在醫院混了。”
2
我跪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我為女兒叫的救護車,從我眼前疾馳飛過,透過透明的車窗,我看到救護車的空位上放著的血袋和輸血的管子。
女兒虛弱的聲音從我懷中傳來,小手抬起艱難指向救護車,眼神放光:“媽媽,我好像看到爸爸了。”
我循聲看去,卻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背影。
猩紅的血液從女兒的腹部流出,在腳下彙聚,我慌忙撕下衣角,手忙腳亂綁住她流血的傷口。
囡囡和我一樣,患有凝血障礙,身上一旦出現傷口,血就會不停地流,直到全身血液流幹而死。
別墅區在山上,在第二輛救護車來之前,我背著囡囡走了一段路。
女兒身上流出的血,在身後的小路上濺出了一朵朵血花,醒目又刺眼。
“媽媽,我愛你,但我也想爸爸了。”
在救護車上,女兒留下這一句話,就閉上了眼睛,小手從我的臉頰無力地滑落。
“蘇小姐,小朋友耽誤的時間太久了,送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呼吸了,節哀。”醫生的話宛如晴天霹靂一般,將我砸地暈頭轉向。
看著蓋著白布被推出來的女兒,我哭的撕心裂肺,幾乎昏厥。
嘈雜間,我忽然看到了宋希文的臉,他一手拿著藥瓶,一臉厭惡地盯著我。
見我看過去,他大步向我走來,厭惡地開口:“蘇月,你鬧夠了沒有,你不是說你女兒在流血嗎。怎麼還有空跑到這裏來嘩眾取寵,吸引我的注意力啊。蘇月啊蘇月,你怎麼這麼賤啊,離了男人你就活不了是嗎?”
宋希文俯身,掐住我的下巴,逼我抬頭。
我雙手無助地揪著他的衣角,嘴裏不斷重複著:“阿宋,囡囡死了,囡囡死了。”
宋希文神色厭惡:“哦,一個野種罷了,死了就死了唄。不過,既然你這麼愛她,那麼你幹嘛不陪著她一起死啊。”
聽到宋希文冷血無情的話,我崩潰道:“宋希文,你這個畜生,囡囡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宋希文挑眉:“親生女兒又如何,死了就死了唄。”
3
這一刻,我的心瞬間就涼透了,曾經春風和煦的青年,終究還是變成了如今這幅麵目可憎的樣子。
我不明白,我們怎麼就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我和宋希文也算是年少夫妻吧,初中,高中到大學,到畢業之後順理成章結婚創業。
剛畢業的時候,因為實在是沒錢,我們住在城郊離市區蘭要走三個小時的破舊的茅草屋裏,吃著同同一碗袋裝的康師傅。
老舊的白熾燈一到夜晚就刺啦作響,在閃耀的燈光中,宋希文將碗裏唯一的蛋夾到了我的手裏,那時的他眼裏的光,比燈還明亮。
屋子地址不好,一天陰雨天就潮氣逼人,無數個雨天我們都蓋著發潮的被子,相擁而眠。
宋希文緊緊摟著我,聲音哽咽:“蘇月,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再後來,我們的女兒出生,宋希文也趁著互聯網的熱潮成為了青市的科技新貴,我則辭去工作承擔起了照顧女兒和家庭的責任。
好風憑借力,送他上青雲。
我以為跨過了重重山崗,此後必將一片坦蕩。
可是命運卻將我拉到了另一個低穀,我得了白血病,而我的丈夫愛上了給我捐獻骨髓的人。
我抹了把眼淚,眼神直勾勾盯著宋希文,不死心地追問:“宋希文,你是真的希望囡囡和我一起死是吧。”
宋希文身子僵直,臉上閃過一絲掙紮,卻還是嘴硬道:“嗬,要死趕緊去死,別在這裏尋死覓活的,裝給誰看呢。”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斷了。
我靜靜地看著宋希文離開的背影,轉頭獨自料理了女兒的後事。
我精心養了四年的女兒,還沒來得及體驗這個世界痛苦或者快樂的每一麵,就變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
我親手養大她,也親手將她埋葬。
善良的她,臨死前還在念著那個對她惡語相向的爸爸。
4
女兒下葬的第四天,宋希文終於回家了。
看到滿院子的花圈和紙錢,宋希文臉色一變,一腳將立在門前的花圈踢到,怒氣衝衝進門,朝著我大吼道:
“蘇月,你鬧夠了沒有,我不就是因為工作忙沒來陪你嗎,你在家裏放一些晦氣玩意幹什麼,你還嫌不夠丟臉嗎?”
我自顧自收拾著女兒的衣服,眼皮都沒抬。
他如今這幅麵目可憎的模樣,真是令人作嘔。
見我不說話,宋希文俯身,霸道地將我從地上拉起,摟住我的腰,語氣突然軟和下來:
“阿月,我上班真的太累了,你體諒一下我,別鬧了好嘛。”
“我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草莓,你原諒我好嘛。”
手心傳來沉甸甸的重量,我低頭一看,是一盒草莓屁股,一看就是別人吃過的。
我心瞬間冷到結冰,我最討厭吃草莓了。
濃烈的女士香水味湧入鼻腔,我靜靜地看著宋希文衣領上那抹鮮紅的唇印,心中對宋希文失望到了極點。
自從得了白血病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塗過口紅了。
想到也許就在剛剛,他還在跟別的女人親昵,那盒草莓也是別的女人吃過的,我就惡心。
我劇烈掙紮,踢開宋希文:“宋希文你放開我。”
見我情緒激動,宋希文不再動我,隻是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鑰匙扣。
“阿月你不要激動,我給那個野,女兒帶了禮物,她不是一直想見我嗎,我現在有時間了。”
一個破舊的鑰匙扣靜靜躺在宋希文的手心,我眼裏的諷刺止都止不住。
那個鑰匙扣,是我三年前送給江婉的。
5
我盯著宋希文,氣得渾身發抖:“宋希文,你是眼瞎嗎,滿院子的花圈你看不到嗎,女兒已經死了,就在我給你打電話那天,她因為凝血障礙,全身血液流幹而死了。”
“宋希文,親人的離世是一場潮濕的雨季,更何況是我的寶貝女兒。我就算是瘋了,也不會拿她的死亡開玩笑。”
明明不想哭的,可是一開口,眼淚卻如同決堤一樣,流個不停。
宋希文僵住,語氣遲疑道:“阿月,女兒真的死了嗎?”
“那天在醫院,你不是看到了嗎,你自己看啊?”
一張輕飄飄的紙,被我扔到宋希文腳下。
那是女兒的死亡證明。
宋希文低頭剛要撿起來,卻被突入其來的電話聲打斷。
江婉略帶哭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宋哥,你在哪裏啊,我要輸液了,我好害怕啊。”
“你別害怕,我馬上就來。”
宋希文掛斷電話,略帶歉意看著我:“我臨時有點事情,這件事情咱們下次再說好嘛。”
話還來得及說完,宋希文就急匆匆地衝出去了。曾幾何時,他也曾因為我怕滿地的蟲子,而放下手頭的工作,隻為了接我回家。
等閑卻識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6
我擺弄著女兒身前最愛的玩偶,喉頭突然傳來一陣腥甜,白色的紙巾上赫然出現一抹鮮紅的血液。
差點忘了,我也是個絕症病人了。
手機急促的鈴聲打斷了我的沉思,我低頭一看是江婉的來電。
我掛斷之後,她還是鍥而不舍地打了好幾次。
“江婉,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恨宋希文的無情,但也恨江婉的知三當三。
我自認為對她問心無愧,可她為什麼要那麼對我。
電話那頭,江婉笑得花枝亂顫:
“姐姐,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阿宋說的不錯,你果然是個很尖酸刻薄,又斤斤計較的女人。怪不得阿宋不願意跟你待在一起。”
饒是我心裏有準備,但是聽到江婉的話,我心依舊痛得如同刀絞一般。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們的每一次溫存,我都是那個被討論的話題,我的每一次撕心裂肺呐喊,都將成為別人床上的催化劑,加速他們感情的升溫。
“哦,姐姐最近剛死了閨女,我能理解你的痛苦,但是你也不能將氣撒在我的身上啊。”
我眼神一變,聲音突然拔高:“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江婉巧笑嫣然道:“姐姐宋哥沒有給你說過嗎,那天你打完電話之後,宋哥傷到我了。宋哥很心疼我,就隨機截胡了一輛別人叫的救護車。”
“哦,原來姐姐你不知道啊,我還以為宋哥早告訴你這件事情了。”
“對不起啊姐姐,關於孩子的死,我很傷心。但是宋哥不是故意的,他隻是太心疼我罷了。”
江婉的話字字珠璣,宛如一把把利刃,直直插在我的心口,將我刺的頭破血流。
一大口鮮血從我的胸膛湧出,在綠色的地毯上開出一朵朵褐色的血花。
我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渾身抖到拿不住手中的手機。
我猛地抬頭,不管不顧地衝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