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姐姐下凡,無意中和同樣下凡渡劫的蒼梧帝君結成了夫妻。
後來重回天庭,我閉關躲了十年。
都說蒼梧帝君生性冷淡。
可這十年裏他對姐姐的照顧無微不至,將一切偏愛都給了她。
在姐姐的洗塵宴上他拿出了我們在凡間的定情信物,
“承蒙她在人間對我的照顧,我願與她再次結為伴侶。”
眾人嘩然一片,皆上前道喜。
躲在人群裏的我,卻莫名覺得周身落下了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息。
1
玉池仙子從秘境中歸來,蒼梧帝君為此特設了一場洗塵宴。
我剛閉關出來,原本不想去。
桃華仙子說洗塵宴上的仙釀百年一壇,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她強硬著把我拽去了。
“蒼梧帝君真是大方,平常我喝一口都心疼的東西他竟然用來擺宴席。”
“也真是玉池仙子好命,下個凡就和帝君結成了夫妻。”
“聽說帝君在人間是個被廢掉的皇子,是玉池仙子對他不離不棄兩人才修成的正果。”
“如果去下凡的人是我就好了——”
桃華在我耳邊喋喋不休。
我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強力維持著平靜不叫她發現異樣。
我比她更清楚蒼梧帝君在凡間的事。
畢竟,當初替玉池下凡的人是我。
“天呐——前麵的人不會正是蒼梧帝君吧!”
在桃華的驚呼聲中,我錯愕地抬起頭。
被一群仙君簇擁著,站在眾仙之首的,正是我已三年沒見的蒼梧帝君。
他不再是人間的那個無依無靠的皇子。
身上的威嚴形成一道屏障,天然的將他同眾仙區分開。
他臉上的神情不似我記憶中那般柔和,眼中也隻有一片深邃。
一群人朝著我和桃華越走越近。
我腳下的步子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還是桃華拉了我一把才反應過來,
“想什麼呢,別擋了蒼梧帝君的路!”
我被桃華拉到一邊,恭恭敬敬地低下頭,等著帝君一行人走過。
如今,我和蒼梧帝君的地位如同雲泥之別。
我不過是一顆仙樹上落下的果子,而他是天界九尊之首。
仙君們連正眼都未曾給過我和桃華。
在蒼梧帝君與我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我幾乎是屏住了呼吸。
本應該直接略過我和桃華時,他的腳步忽然一頓。
眾仙不解地投去了目光。
我忽然緊張起來。
下一秒,他便將我所有的幻想打碎——
“玉池不喜藍色,去換雙鞋。”
我看著腳下被長裙遮住的一抹淡藍忽然怔住了。
雖然知道真正不喜藍色的人是我,可這一刻我難免還是有些難過。
眾仙君收回目光,打趣道,
“蒼梧帝君待玉池仙子真是體貼,此次秘境也是帝君特意為玉池仙子開啟的吧。”
“不知這次玉池仙子回來,實力又要提升多少。”
“這些年帝君不少為仙子操心,恐怕都是為了不久後結成伴侶做準備吧。”
“如此恩愛,怪不得兩人能在人間相互扶持這麼久。”
對於眾仙的話,蒼梧帝君唇角微勾,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之後,他再沒分給我半分眼神。
一行人說笑著從我們身邊走過。
桃華拍著胸脯嘟囔,
“剛才真是嚇死我了,不過帝君也真是的,連穿什麼顏色的鞋都要管。”
我掐住手掌的肉,附和著,“我換了就是,不礙事。”
一個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桃華的心情。
她蹦蹦跳跳地拉著我進了洗塵宴。
我們落座在宴席的較尾端。
身穿華服的玉池仙子姍姍來遲,
“不好意思,路上解決了一隻魅妖,來遲了些。”
“還請帝君勿怪。”
玉池自然地落座在蒼梧的右側。
而蒼梧則是替她擦去了臉上的一滴汙漬,
“怎麼還毛手毛腳的。”
曖昧的氣息升騰,眾仙興奮地小聲議論。
我不敢抬頭,隻是一個勁地吃麵前的仙果。
有好事的仙君調侃道,
“帝君和仙子在人間做了一世夫妻,不知道回了仙界是否還要再續情緣?”
蒼梧毫不猶豫地應下,
“那是自然。”
玉池羞紅了臉,但也大大方方地承認,
“我與帝君早已心意相通,我如今這麼努力,也是為了能早一日站在帝君身邊。”
聞言,蒼梧取下一直掛在腰間的香囊拿在手中把玩。
“承蒙她在人間對我的照顧,我願與她再次結為伴侶。”
眾人嘩然一片,皆上前道喜。
躲在人群裏的我,卻莫名覺得周身落下了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息。
這個氣息讓我覺得十分熟悉。
隻是一瞬,又迅速消散掉。
我抬頭悄悄撇了蒼梧帝君一眼,他的眼裏隻有玉池仙子的倒影。
我心裏十分失落,剛才或許隻是我的錯覺罷了。
蒼梧帝君手中的香囊是我們成親前他求著我為他繡的。
上麵的圖案歪歪扭扭,根本認不出來,可他卻十分喜愛。。
這是我送他的定情信物,意義非凡。
他說,下輩子,我們就靠這個香囊相認。
他做到了。
可相認的人並不是我。
2
我在人間撿到蒼梧時,他昏迷不醒,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哪怕神誌不清,感覺到身旁有人時,他任然頑強地揪住了我的衣角,
“救、救我......”
我一時心軟將他帶回了家。
我也不過隻是個農家女,手中的銀兩根本請不了幾次大夫。
為了救他,我將家中能變賣的全賣了。
後來迫不得已進了深山,試圖采些值錢的采藥。
我運氣說不上好不好,雖遇上了幾朵靈芝,卻也被毒蛇咬了一口。
我以為我就要死在深山裏了。
是蒼梧托著病重的身子及時趕來,替我吸出毒血,敷上解毒的草藥。
他氣我不知輕重,好幾日不肯同我說話。
我想出個法子,在他替我換藥時故意說頭疼。
蒼梧果然焦急的不行,守在我身前寸步不離。
我借機躺進他的懷裏,
“理理我嘛,你同我說話我就不痛了。”
如此大膽的行為讓蒼梧瞬間滿臉通紅。
我能感覺到他迅速升高的體溫。
他支支吾吾半天,想罵我卻又舍不得,
“你、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簡直!簡直——”
我抬起頭,露出得逞的壞笑,
“簡直什麼?”
他僵硬著身子不敢動,我乘機環住了他的腰,並在他腰間捏了一把。
手感好的要命。
........
“我會為她尋來世間絕無僅有的聘禮。”
宴會上,蒼梧帝君高調地在眾仙麵前做出了保證。
玉池嘴角高高上揚,雙眸明亮如星辰。
我的思緒又被拉回了從前。
我與蒼梧成婚時連個正經的婚服都沒有。
兩人穿的皆是常服,胸前各戴了一朵紅色小花。
掀開紅蓋頭,喝下交杯酒。
一切的流程都是我們自己摸索著完成。
新婚夜,蒼梧抱著我,臉上寫滿了愧疚,
“是我對不住你,日後我一定補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燭光閃爍。
他輕輕褪去我的衣物。
我兩依偎在一起,沉淪時我對他說,
“你一定、一定要做到。”
可惜,我和他命都不長,不到三十歲雙雙都死在了戰場上。
.......
這場宴會,我莫名地覺得心裏澀的要命。
可中途離場實在太過引人注意。
我強忍著不適,將眼眶中的淚水憋了回去。
“聽聞玉池仙子還有個妹妹,怎麼不見她來賀喜?”
說話的是靈瑤仙子。
她愛慕蒼梧帝君是整個仙界都知道的事。
此時她故意提及我,無非就是想要玉池難堪。
果不其然,玉池神情中閃過一絲不安,卻不是因為靈瑤。
她怕蒼梧見到我,替她下凡的事會露餡。
“她......”玉池眼神閃躲了下,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正坐在席上嗎?”
蒼梧十分突兀地接了話。
他那雙冷清的眸子終於落到了我的身上,隻不過絲毫不帶情感。
玉池臉色難看了幾分,“帝君如何得知我妹妹的麵容?”
“我早已叫人打聽過你的家人,因此對她有些印象。”
蒼梧頗有耐心地解釋。
原來如此。
玉池迅速藏起臉上的不安,正式的將我介紹給眾仙,
“玉隱仙子確實是我妹妹,隻不過她一向不愛與人交際。”
我木訥地站起身,像眾人行了個禮,又坐了下去。
見到我如此無趣的形象,眾仙都失去了興趣。
“還以為會和玉池仙子一樣貌美,沒想到.......”
“看起來好普通哦,怪不得沒聽說過。”
“我要是有這樣的姐姐早就起飛了,怎麼還會和我們一群小仙坐一起。”
“同母不同命,要我說她就是太蠢了些。”
周圍不斷傳來極小的嘀咕聲。
我全當沒聽見。
倒是桃華不樂意,替我與人爭執了幾句。
我與玉池是同一顆仙樹上掉下來的果子。
她比我天賦好,被月華天女收去做了徒弟。
我始終呆在小小的島上,守護母樹的平安。
玉池有意隱瞞自己的出生,所以幾乎沒人知曉這件事。
這也讓我有了替她下凡的機會。
母樹近些年莫名枯萎的嚴重,綠葉幾乎難以看見,枯黃的樹葉大把大把的掉。
要救母樹,隻有用我和玉池的靈珠一同溫養。
玉池不想吃凡間的苦,於是和我做了交易。
我替她下凡們,她將靈珠借我一用。
這三十年我不隻是在閉關,也是在為滋養母樹做準備。
桃華從不知我和玉池的關係。
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稀奇,
“還別說,你倆仔細看確實有點相像。”
靈瑤沒想到蒼梧早就知曉玉池的身世。
自己覺得沒意思,不情願地坐下了。
3
宴席結束,玉池主動開口,邀我去她的宮殿一坐。
我不敢拒絕,隻好赴約。
大殿中,玉池將一眾小仙都退了下去。
玉池大概是極其厭惡我的,狠狠瞪了我一眼。
她居高臨下地開門見山道,
“靈珠我已經給你了,你以後也不準再和帝君碰麵。”
“你和帝君在凡間有過一世情緣,我知道你如今肯定不甘心。”
“可做人不能貪得無厭。”
我張嘴有些啞然,
“今日之事在我意料之外,需要我怎麼做你盡管說。”
玉池眼中閃過一絲凶狠,
“我要你去幽冥界再也不要回來。”
玉池聲音剛落,蒼梧便踏著祥雲緩緩而來。
“你們在商討何事?”
見到來人,玉池收起了臉上的惡毒,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甜美的笑臉。
玉池親昵地挽住蒼梧的胳膊,撒嬌似的道,
“你怎麼來了?我們正在討論幽冥界的事,我妹妹雖然愚笨了些,可治愈之術卻是鼎鼎好的。”
“她剛才同我說,想去幽冥界做一名醫仙,為駐紮在那邊的天兵出一份力。”
蒼梧仔細打量起我,
“哦,是嗎?”
我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
因此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是吧妹妹,我們剛才可是說好了的。”
我隱隱從玉池的語氣中聽出一絲威脅。
我不敢答應也不敢拒絕。
那幽冥界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我不過一個小仙,屆時會有極大的危險。
蒼梧目光幽深,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我,
“你想去嗎?”
我忽地想起曾經我和蒼梧在戰場上的日子。
我女扮男裝,日日跟在他身後,替他排憂解難。
他從不讓我上陣殺敵。
後來我死於異黨所害,他也戰死在沙場。
我和蒼梧再也不能相認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決絕地點下頭,
“去,我想去,”
玉池的靈珠還在母樹的體內,我別無選擇。
能避開他們倆,自然也是好的。
蒼梧收起眸中的打量,神情坦然,
“正好我也要去,屆時一起。”
我大腦空白了一瞬,眼睫止不住發顫。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玉池也慌了,焦急地問道,
“帝君怎麼突然要去幽冥界?”
蒼梧道,“自然是幽冥界大亂,需要我去鎮壓。”
“我願隨帝君一同前往,有我在,便能增添一份保障。”
玉池的神情在我和蒼梧之間來回遊移,最終定格在蒼梧身上。
蒼梧微微頷首,目光深邃,“你若想去,便隨你。”
我心中五味雜陳。
難道始終躲不掉他們倆嗎?
從玉池的宮殿裏出來。
我一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蒼梧意外地出現將我攔住,
“我送你一截。”
不由我拒絕,一道仙風將我卷進了蒼梧的座駕內。
我慌了神,掙紮著想要下去。
伸手推,卻發現裏麵的門鎖的死死的。
蒼梧在我身後開口,“坐下。”
我僵住了,“謝謝帝君好意,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
他應了一聲,卻沒有要放我下去的意思。
和他呆在同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實在讓我覺得壓抑。
我不停卷著手中的衣角,心中祈禱能快些到家。
“喝茶。”
蒼梧若無其事的將案上的茶杯往前推了幾分。
我扯出個笑臉,“不知帝君找我何事?”
他恍若看不出我的緊張,“幽冥界危險,無論何時躲在我身後即可。”
我低聲道,“其實我不去幽冥界也行......”
蒼梧喝茶的手一頓,“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我呆若木雞的抬起頭。
這人怎麼還是個無賴!
回家的路程極為緩慢。
蒼梧的茶我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將車程調遠,不然怎麼會比我自己回去還慢。
蒼梧腰間的香囊晃啊晃,搞得我一直心神不寧。
眼見著要到家了。
一個漆黑色木盒落在了我懷中。
“就當是我今天的賠禮。”
“玉隱,我在幽冥界等你。”
從蒼梧車上下來,我抱著木盒幾乎是落荒而逃。
一路逃回島上。
母樹遠遠地就晃動起自己的樹枝。
我知道,它這是在同我打招呼。
我整個人癱坐在樹下,懷裏的黑木盒隱隱透出一絲靈氣。
打開一看。
裏麵是一雙淺黃色的雲絲繡鞋,還有一隻極為精巧的玉鐲。
母樹剛長出的綠葉在風中簌簌作響。
我揣摩著黑色木盒中的雲絲繡鞋,指尖發顫。
我不喜藍色,唯獨鐘情於淺黃色,像是暮色裏最後一縷不肯熄滅的光。
“他究竟是何意?”
我忍不住揣摩他的心思。
甚至猜測,他會不會認出了我的身份?
若是認出,又為何不與我相認?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
或許去了幽冥界,才會有答案。
母樹伸出一條細長的枝丫,卷起玉鐲戴在了我的手上。
這玉鐲一看就不是凡物。
“不行的,我不能要。”
我想取下來,卻發現玉鐲竟然小了一圈,死死掛在了我的手腕上。
母樹心滿意足地縮回枝丫,愉快地輕微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