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他是我救回家的落魄書生,許我一生一世,卻在我臨產時拋棄了我。
如今他高官厚祿,我卻淪為青樓花魁。
我正在台上輕舞,忽然聽見樓下一陣喧嘩。
“新任知府莫大人來了!”
莫成淵一身官服,氣宇軒昂地走進春風樓。
那張臉還是記憶中的模樣,隻是眉眼間多了幾分威嚴。
我努力保持舞姿,可心跳聲幾乎蓋過了琴音。
他的目光掃過台上,在我身上停住。
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眼中閃過震驚。
十年了,終於等到又見麵的這天了......
1
“哎呀,莫大人,這位就是我們春風樓的花魁楚玉兒。”
老鴇諂媚地介紹著。
“她的舞姿可是一絕,若是莫大人喜歡......”
“夠了。”
莫成淵冷冷打斷,眼中滿是厭惡。
“一個賣笑的賤婢,也配在本官麵前賣弄風騷?”
台下哄笑聲四起。
我的臉瞬間煞白,手中的綢帶終於掉在地上。
“莫大人說得對,這種貨色確實上不得台麵。”
有人附和著。
我強撐著沒有跌倒,緩緩行了個禮。
“民女失禮了。”
聲音輕得像羽毛,可我知道他聽見了。
因為他的手握成了拳頭。
曲終,我匆匆下台。
老鴇追過來罵罵咧咧。
“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差點砸了招牌!”
我沒有理會,直接回了房間。
關上門的那一刻,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
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那時的我還是楚家大小姐,江南首富的掌上明珠。
那時的他還是個落魄書生,被我從街頭帶回家中。
“姑娘,我無以為報,若能考取功名,定當結草銜環。”
他跪在雨中,眼中滿含感激。
我扶起他,輕聲說道。
“公子言重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從那以後,他便住在楚府的客院裏。
我常常借著送茶送點心的名義去看他。
看他在燈下苦讀,看他在院中練字。
他總是那麼認真,那麼專注。
有時候抬起頭看見我,會露出溫和的笑容。
“楚小姐,深夜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我不困,想聽公子講講書中的故事。”
於是他便給我講古人的詩詞歌賦,講曆史的興衰更替。
那些夜晚,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後來,我們漸漸走得更近。
他會在月圓之夜陪我在花園裏賞月。
會在我生辰時親手為我折一朵桂花。
我以為我們會這樣一直下去。
以為等他考取功名後,他就會向我父親提親。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變了。
2
那是個雨夜,我聽見父親在書房裏大發雷霆。
“什麼?莫老爺死了?”
“是的,老爺,聽說是在獄中暴斃的。”
“那個案子......”
“已經結了,人死如燈滅,沒人再追究了。”
我隔著門縫往裏看,父親的臉色極其難看。
第二天,莫成淵就不見了。
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我到處找他,最後在城外的亂葬崗找到了莫老爺的墳墓。
墓碑前跪著一個人,正是莫成淵。
“成淵哥哥!”
我驚喜地跑過去。
他緩緩轉身,眼中再沒有往日的溫柔。
“楚瑤瑤,你來做什麼?”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我來找你啊,你為什麼不告而別?”
我伸手想要扶他起來。
他卻猛地甩開我的手。
“找我?你是來看你們楚家的傑作嗎?”
“什麼傑作?我不明白......”
“不明白?”
他突然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得讓人心驚。
“我父親就是被你父親害死的!”
“不可能!我父親不會......”
“他不會什麼?不會為了一點銀子就給人安個貪汙的罪名?”
“不會買通官府讓我父親死在獄中?”
我搖頭,眼淚嘩嘩地流。
“不是的,一定是誤會......”
“誤會?”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楚瑤瑤,你知道我這些日子在你家是為了什麼嗎?”
我愣住了。
“我是為了調查真相。”
“現在我終於確定了,我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撕裂了一般。
“成淵哥哥,你......你是在騙我的對不對?”
“我父親被你爹害死是真,我說愛你確實是騙你,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著。
“騙一個天真的大小姐有什麼難的?”
“幾句甜言蜜語,幾首酸詩,你就乖乖上鉤了。”
我踉蹌著後退。
“不......不是這樣的......”
“那些月下的談話,花間的溫情,都是假的嗎?”
“當然是假的。”
他說得那麼絕情。
我再也站不住了,跌坐在地上。
“楚瑤瑤,這隻是開始。”
他轉身離去,留下一句冰冷的話。
“你們楚家欠我的,我會一點點討回來。”
那一夜,我哭到天明。
第二天,卻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我滿心歡喜地去找他,以為這個孩子能挽回一切。
可他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隻留下我一地的心碎和未出世的孩子。
3
“玉兒,玉兒!你在發什麼呆?”
老鴇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樓下的客人都在等著呢,趕緊收拾收拾去陪酒。”
我擦幹眼淚,重新畫好妝容。
鏡中的女人眉眼如畫,可眼中的光芒早已消失殆盡。
樓下,莫成淵還在和其他官員推杯換盞。
我端著酒壺走過去。
“大人們,小女子來為各位斟酒。”
莫成淵看見我,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
“喲,楚玉兒親自來陪酒,真是給足了麵子啊。”
有人調笑著。
我微笑著為每個人斟酒,最後走到莫成淵麵前。
“莫大人,請用酒。”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才緩緩說道。
“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的話,小女子今年二十五。”
他的手緊握著酒杯。
“家中可還有什麼人?”
“父母雙亡,隻有一個弟弟。”
我平靜地撒著謊。
其實母親還活著,隻是病得很重。
還有一個九歲的兒子,是他的骨肉。
“哦?”他若有所思。
“那倒是可憐。”
“多謝大人關懷。”
我福了福身子。
酒過三巡,客人們漸漸散去。
莫成淵也起身要走。
“莫大人慢走。”
我送他到門口。
夜風吹過,他忽然停下腳步。
“楚瑤瑤。”
他輕聲叫著我的真名。
我的心一顫。
“大人認錯人了,小女子姓楚名玉兒。”
“是嗎?”
他轉過身來,月光下他的臉色蒼白。
“那你知道楚家大小姐後來怎麼樣了嗎?”我低下頭。
“不知道。”
“聽說她未婚先孕,被家族逐出門戶。”
“後來楚家敗落,她就消失了。”
“有人說她已經死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可我聽出了顫抖。
“也許是吧。”
我說道。
“那樣的女人,死了也好。”
“省得丟人現眼。”
莫成淵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說什麼?”
“小女子說錯話了嗎?”
我抬起頭看著他。
“像楚瑤瑤那樣不知羞恥的女人,確實該死。”
“勾引男人,未婚先孕,連累家族......”
“閉嘴!”
他突然暴怒。
“你不許這樣說她!”
我冷笑。
“怎麼?莫大人心疼了?”
“說不定那個野種就是您的呢。”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夜空。
我被打得頭一偏,嘴角滲出血絲。
“你再敢胡說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他的眼中滿含怒火。
我摸摸臉頰,淡淡地笑了。
“看來我猜對了。”
“莫大人這麼大的反應,想必是心虛了。”
“楚瑤瑤......不,楚玉兒。”
他咬牙切齒地說。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什麼都不想。”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
“就是覺得有趣而已。”
“堂堂知府大人,居然跟一個青樓女子動怒。”
“傳出去不怕人笑話嗎?”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心中五味雜陳。
回到房間,我翻出一個破舊的小盒子。
裏麵放著一塊玉佩,還有一束幹花。
那是十年前他送給我的。
“瑤瑤,這塊玉佩是我母親留下的,我送給你做定情信物。”
“等我考取功名,就來提親。”
那時候的他眼中滿含深情。
我以為我們會白頭偕老。
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的陷阱。
我拿起玉佩,用力摔在地上。
啪嚓一聲,玉佩碎成幾片。
就像我破碎的心,再也拚不回去了。
4
第二天一早,小翠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玉兒姐,不好了!”
“昨天那個莫知府又來了,還帶著官差!”
我心中一驚。
“他來做什麼?”
“不知道啊,老鴇都嚇壞了。”
“現在正在樓下陪著小心呢。”
我匆忙穿好衣服下樓。
莫成淵坐在大廳裏,麵色嚴肅。
“莫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老鴇陪著笑臉。
“昨日招待不周,還望大人恕罪。”
“我今天來是有公事要辦。”
莫成淵冷聲道。
“聽說你們這裏藏汙納垢,涉嫌違法。”
“今日特來查封此地。”
老鴇臉色大變。
“大人,我們都是正經買賣啊!”
“絕對沒有違法的事情!”
“是嗎?”
莫成淵的目光掃向我。
“那這位楚玉兒,可有賣身契?”
老鴇支支吾吾。
“這......這個......”
其實我並沒有簽賣身契。
是母親病重時,我主動來這裏賺錢的。
老鴇看我姿色不錯,也就默許了。
“既然沒有賣身契,那就是非法拘禁。”
莫成淵站起身。
“來人,查封春風樓,所有人等待調查。”
“慢著!”
我上前一步。
“莫大人,民女有話要說。”
“說。”
“民女確實沒有賣身契,但也不是被拘禁的。”
“是我自願在此營生。”
“自願?”
他冷笑。
“一個良家女子,會自願做這種勾當?”
“為什麼不會?”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
“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有人為了功名利祿可以出賣靈魂。”
“有人為了生存也可以出賣身體。”
“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你是在暗示什麼?”
“民女不敢。”
我低下頭。
“隻是覺得莫大人不必為一個青樓女子的選擇憤慨。”
“這世上比這更肮臟的事情多得是呢。”
他久久地看著我,最後揮了揮手。
“算了,今日就到這裏。”
“但我警告你們,要是再讓我發現什麼違法的事......”
“是是是,我們一定規規矩矩做生意。”
老鴇如釋重負。
莫成淵臨走時,在我身邊停了一下。
“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說。”
我點點頭。
“今晚子時,城南的竹林裏。”
說完他就走了。
其他姐妹都圍過來。
“玉兒,你怎麼認識這個知府的?”
“他好像對你很特別啊。”
我搖搖頭。
“可能是看我長得像他認識的人吧。”
當晚,我換了一身素色衣裙,來到城南的竹林。
月光如水,竹影搖曳。
莫成淵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你來了。”
他轉過身,神情複雜。
“想說什麼就說吧。”
我在他麵前停下。
“楚瑤瑤,你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
“我不叫楚瑤瑤。”
“那個人已經死了。”
“十年前就死了。”
他的眉頭緊鎖。
“你恨我嗎?”
“恨?”
我輕笑。
“我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你為什麼要在春風樓那種地方?”
“以你的出身,完全可以......”
“可以什麼?”
我打斷他。
“嫁給一個不知道我過去的男人?”
“然後一輩子活在謊言裏?”
“還是回到楚家,讓族人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