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到李桂花爽朗的笑聲響起,這件事竟然就此拍了板。
嚴大壯走之前,李桂花像是突然想起來,笑眯眯道:“老大,快把你上次送信回來時帶的巧克力拿給領導嘗嘗!”
在領導懷疑的嚴厲目光掃過來之前,李文權打了個寒顫。
腿都軟了。
以他們家的條件,是必然買不起這種高檔貨來招待貴客的。
他的親娘喲,老太太是怎麼知道的?
不過他手裏的巧克力可不是偷的。
而是在他偷拆了幾封形狀比較怪異信件看到巧克力後,想著媳婦還沒吃過,才忍痛買了兩塊。
嚴大壯見他神情恍惚,心裏更是猜疑深重。
他刻意試探道:“李嫂,您家裏該不是萬元戶吧!”
李桂花隻當聽不出其中深意,嗬嗬傻笑,“哪能啊,文權上班後總能時不時帶些新鮮玩意,說是單位發的呢,領導莫非沒吃過?”
嚴大壯當即臉色就變了,“李文權,從明天起暫停工作,到局裏來一趟。”
李文權身形踉蹌,差點支撐不住,癱坐到地上。
他這次是徹底急了,“媽,二弟鋸梯子差點害你沒命你不管,我不過就是搬點糧食,您就汙蔑我偷東西,您倒想要我的命!”
當著外人的麵,李桂花裝出一副驚恐的神色,“老大,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她當然知道二兒子才是罪魁禍首,可他是陰險藏在背後的蛇,等他沒了這些可用的刀,他也就無處可藏了。
“我親眼......”李文權說到一半,垂了頭,“算了。”
說再多也都變成了狡辯,還會扯出更多的不堪,他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兩塊巧克力的票根。
可那巧克力的來路的確不明,要是被查到他在黑市上的所作所為,他的工作也保不住了。
李文權出門送今天信件時,臉色蒼白步伐不穩。
往常在鄉間小路上,見人總是會熱情打招呼,一路上幾乎就沒有停息的時候。
每當別人說“這十裏八村的人你全都認識”時,他心裏的虛榮心會得到極大滿足。
而今天,他一路低著頭,捏著郵差包,不僅沒主動跟人打招呼,甚至連自己媳婦在家門口喊他也沒能聽見。
工作被賣了還可以再找,但他的作風問題要是有毛病,那對他的摧毀簡直就是致命的!
老太太這是鐵了心的要害死他。
老三在獻殷勤,二弟等著答應好的錢,再想要餓死老太太是不可能了。
現在他竟然孤立無援,誰還能救他......
突然想到一個人,李文權放下手中信件,急忙蹬著自行車往一個方向騎去。
李招娣提著一筐雞蛋上門時,看到老太太屋裏的物資,眼中豔羨,隨後又別扭地將雞蛋往身後藏。
媽這裏這麼多東西,這點雞蛋她肯定看不上眼了。
她心中認定老太太突然給錢又斷絕關係的,肯定是生氣自己沒能更多的貼補娘家。
後院傳來三弟一陣陣的幹嘔聲,李招娣看著屋子裏的老太太穩如泰山,斷然沒有往日對三弟的心急如焚,隻覺得好像有什麼變了。
“既然來了,還愣著幹什麼!”李桂花找了根竹子當拐杖,慢慢歸整了那些物資,“這去年的土豆種特別粉糯香甜,你走時帶點回去。”
李招娣猶豫再三,還是放下雞蛋,將那五十塊錢掏出來,“媽,我以後會孝順您的,您別不要我。”
沒有娘家的女人,在婆家立穩腳跟嗎,她從未聽說過這種事。
她現在隻期望,她這潑出去的水和不值錢的賠錢貨,還能有個娘家。
李桂花瞪她一眼,一邊瞄著門外,一邊將錢往女兒口袋裏塞,“傻女兒!”
真是無語了。
她這女兒就是心太實,木訥老實,壓根沒想過,扯後腿的娘家隻會讓她在婆家為難,還不如沒有!
她想罵,又不知從何罵起,最後隻能在心底罵自己。
看來不僅得改造逆子,還得重塑女兒。
原本斷絕關係是防止三個兒子跑去霍霍女兒,現在她找上門來,也避不了了。
李桂花從床頭拿出風油精給自己太陽穴上抹了抹,“你和你男人現在都在掙工分?”
說實話,她以前從未關心過女兒在婆家的生活,隻是一味地要東西和錢,然後回來分給三個兒子,還滿心期待以後能靠兒子養老。
而且在她印象裏,她去世後沒兩天,鄭家就因為招娣私自給娘家錢,被離婚了,一個人從此孤苦伶仃。
這一世,她沒拿錢,女兒的婚姻是否能持續?
李招娣搖搖頭,“阿華他除了掙工分,還會去給供銷社扛麻袋,再有空就去幫人挑磚和泥土,都是些體力活。”
他們村已經實行分田到戶,現在村裏建新房分家的人不少,所以不缺活做。
而她公公婆婆近來都身體不好,家裏需要人照顧,她留在家裏圍了一家老小轉。
所以那七十元,真是一分一分攢出來打算給孩子讀書用的。
“行,”李桂花思量後拍板,“現在時間還早,你拿那五十塊錢,去買輛木板車來接我,我帶你掙錢去。”
李招娣嘴巴驚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帶我?您沒說錯嗎?”
她沒舍得花錢買,回婆家把自家的板車推來了,還是破的。
李桂花也沒嫌棄,“隻要能拖貨就行,媽這兩天腿不行,你在前麵拖,我在旁邊撿。”
“撿什麼啊?”
李桂花撐著竹竿,身姿矯健的彎腰,撿起一個臟汙的牙膏皮,“撿垃圾!”
“什麼都可以撿!雞毛鴨毛、廢彈片、古錢幣、破碗、陶罐、廢銅廢鐵,看見什麼撿什麼,都能賣錢!”
見老太太一點兒也不嫌臟,一張廢紙也往板車上扔,李招娣是真愣住了。
從沒聽說過撿垃圾能掙錢啊,老太太該不會是想錢想瘋了吧!
仔細想想也對,掙錢的活計,老太太怎麼會想著她這個嫁出去的女兒。
李桂花一抬頭,便看見女兒懷疑人生的眼神。
她用腳指頭也能猜到招娣在想什麼,但是她不能說自己見證了後麵三十年的發展。
現在城市裏恐怕已經興起小攤販了。
她也曾想過擺攤,但隻有撿垃圾是最無本起利的,而且能製衡那幾個兒子。
李桂花歎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頂,“撿垃圾收廢品,你嫌丟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