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公子上官瑾在家族之爭中落了下風。
“芷薇,我身染奇毒,被逐出了家門。”
上官瑾通過飛鴿傳書將信遞到我手裏。
我給師父留了張便條就離開了藥王穀。
用所有的銀兩盤下了一個藥鋪。
“瑾郎,莫要憂心,我會幫你解了這奇毒,也會幫你贖回母親的遺物。”
在藥鋪裏我不分晝夜的采藥、製藥、煎藥兩年,終於賺得白銀千兩。
去當鋪贖回上官瑾祖傳玉佩,想給上官瑾一個驚喜,
裏間傳來兩人的對話,聲音極輕。
“大公子,怎麼還不打算回府嗎?”
“急什麼,采藥女身嬌體軟,我沒玩膩呢。”
我呆楞在原地。
第1章
我幾乎瞬間就聽出了是上官瑾的聲音。
我僵硬地抬起頭,模糊的雙眼裏,那張被我緊握的當票輕飄飄的。
上麵是他龍飛鳳舞的簽名,一如既往的瀟灑。
當鋪裏間的對話還在繼續,“哈哈哈,還是大公子會盤算。對了,那采藥女怎麼不在?往日她恨不得住在藥廬,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騙她說藥材行情不好,鋪子要交不起租金了,估計她現在正在山裏拚命采藥呢。”
象牙骨扇敲擊桌麵的聲音清脆。
“真行,這錦州半數產業都是上官家的,能讓大公子親自為這點租金費神,也真是抬舉她了。”
“還不是因為她實在太能幹。"
"我和她說等我病好就娶她,她就和不要命似的采藥製藥,要是不多榨點,我豈不是白白耽誤了這兩年。”
"大公子果然高明。”
兩人笑了一會兒,掌櫃好像壓低了聲音。
“府裏為您訂親的蘇小姐,前陣子在咱家珠寶鋪看上了一塊東海極品暖玉玉佩,價值千兩。”
“珠寶鋪的王管事得知您今日來我鋪子,讓我代為請示。”
“行,你讓王管事把玉佩送到我的住處,到時候我會親自送給蘇小姐。”
上官瑾獨有的那種、仿佛帶著矜貴氣息的吩咐,在我即將碎裂的心上碾過。
“大公子果然大手筆啊,千兩的玉佩說送就送。”
“嗯,小錢而已,我先走了,你幫我看著點。”
我兩年未曾停歇,積攢下的所有心血。
剛好抵過上官瑾隨手送蘇婉兒的玉佩。
當鋪的珠簾被撥動,叮當作響,掌櫃又突然開了口,
“大公子,這兩年您當真隻是玩玩?”晃動聲停了一瞬。
我和上官瑾在不同空間沉默。
終於,我聽見上官瑾聲音淡漠。
“當然,我怎麼會娶一個滿身藥味的采藥女。”
“她給我當侍妾都不配。”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我流不出淚,也發不出聲。
當票從指間滑落,夥計訝異地看著我。
我隻因上官瑾一句“身染奇毒,被逐出家門”。
拋下藥王穀的一切。
拋下了待我如親生女兒的師父,隻身來到錦州,妄圖救他於水火。
卻被他得一句話傷的體無完膚。
采藥女。
我師父聽到這個稱呼,估計會用100種方法把他炮製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我卻甘之如飴了兩年。
當真是愚不可及。
“小姐,您的銀子點好了,一共一千兩。”
“您還要贖當嗎?”
“不贖了,請把銀錢還給我。”
這玉鐲,我不贖了。
上官瑾,我也不要了。
第2章
兩年不分晝夜的付出,換來一句“采藥女”,一句“隻是玩玩”。
我曾以為的深情,不過是他精心編織的騙局。
心口的位置,空洞洞的。
這算什麼?一場笑話嗎?
我真是這世上最可笑的癡人。
我回到我們租住的陋室。
四壁空空,隻有幾件最簡陋的家具,還是我當初盤下藥鋪時順手添置的。
屋角那張破舊的木桌,桌麵被我擦拭得能映出人影。
曾幾何時,我以為這裏是我們溫馨的小家。
我開始收拾我的東西。
打開唯一的舊木箱,裏麵寥寥幾件換洗衣物。
再無其他。
我的東西,竟少得可憐。
他送我的?
我想起街邊一文錢一根的糖葫蘆,他說那是他身上最後的銅板。
糖葫蘆早吃掉了,那根光禿禿的竹簽子,我卻一直收著,舍不得扔。
還有他病中臥床,隨手在院裏折下的野花,被我細心養在清水碗裏。
以及,他清醒些時,胡亂用草繩編的所謂“同心結”,他說等他好了,要用最好的絲線重編一個。
此刻,這些東西像一根根細針,紮在我麻木的心上。
我將那竹簽與幹枯的野花,連同那粗糙的草繩結,一並扔進了灶膛。
火苗舔舐,很快化為灰燼。
拉開床頭櫃最低下那個抽屜。
裏麵靜靜躺著一隻我親手繡的鴛鴦戲水肚兜。
鮮豔的紅綢上,針腳細密,那是我熬了幾個夜晚才繡成的。
那是我們情濃時的見證。
他說過“芷薇,此生有你,夫複何求,我定會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便是這句誓言,讓我卸下所有防備,與他有了夫妻之實。
如今想來,那夜夜的抵死纏綿,那些他口中的愛語,不過是他精心設計的淩辱。
而我,竟傻傻地以為那是愛。
真是天大的諷刺。
我曾以為我們同甘共苦,情比金堅。
現在看來,隻是我一廂情願的笑話。
他根本不曾落魄。
甚至那所謂的“奇毒”,或許也隻是他接近我的借口。
他的目的,難道僅僅是我的身子?
不,恐怕還有藥王穀的秘藥。
我真是蠢得無藥可救,竟將師父的叮囑拋諸腦後。
不行,我要去藥鋪取回我的醫書和師父給我的幾味秘藥。
那些是師父的心血,是我最後的底線,絕不能落入這等卑劣小人之手。
藥鋪裏,一股陌生的熏香混雜著藥味,令我微蹙眉頭。
上官瑾的好友陸放,正大喇喇地歪坐在我平日製藥的桌案旁,手裏還把玩著我的藥碾。
見我進來,他那雙小眼睛閃過一絲淫邪,語帶輕佻:“喲,采藥女回來了?”
“我還以為你被上官兄玩膩了,另尋高枝去了呢。”
我不理他,徑直走向內室,那裏放著我的醫書和藥箱。
陸放身形一晃,攔在我麵前,臉上堆著令人作嘔的笑。
“采藥女,裝什麼貞潔烈婦。”
“你跟上官瑾那點無媒苟合的破事,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越說越不堪,那雙色眯眯的眼睛在我身上遊走。
“你既然能陪上官兄睡,想來也不介意多伺候一個。”
“不如,也讓小爺我來一親芳澤吧。”
說著,作勢就要用那張肥豬嘴朝我臉上拱來。
一股惡臭撲麵而至。
我眼神驟冷,盯著他:“讓開。”
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
陸放被我看得一愣,隨即惱羞成怒:“小賤人,給你臉不要臉!”
他伸出肥膩的手想來抓我。
我指尖銀針一閃而過,快如電光。
“啊——”陸放捂著手腕痛呼出聲,手背上赫然插著一根細長的銀針,針尾微微顫動。
他疼得齜牙咧嘴,另一隻手指著我,滿臉不可置信。
“你......你竟然敢跟我動手!”
“你知道我舅舅是誰嗎?”
他色厲內荏地叫嚷。
“我舅舅乃是錦州知府陸謙!你敢傷我,他定將你碎屍萬段!”
我扯了扯嘴角,原來是個仗勢欺人的草包。
“錦州知府?”
“那又如何?”
我平靜地反問,上前一步,嚇得他又往後縮了縮。
“便是皇帝老子在此,你也休想碰我分毫。”
第3章
上官瑾恰在此時進來,看到陸放捂著手腕,一臉痛苦,而我手持銀針,冷然相對。
他眉頭緊鎖,看向我。
上官瑾:“芷薇,你做什麼?”
陸放一見上官瑾,如同見了救星,忍著痛,誇張地叫嚷起來。
“上官公子,你可算來了!你快瞧瞧她這蠻橫無理的模樣!”
“簡直就是個潑婦!”
“這種粗鄙的野丫頭,哪裏配得上你?”
“她連給蘇婉兒蘇小姐提鞋都不配!”
“蘇小姐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溫婉賢淑,她才是你的良配啊!”
蘇婉兒。
又是蘇婉兒。
我緩緩轉過身,顫著聲音問。
“我做什麼?”
我定定地看著他,想從他的臉上尋到一絲一毫的愧疚。
然而,沒有。
“上官瑾,你告訴我,這兩年,你究竟在做什麼?”
上官瑾麵露不悅,他側身一步,隱隱將陸放護在身後。
“陸兄是客,你怎麼能這麼無禮傷人?”
“快向陸兄道歉。”
道歉?
我笑了。
“道歉?好啊。”
我從懷裏掏出那疊厚厚的銀票,那是我準備贖回玉佩的一千兩。
是我兩年不眠不休換來的血汗。
手一揚,銀票如雪片般紛紛揚揚,盡數砸在陸放的臉上,散落一地。
陸放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貪婪的光芒,手忙腳亂地去撿拾。
我:“這些,夠不夠賠你這位貴客的‘醫藥費’?”
我看著上官瑾,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我:“不夠?”
我:“沒關係,我再去山裏‘掙’,再去采藥‘換’!”
我:“上官大公子不是最擅長盤算我這‘采藥女’的用處嗎?這點小錢,想必很快就能‘掙’回來的!”
上官瑾的臉色瞬間鐵青,眼底是壓不住的怒火。
他大概從未想過,一向溫順聽話的我,會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
“白芷薇!你瘋了?”
他厲聲喝道。
“那是我們所有的積蓄!你竟然......”
“我們”?
多麼可笑的字眼。
我的目光越過他,投向不遠處那座精致的茶樓,我們“最初偶遇”的地方。
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我們的積蓄?”
“上官瑾,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你不覺得可笑至極嗎?”
“區區千兩,對你堂堂上官大公子而言,算得了什麼?”
我抬手指著那茶樓的方向。
“這點碎銀,夠不夠讓你這位‘好兄弟’,去那邊的茶樓。”
“包個雅間,點幾出新戲,再喝上幾壺上好的雨前龍井?”
“畢竟,這當鋪是你上官家的產業,那茶樓也是你上官家的產業。”
“這錦州城,泰半的生意,哪一樣不在你上官家的掌控之中?”
我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地砸向他。
“我這兩年不分晝夜,換來的這一千兩白銀,在你上官大公子眼裏,怕是連蘇小姐一件首飾的零頭都抵不上吧?”
“哦,對了,還有你身上那所謂的‘奇毒’,想必也是用我這個‘采藥女’,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治’好的?”
上官瑾的臉色,由鐵青轉為煞白。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我心中那股翻騰的怒火與悲痛,竟詭異地平息了些許。
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與荒涼。
我不再看他,轉身,走向藥鋪內室。
“上官瑾,這場戲,你演得真好。”
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這千兩銀子,就當是我白芷薇,買斷這兩年的笑話,也買斷你我之間這點可笑的‘情分’。”
我頓了頓,沒有回頭。
“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我們,兩不相欠。”
第4章
上官瑾追了出來。
“芷薇,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停住腳步,緩緩轉身。
“不是我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是我眼瞎了,錯把魚目當珍珠?”
“還是我聾了,聽信了你的那些山盟海誓?”
“亦或者,上官大公子覺得,我白芷薇活該被你玩弄於股掌,厭棄了便如敝履般丟棄?”
我的聲音平靜,卻字字清晰。
“把我師父留給我的那本醫書還給我。”
那是我答應過師父,要親手交到那個最珍惜我、最能傳承他衣缽之人手上的。
我曾以為,那個人是你,上官瑾。
如今想來,真是天大的笑話。
上官瑾臉上的慌亂褪去。
“白芷薇,你鬧夠了沒有?!”
“不就是一本破書,誰稀罕!”
他語氣中的輕蔑狠狠紮進我心口。
“你一個身份低微的采藥女,我們之間雲泥之別。”
“我雖不能娶你為妻,但我可以給你銀子,很多很多的銀子,足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他似乎覺得這已是天大的恩賜。
“你還想要什麼?”
他見我不語,臉上的不耐煩越發明顯。
竟從懷中掏出那本被我用錦緞細心包裹的醫書。
那是我師父的畢生心血,《藥王遺篇》。
上官瑾隨手一揚——
“拿去。”
書冊從錦緞中滑脫,直直墜向路邊滿是汙水的泥坑。
“啪嗒”一聲,書頁散開,瞬間浸滿了肮臟的泥水。
“不——!”
我幾乎是撲過去的,不顧一切地跪倒在泥坑邊,伸手去撈。
冰冷刺骨的泥水混雜著牲畜的糞便和腐爛的菜葉,那股惡臭直衝鼻腔。
黏膩的汙穢包裹住我的雙手,也沾染了我素色的裙擺。
可我什麼都顧不上了。
“一本破書而已,值得你這樣嗎?!”
“你看看你現在這副鬼樣子,瘋瘋癲癲,簡直丟人現眼!”
他伸出手,想將我從泥水中拉起。
就在這時,一陣馥鬱的香風襲來。
一雙精致的繡花鞋停在我身側。
我抬起頭。
是一位衣著華貴的貴族女子。
發間的赤金點翠鳳釵在日光下流光溢彩,與我此刻的汙穢不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轉向身旁的上官瑾,聲音嬌嗲婉轉:
“瑾哥哥,就是這個女人,把你纏得脫不開身嗎?”
她掩唇輕笑,眼波流轉間帶著不加掩飾的輕蔑。
“你的品味著實有點獨特啊。”
上官瑾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單純的厭惡,而是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嘔的垃圾。
“婉兒,你別誤會。”
“她不過是我年少無知時,隨便玩玩的一個鄉野丫頭罷了。”
“我哪裏知道她竟如此不知好歹,這般胡攪蠻纏。”
他頓了頓,語氣無比堅定,像是對蘇婉兒保證,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你放心,我上官瑾,這輩子都不可能讓這種女人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