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比錢主事那幾下可響亮多了,也沉重多了,震得堂上所有人心臟都跟著一抽。
“我徐靖帶兵半輩子,最恨的就是有人糟踐我大乾的兵卒!”
“蕭辰此人,我聽說過,在軍中出過力,為國灑過血!”
“你們刑部倒好,是非不分,單憑幾句屁話,就要把一個為國立過功的將士往死裏踩?!”
“怎麼,刑部是覺得我大乾軍中沒人了?還是覺得我大乾將士的軍功,都是狗屁?!”
徐靖越說火氣越大,一番話字字鏗鏘,狠狠抽在錢主事臉上。
錢主事嚇得兩腿發軟,“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大都督息怒!下官,下官萬萬沒有此意!下官知錯了,知錯了!”
他現在哪裏還敢琢磨讓蕭辰下跪的事,隻求能保住頭上的烏紗帽。
蕭祖耀一看情況不對,也慌了,但他不甘心就這麼算了,還想掙紮一下,尖著嗓子嚷嚷:
“大都督!他蕭辰當過兵又怎麼樣?當兵的就能隨便殺人嗎?我蕭家家丁的命就不是命了?”
“難道他一個臭當兵的,比普通老百姓的冤屈還金貴?!”
這話一出口,整個大堂都安靜下來。
徐靖慢慢轉過頭,那森然的表情,讓蕭祖耀心裏直打鼓。
蕭家!
徐靖胸中的怒火幾乎要燒穿出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乾能有今天,北境那道銅牆鐵壁,是誰的血肉鑄成的!
麒麟將軍!蕭辰!
若不是將軍當年殺得北真丟盔棄甲,光複十城,他蕭家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在這京城裏作威作福?
結果呢?他們是怎麼對將軍的?
養育?不過是找個替死鬼!
軍功?也敢伸手來搶!
現在,還要把將軍往死裏整!
畜生!一群喂不熟的畜生!
“你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徐靖的聲音冷得能掉冰渣子,“老百姓的冤屈,自然要查個水落石出。”
他轉向抖個不停的錢主事:“錢主事,我問你,淮陽侯府這些年的案底卷宗,刑部可有存檔?”
“有,有的。”錢主事趕緊點頭。
“去拿來!”徐靖斷喝,“本督要看,一字不漏,最原始的那份!”
錢主事心頭咯噔一下。
他明白,各家權貴的卷宗,都分明暗兩套。
明麵上的,光鮮亮麗,是給上麵看的。
暗地裏的那套,才記著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大都督指明要“真卷宗”,這是要往死裏查啊!
他不敢有半點耽擱,屁滾尿流地親自去取。
沒一會兒,幾大箱落滿灰塵的陳年卷宗,被抬了上來。
徐靖隨手拿起一本,恰好就是關於蕭祖耀的記錄。
“蕭祖耀,開元二十三年,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柳氏,逼得柳氏投井身亡,其夫告官,被你爹蕭長慶用一百兩銀子擺平,卷宗上寫的是柳氏失足落水,有沒有這回事?”
蕭祖耀臉無人色,渾身抖得跟落葉一樣:“沒,沒有!胡說!這是汙蔑!”
“開元二十四年,在城西策馬狂奔,踩斷了貨郎李四的雙腿,事後拍拍屁股就走了,卷宗記錄李四自己不小心摔傷,不了了之!”
“開元二十五年,為了個窯姐兒,把兵部員外郎的獨子打成重傷,到現在還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你爹又動用關係,把這事兒也給壓下去了!”
徐靖每念一條,蕭祖耀的臉色就慘白一分。
堂外圍觀的百姓早就聽得義憤填膺,議論聲、叫罵聲,響成一片。
“樁樁件件,簡直駭人聽聞!”徐靖一把將卷宗狠狠摔在地上,怒喝出聲,聲音震得大堂嗡嗡作響:
“淮陽侯府?開國功臣?我看就是個藏,汙,納,垢的狗窩!”
“蕭祖耀,你這種人渣,也配在這兒喊冤?!”
“來人!”徐靖厲聲暴喝,“把蕭祖耀這個畜生給本督拿下!他犯下的所有罪行,著刑部嚴查到底!若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徇私舞弊,包庇袒護,一並論罪!”
“本督今天倒要看看,這青天白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幾個凶神惡煞的禁軍親兵立刻撲上去,把癱成一灘爛泥的蕭祖耀死死摁在地上。
錢主事早就嚇得臉無人色,官袍都被冷汗濕透了。
蕭辰靜靜站在那裏,唇角不易察覺地揚了揚。
昭月這丫頭,送的這份“驚喜”,還真夠勁兒。
......
徐靖那雷霆萬鈞的手段,把淮陽侯府的老底都給掀了。
賠款,抄沒,一樣沒少。
金銀珠寶跟流水似的往外搬,綾羅綢緞裝滿了一車又一車。
蕭長慶眼珠子都紅了,府庫眼瞅著就空了一大半,家產少了足足三分之一!
他心口堵得慌,眼前直發黑,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
要命的是,今天還是他蕭長慶五十歲的生辰。
府裏為了這壽宴,前前後後忙活了多少天。
就算出了這種倒灶的事,壽宴也不能不辦,不然蕭家的臉麵往哪兒擱?
隻是那些紅彤彤的燈籠綢緞,掛在蕭府裏頭,瞧著真是怎麼看怎麼紮眼,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淒涼。
日頭剛到正當空,一頂八抬大轎穩穩當當停在了蕭府大門外。
轎簾子一挑,走下來一個穿著一品大員官服的老頭兒。
五十來歲年紀,臉膛精瘦,那雙眼睛裏透著股陰沉勁兒。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太尉孫明哲。
他既是蕭長慶的兒女親家,蕭茹的公公,當初攛掇蕭長慶搶蕭辰軍功的,也是這老狐狸。
“哎呀,孫太尉您可來了!有失遠迎,恕罪則個!”蕭長慶趕緊堆起笑臉,親自迎出門去。
孫明哲臉上沒什麼笑模樣,隻擺了擺手:“侯爺太客氣,都是自家人,講這些虛禮作甚。”
兩人並肩進了正廳,各自坐下。
等下人都退了出去,蕭長慶那張臉立馬垮了下來,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終於找到了地方撒。
他把昨天刑部大堂的事,徐靖怎麼發難,怎麼借著由頭狠敲蕭家竹杠,一五一十全倒了出來。
“那個徐靖,我看他就是存心跟我蕭家過不去!”蕭長慶牙齒咬得咯吱響。
“還有蕭辰那小王八蛋!也不知道走了什麼邪運,徐靖那老匹夫竟然那麼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