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罹患骨癌之際,一個名為“真愛可治萬病”的係統找上了我。
“隻要在六年內找到能為你做100件事的真愛女孩,你就能活。”
江心瑜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給我寫情書,給我送禮物,還帶我領略山河四季,很快就攢滿了99件。
可自從她的竹馬回國,這個進度已卡了大半年。
還有三天,六年之期將至。
我卻在她又一次半夜去醫院陪竹馬時毫無行動,甚至還心平氣和的說了聲:“注意安全。”
她出門的動作一滯,對我露出了這半年最真摯的笑容。
“我就去看看,很快回來!”
我對著關上的門,無聲苦笑。
“江心瑜,我要死了!”
一夜無夢,側邊的床榻連一絲褶皺也沒有。
可將近半年的瘋狂與掙紮,已讓我失去了興師問罪的力氣。
估計是與係統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近些日子我越發提不起精神,這讓我想起從前纏綿病榻的日子。
我熟練地來到六年前的醫院掛號,等待結果時看到了怒氣衝衝的江心瑜。
她二話不說將我拽到安全通道,壓低聲音質問:“韓睿,你來幹什麼!”
“周皓骨癌晚期,唯一的願望就是我能陪他走完最後一程,你為什麼就不能大度一點。”
我一頭霧水。
骨癌?周皓?
那昨晚紅光滿麵、發恩愛視頻向我示威的又是誰?
心裏一陣刺痛,我低聲解釋:“我不知道他也在這個醫院。”
她心下一軟,抱住了我,剛想說些什麼,周皓卻突然出現。
他震驚地看著我們,彷佛我們對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心瑜,你不是說你離婚了嗎?”
江心瑜一慌,狠狠將我推開。
我毫無防備,整個人撞在消防箱玻璃上,碎裂的玻璃紮進我的手掌。
江心瑜被巨大的聲音引得回頭。
她麵露不忍,卻還是選擇繼續去追周皓。
我苦笑著將玻璃渣拔出,用紙巾潦草包紮後去了醫生辦公室。
醫生表情嚴肅,將診斷為骨癌晚期的報告遞給我。
“韓先生,您必須馬上住院治療。”
我下意識搖頭。
既然已無藥可救,我又何必讓自己最後的日子蹉跎在病房中呢?
拒絕醫生的提議後,我渾渾噩噩在醫院遊蕩。
路過一個房間時,裏邊傳來江心瑜溫柔的聲音:“來,吃完最後一口,我們一起去聽音樂會。”
我看著病房裏的周皓,嘴角揚起譏諷。
“骨癌晚期,輕輕一碰都有可能導致骨折,還會長時間處於劇烈疼痛中,怎麼可能是他這個樣子。”
不願再看他們打情罵俏,我正想挪動著腳步離開,不巧正與出門的江心瑜迎麵撞上。
她手裏還端著我從前為她準備的愛心飯盒,上邊是我最喜歡的圖案。
她見我將目光投向飯盒,她心虛地將飯盒藏在了身後。
我沉默著跟著她走到周皓看不到也聽不見的地方。
“韓睿,周皓這些年在國外過得不容易。”
“他前妻不但不照顧他,還在他得病的第一時間卷錢跑了,能幫他的隻有我了。”
我機械地點頭,表示可以理解他們之間深厚的青梅竹馬情誼。
隻是在她緩緩鬆了口氣後,我輕聲問了句:“可他為什麼說我們離婚了?”
江心瑜麵露難色。
“周皓說我一個已婚女人來照顧他,會惹非議,對彼此名聲不好。因為這個,他死活不願意見我。”
“實在沒辦法,我才騙他自己離婚了。”
“既然你如今也知道了,韓睿,我們離婚吧!”
我雙眼一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江心瑜看著我煞白的臉,上前一步扶著我,連忙補充:“我說的是假離婚,等陪著周皓走完最後一程,咱們就馬上複婚。”
“周皓,你一直都理解我,這次也不例外,對嗎?”
我想狠狠扇她一巴掌。
也想將這對狗男女的事情嚷嚷得人盡皆知,讓他們受萬人唾棄。
可我日漸腐朽的身體已經沒有這個能力了。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有疲憊點頭。
“明天上午九點,我在民政局等你。”
江心瑜立馬興奮點頭,生怕我後悔。
她甚至體貼地將我送上出租車,臨上車前,她像是想起什麼,低頭問:“對了,你今天來醫院是有什麼事嗎?”
我舔了下幹裂的嘴唇,強撐起微笑:“沒什麼,媽說腿疼,來給媽拿點鈣片。”
江心瑜的媽媽這些年一直都是我在照顧,她沒有絲毫懷疑。
回家後,我將這些年的東西全部打包,除了幾件必要的,其餘全部扔進了垃圾箱。
又給在國外旅遊的江媽發了條信息:“媽,以後不能再陪著您了,您多保重。”
第二日一早,我是被鈴聲吵醒的。
低頭一看,九點半。已經過了昨天約好的時間。
幾十條信息內容也從一開始的小心試探到怒火衝天。
“韓睿,我到了,你進門就能看見我了。”
第一條信息來自八點半。
這是半年來,她第一次沒有爽約還比我早到,沒想到竟是因為離婚。
正翻著,又蹦出一條:“韓睿,你敢耍我,半個小時再看不到你人,你會後悔的。”
我無所謂地放下手機,慢條斯理地將自己打理整齊,然後才出門。
剛下車,江心瑜就麵色不善地來拉我。
“你知不知道周皓的情況不能在外久待,他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她攥得很緊,我痛得一抖。
“心瑜,正事要緊。”遠處的周皓咳了兩聲,故作虛弱地催促。
江心瑜見狀立馬上前扶他進門,把我扔在身後。
我用衣袖蓋住開始泛青的手臂,慢慢挪步。
自從周皓回來,這種事便經常發生。
剛開始,我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去照顧別的男人,時常跟她大吵大鬧。
那時她哄我:“韓睿,一個冷血無情、對昔日朋友不管不顧的女人,你會喜歡嗎?”
後來,她越發光明正大。不但帶著周皓參加宴會,還給她男伴的身份。
我將其他人嘲諷我綠帽子的短信給她看,她也毫不在意,還反向說我偏聽偏信。
“都是媒體瞎寫。幾年不出去工作,讓你連這點辨別能力都沒有了嗎?”
再後來,我不再奢求她的愛,隻希望她能為我做最後一件小事。
可她每次答應得痛快,卻次次因為周皓,將我的請求忘得一幹二淨。
麵對我的絕望質問,她滿是不耐:“周皓是病人,你和他爭什麼!”
拿到離婚證後,江心瑜火速和周皓領了結婚證。
她在我和工作人員震驚的目光下,微微流露出些心虛。
“韓睿,你別誤會,我隻是想讓周皓走得毫無遺憾。”
“你放心,一切結束,我們就複婚。”
我淡淡一笑,敷衍點頭。
江心瑜見我神態平和,反而有些不自在,扭捏著提出一個更加過分的要求。
“對了,你煲的湯周皓很喜歡,能不能繼續麻煩你......”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顯然也明白自己的要求有多過分。
煲湯是我特地為她學的。
那時她處在事業上升期,經常忙得忘記吃飯,還因為胃病進了好幾次醫院。
我心疼她,於是辭職專門找了老師傅學了煲湯的手藝。
結婚這幾年,我風雨無阻地給她送湯。
直到前段時間,我看到周皓坐在她的辦公室,捧著我煲的湯,邊喝邊笑。
“心瑜,韓哥知道不會生氣吧!”
江心瑜半點愧疚都沒有,含著周皓用過的勺子調笑:“他現在吃穿住行都靠我,給我煲點湯怎麼了?”
我躲在門外,將痛徹心扉的苦楚咽下去。
原來我自以為的愛,在她麵前不但理所應當,還一文不值。
我陷入回憶的沉默,讓江心瑜麵子有些掛不住。
周皓立馬出來解圍,“韓哥,我們不會讓你白做的。這樣吧,煲一次湯給你五百塊好不好?”
江心瑜也跟著接話:“反正你也沒有工作,在家也是閑著,不行我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再給你漲三百。”
我被他們的無恥刺激得險些站不住腳。
可轉念一想,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生的機會。
“可以,但我有一個要求。”
“明天早晨,我要你親自開車來接我去醫院。”
3
周皓沒料到被我擺了一道,臉上露出一抹狠色。
我無視他的目光,直直盯著江心瑜。
隻要她答應,我或許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江心瑜倒是覺得這個條件不難,鬆口答應的很快。
可第二天等我煲好湯,卻不見她的身影,隻有一條短信:“周皓今天狀態很差,你自己打車來吧!”
我知道這不過是周皓的慣用手段,當即一個電話過去:“江心瑜,你不來,我不去。”
對麵“啪”一聲掛斷電話,我不由心下一沉。
幸而,半小時後我看到了江心瑜常用的座駕。
欣喜的同時,我不由苦笑。
沒想到最後我是靠周皓,來逼江心瑜為我完成第100件小事的。
可當我打開車門時,裏麵的情形讓我整個僵住。
“韓先生,江總實在抽不開身,特地讓我來接你。”
江心瑜的秘書朝我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見我執意不肯上車,於是用眼神示意保鏢強行將我按在座位上。
“哢嚓!”
掙紮時我的手臂狠狠撞擊在車窗上,傳來一聲清脆的骨折聲。
我疼得瞬間冷汗直流。
秘書也嚇了一大跳,急忙打電話想要告知江心瑜。
我一把將他的手機打掉,抽著氣吩咐:“我沒事。但再不去醫院,湯就涼了。”
秘書最懂江心瑜的心思,衡量輕重後,低聲吩咐司機開車。
到醫院後,江心瑜接過湯皺起了眉頭。
“明天不準遲到。”
她半絲沒有毀約的歉意,現在我也不會再因為她的惡劣態度而心痛了。
我麻木地回她:“好的,明天我會注意,不會遲到了。”
也不會再有湯了。
我扶著骨折的胳膊在走廊慢慢走著。
今天是六年之期的最後一天。
而江心瑜剛剛將我最後一絲生機也斬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