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車禍後我失去了全部記憶。

看著病床前那個嬌美的女人，我微笑著開口：“妹妹。”

爸媽見狀高興到淚流滿麵，她卻久久沒有回應。

後來，她哭著控訴我：“蔣涵，你隻是生病了，才會忘了我。”

但是她又怎麼會知道？

我早就已經好了呀。

我隻是如她所願，隻做她的哥哥。

1

頭部的疼痛像是實質一般，讓我不得不清醒過來。

就在睜開眼睛的前一刻，我聽見一道溫和的男聲，用恭敬的語氣說：“蔣總，貴公子腦部顯示有瘀血殘留，可能會導致失憶的情況。”

我的大腦停滯了一瞬，卻又恍然。

因為我想起曾經的一幕幕，父母對我無奈的失望，還有，女人的嫌棄與不耐煩。

還有無數次，在一個人的深夜，心中翻湧起的不甘和絕望。

失憶好像也是不錯的選擇。

最少，能滿足所有人對我的期望吧。

我不再猶豫，直接睜開眼睛。

還沒等我適應眼前的光線，一個女人就撲上來握住了我的手。

“涵兒，涵兒你怎麼樣，身上還疼不疼？”

媽媽的眼睛紅腫，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眼中的擔憂也像是快要溢出來一般。

我一臉迷茫，看她的目光也像是陌生人一般。

“你是？”

媽媽的臉上是肉眼可見的震驚，語氣也變得急切起來：“涵兒，我是媽媽！你不認識媽媽了嗎？”

我沒有回答，隻是低下頭思考。

隨即又猛地抱住頭，口中發出呻吟。

“好疼，我的頭好疼，媽媽，我想不起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媽一把抱住我，眼中的熱淚又開始翻滾，可還是盡量溫柔著語氣：“好好好，不記得就不記得，媽媽在，還有媽媽在。”

點了點頭，我又把目光轉向一直站在旁邊的男人。

他的頭發花白，雖一言不發臉上卻也帶著心疼。

“爸？”

看著他微微點頭，我的鼻尖也忍不住酸澀。

最後，我的目光落在年輕女人身上。

她麵無表情，但眼中不時露出的不耐煩卻做不得假。

“你是？”

話音剛落，病房內的氣氛就像是凝滯了一般，隻剩下機器冰冷的滴答聲。

媽媽緊握我的手，打破了沉默：“涵涵，這是妹妹，你不記得了嗎？”

我忽地放鬆下來，輕鬆地向她打著招呼：“妹妹好。”

忽略了爸媽臉上放鬆的表情，直直地盯著蔣菲菲的臉看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似乎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怔愣。

可很快，她就換上嘲諷的笑：“嗬，聽你叫我一聲妹妹，還真是不容易。”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媽媽打著圓場。

可我固執地與她對視著，她的眸子依舊清澈，掩蓋不住過多的情緒，卻又讓人看不透。

而我則是保持平靜，猶如死水一樣的平靜。

好妹妹，接下來的日子，我一定會如你所願，隻當你的哥哥。

絕對，絕對不會逾矩一步！

2

爸爸安撫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聲音沉穩卻又溫柔。

“涵兒，張家小子現在還在病房外等著，要不要讓他進來？”

聽到這個人，我剛剛平複的腦袋又開始翻騰起來，隨之湧來的是車禍前的畫麵。

車內的親密無間的兩個人，刺耳的刹車聲，以及鋪天蓋地的紅。

即使我心裏已如千瘡百孔，可還是平靜地開口：“好的。”

媽媽聽見我的回應，臉上笑意加深。

張宇大步走了進來，依舊是一身西裝革履，他的臉上盛滿了愧疚，眼神卻帶著若有似無的得意。

開口的聲音帶著低落：“對不起，蔣涵，這次車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我和菲菲，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希望你不要因為這次的意外拆散我們。”

“不管你想要什麼樣的補償，我都可以答應你。”

我的心像是剛從冰窖裏拿出來一樣，透著刺骨的寒意，可臉上卻隻能保持若無其事。

他還想繼續懺悔，可蔣菲菲一把拉住他的手。

堅定地，拉著他，和他站在一起。

“其實這次車禍，責任也並不全在張宇身上，當時是哥你先突然衝出來的，想要刹車已經來不及了。”

是嗎？

可我明明記得，我衝出來時，距離車子還有好幾米的距離呀！

我還記得，車子向我衝過來時，我看見了張宇那張瘋狂卻又囂張的臉。

我更是記得，坐在副駕上的你，滿臉都是厭煩與嫌棄。

你應該會以為，我一定會避讓開吧。

或者，不如趁此機會，徹底讓我這個因為喜歡你，試圖破壞你和戀人感情的惡人，徹底消失？

我是該謝謝你在最後關頭，搶過了張宇手中的方向盤，所以讓我撿回一條命？

“妹夫，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既然你和妹妹感情這麼好，那我們早晚都是一家人，這事就算了。”

張宇低垂的頭猛地抬起，聲音尖銳：“你說什麼？”

我故作不解，歪了歪頭：“怎麼了，妹夫？”

張宇臉上的笑快要壓抑不住了。

而蔣菲菲卻皺起眉頭，眼神上下打量著我，像是要用眼睛看出，我到底在打什麼壞主意一樣。

我還能做什麼呢？

隻不過是認清自己的身份罷了。

我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養子，如果不是受父親蔭庇，又怎麼會搖身一變，成為蔣家大少爺呢？

可無論名頭有多麼光鮮，我的卑微卻絲毫不會改變，是我著相了。

3

在成為蔣氏大少爺之前，我不過是一個被親戚推來推去的孤兒罷了。

到現在我還記得，那一天下雪了，嬸嬸又找借口斷了我的晚飯，我裹著一條破舊僵硬的被子縮在樓道裏。

那天真的很冷，冷到我的四肢早已沒有知覺。

所以才會格外眷戀那個給了我希望的人。

蔣叔叔牽著一個小女孩，走到我的麵前，問我願不願意成為他們家的孩子。

“哥哥，你的手好冷，菲菲幫你暖暖。”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也是一個難熬的夜晚，更是一個改變我命運的夜晚。

從此以後，我不再是寄人籬下的孤兒黎涵，我成了蔣家的大少爺。

後來我才知道，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我被蔣家收養，是因為父親以命相搏，救了蔣叔叔一命。

進入蔣家後，我本以為會擁有一個新的家。

可爸媽很忙，我每天見得最多的就是保姆。

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擋我對家人的渴望，和對蔣菲菲這個妹妹的喜愛。

畢竟，她是第一個給我希望的人啊！

原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生出了不該有的妄念呢？

大概是她總喜歡在放學後黏著我，嘰嘰喳喳地跟我說著小苦惱。

又或者是她被前男友傷害後崩潰大哭，毫無防備滿含信任地撲進我懷裏。

還是她明明有可以去競賽的機會，卻為了我的生日，急急忙忙地從很遠的城市趕回來。

當我認清自己齷齪的心思後，我是自責的，我從未想過要暴露出來，我從始至終隻想要做她可以依靠的好哥哥。

可她的信任讓我看見了希望，也讓我再也壓抑不住潘多拉的魔盒。

僅僅一個偷偷的吻，就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

直到現在，我依舊記得那張柔美的臉上，露出讓我不敢直視的嫌惡。

以及她那句：“你真是癡心妄想。”

謝謝你，蔣菲菲。

曾經你把我拉出沼澤，可也是你，又將我推向沼澤。

4

失憶是假裝的，身體上也僅僅是皮外傷。

所以在我的一再要求下，爸媽還是同意我出院回家休養。

除了清醒的那天，我沒有再見過蔣菲菲。

所有人，也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過蔣菲菲。

我知道，能讓我忘了她，是所有人共同的期盼。

回家當天的第一頓飯，蔣菲菲也在場，但是能看出爸媽的緊張焦慮。

我知道，即使是失憶，也不能磨滅我曾經帶給他們的陰影。

所以遠離，才是最好的選擇。

不想讓爸媽為難，也不想讓別人出言驅趕，所以我很自覺地主動提起。

“爸媽，我想去美國進修。”

這話剛一出口，桌上的人都停下了動作。

媽媽的手緊緊捏著筷子：“涵兒？怎麼這麼突然，為什麼想要去進修？”

“這段時間我在醫院想了很多，好多東西我都不記得了，而且未來的人生規劃也有了新的方向，所以想要去重新學習。”

我的餘光裏是蔣菲菲有些壓抑的臉，她的眼睛死死地看著我，似乎透露出不舍。

“這樣啊，學習其實也挺好，這樣...”

“不行！”

這是蔣菲菲的聲音。

她有些激動，一隻手死死地按住桌沿。

“爸媽，哥哥剛剛經曆車禍，讓他一個人去國外不好吧！而且，而且他還失憶...”

媽媽聽到這裏，麵上也顯出為難。

“沒事的，妹妹放心，去的話也要等開學，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可以讓我好好休養。”

最終，爸媽還是答應了。

飯後，爸媽回房休息，我被蔣菲菲堵在房間門口。

她的語氣悲涼：“一定要去嗎？”

我笑著點點頭：“對啊，妹妹你放心，等你結婚那天我一定會趕回來的。”

很想像以前一樣摸摸她的頭發，可是我不能，我要做她的好哥哥。

一個不會逾矩的好哥哥。

5

周末家裏舉行了宴會，所謂的宴會，其實就是一群上流人士互相結交的場所。

蔣菲菲作為蔣家大小姐，自然是被人群圍在中間。

她遊刃有餘，像是天生就該出現在這種場合一樣。

我則是截然相反，隻能感覺到無聊。

放下酒杯，向樓下的花園走去。

“宇哥，聽說你要和蔣家大小姐訂婚了？可以啊！”

站在花園的角落，我聽見了幾道不合時宜的男聲。

“是啊，蔣家大小姐可是個香餑餑，人長得漂亮，這繼承人的位置也是板上釘釘，等以後生了孩子，這蔣家不也是我們宇哥的囊中之物？”

“對對對，不過他那個哥哥是怎麼回事？”

“嗨，蔣涵啊，蔣家領養的一條狗罷了！還敢肖想蔣家大小姐，嗬嗬！”

幾個說不出名字的公子哥，滿口都是鄙夷的嗤笑。

“哈哈哈哈，估摸著是真把自己當成蔣家大少了吧！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哈哈，咱們聲音可要小點，怎麼說人家也是蔣家大少，我們惹不起。”

張宇壓抑著笑意的聲音響起：“哼，什麼狗屁蔣家大少，我看蔣家沒人把他放在眼裏，前幾天我還開車撞了他，蔣家也沒人說什麼。”

“蔣菲菲還在蔣家人麵前維護我呢！說明蔣涵壓根沒地位，廢物。”

即使我隱沒在黑暗中，也能想象到張宇的表情。

這時，一個遲疑的男聲響起：“宇哥，你，你是故意開車撞他的？”

“嗬，對啊，我是想直接解決他的，可惜咯！要不是蔣菲菲搶了一把方向盤，我肯定能搞死這個人...”

聽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衝了上去。

我拿著剛剛在牆角撿起的板磚，狠狠地楔在張宇的腦袋上。

周圍響起刺耳的尖叫，可我的眼裏卻隻剩下紅色。

我抓著周宇的衣領，把他像死狗一樣提了起來，然後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沒撞死我可惜了是嗎？你猜猜看，沒搞死我的後果是什麼？”

他腿軟得不行，嘴裏不停地求饒著。

最後，事情了結在蔣菲菲給我的一巴掌裏。

她穿著漂亮的禮服，臉上卻盛滿了怒氣，她將張宇護在身後，質問我：“你要做什麼？還沒鬧夠？”

我本以為在醒來的那一刻就放下她了，可真正到了如今的地步，才發現放下一個人真的很難。

隻是我現在學會了偽裝罷了。

我眼眸平靜，隻靜靜地看著她。

曾經她對我說過，我是最好的哥哥，她永遠都會和我一國。

可長大後的她，還是食言了。

6

麵對眼前的鬧劇，我突然不想再看下去。

可是蔣菲菲卻沒放過我，她拉住我的手：“哥！你要向張宇道歉！”

我笑了，笑得有些許挑釁，衝著還在捂著頭的張宇大喊。

“張公子，不好意思，歡迎下次繼續！”

夜裏，蔣菲菲帶著一身的藥水味闖進我的房間。

她還穿著那身閃亮的禮服，頭發也被精致地打理過，像一個假人一樣完美無瑕。

真的很漂亮。

可是她也真的很可憐。

為了滿足蔣家繼承人的要求，她就像是一個被製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從小到大每一步，都要嚴苛遵守。

她習慣了那些觥籌交錯的場合，也習慣無時無刻都保持完美的形象。

她不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個性。

所以曾經的她，隻有在我麵前才會露出小女孩的一麵。

正是這份與眾不同，才會讓我的心底生出奢望。

或許呢？也許我就是那個幸運的人。

她也正是這麼一步一步，蠱惑我愛上她，蠱惑我親吻她。

畢竟，能把我當成對抗權威的工具，也算有點價值。

“為什麼要打人？”

我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因為他說我是廢物。”

“恩，打得好。”

我笑了，真好，還是以前那個妹妹，一點也沒變。

還是以前那樣，沒有一絲感情，把所有人都當成玩物一樣逗弄。

真可惜，我到今天才真正地看清。

她的聲音輕柔：“蔣涵，你不要走好不好。”

“你知道的，留我一個人，我會害怕，我離不開你的。”

“你答應過我，會一輩子陪著我，你不會騙我的吧！”

我笑得開心，右手卻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你忘了嗎？我失憶了呀！”

“你乖，哪有哥哥會一輩子陪著妹妹呢？這話你應該和張宇說。”

蔣菲菲像是聽到什麼臟東西一樣，突然就變了臉。

“哥哥？你要當我哥哥嗎？你配嗎！”

我臉上的笑意不減，口氣溫和：“蔣菲菲，我這輩子都會是你的哥哥，如果你擔心我會和你的丈夫起衝突，我會主動搬出去的。”

她的臉色黑沉，聲音也變得尖銳：“蔣涵，你做夢！”

怎麼會呢？

蔣菲菲，你將我拉進了深淵，我又怎麼會允許你在岸上看著我掙紮呢？

7

我一個人坐在咖啡館裏，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整個人都像是暫停了一般。

“嘿，哥們，你真的失憶了？”

對麵的位置坐下一個男人，像是看猴子一樣研究著我的頭。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真的！”

李凡不相信，試圖來敲我的腦袋：“那你還記得我是誰？我是你爸爸！”

我翻了個白眼：“滾蛋，我記得！”

李凡疑惑不解：“那你失憶是失了個啥？”

“沒什麼，忘掉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和事！”

他見我眼睛一直盯著吧台，也順著我的目光看了過去。

見到吧台內那個忙忙碌碌做咖啡的女生，他又換上了戲謔的神色：“哎呀，你這是看上了？”

“嘖嘖嘖，沒想到你會喜歡這種清純小妹妹。”

我喝著咖啡，不經意地點了點頭。

女孩的眼睛很大，專注地盯著手裏的咖啡杯，小心翼翼地拉著花。

“唉，你喜歡這種也不奇怪。”

“你們家人都是嚴肅掛的，不管是你爸還是蔣菲菲，都太有距離感了，還是這樣的清純佳人相處起來比較舒服。”

我斜睨了他一眼。

他嘿嘿了一聲，又興衝衝地開口：“這家老板是我朋友，要不要我把那個女孩叫過來認識一下？”

我本想要拒絕，可又無意中對上女孩清淩淩的眸子。

看著站在桌前局促的女孩，我取下脖子上一直掛著的項鏈，套在女孩的頸間。

“今天晚上可以一起吃個飯嗎？”

李凡見狀一把按住我的手，聲音裏帶著些顫抖：“喂喂喂，你不要亂來啊，不怕蔣菲菲殺了你？”

我依舊堅持，隻定定地看著女孩的眼眸。

咖啡館裏的所有人都看向我們這邊，也都在等著女孩給出的答案。

正當女孩嘴唇輕啟時，卻被一道冰冷的女聲打斷。

“蔣大少真是好做派！為了追個妞，兩百萬的項鏈說送就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