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逼死我娘的那一年,我爹變了。
那個原本不爭不搶,就願意圍著娘親笑的爹爹,走進了官場。
他與駙馬走得極近,笑著聽對方說娘親有多漂亮,可惜性格剛烈就這麼走了。
那天回來,他錘爛了自己拿筆的右手。
我給他包紮,“爹爹不必這樣的,大不了孩兒死,孩兒跟他們以命換命。”
……
我的娘親很早之前就死了,死在京城某一年的第一場雪裏,死於當朝二公主和駙馬的糾葛之間。
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二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兒,自小便是千嬌萬寵。隻要她想要,就算是天上的星星,皇帝都會想方設法給她摘來。
可就是這樣的人,卻也有自己得不到的。比如,自己夫君的心。
而駙馬的心,恰好落在了娘親的身上。
公主嫉妒的發狂,幾次三番對我家出手。娘親撐不住了,選擇了自縊,想要還我和爹爹一個安穩的生活。
說起來,她其實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子,沒有出生在書香門第,和達官貴族更是八竿子打不著。
硬要說她有什麼過人之處的話,大抵是生的比旁人漂亮一些。
爹爹和她青梅竹馬。近十年的情誼,讓他們最後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從小,爹爹就常和我說,娘親長得漂亮。卻沒想到,正是這點漂亮,害了她,更害了我們一家。
那天很早的時候,她單薄瘦弱的身體就被掛在院子裏的槐樹上,一根白綾緊緊縛著她的脖頸,潔白的衣擺隨著風輕輕晃動,從遠處看,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花。
也是那天,我頭一次看見爹爹哭。
在我過往的記憶中,爹爹向來是沉穩可靠的。他那張端正的臉上,從未有過任何大喜大悲的神情。
賣畫賺了銀錢,他明明很開心,卻隻會微微抬起嘴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我闖了禍,給家裏窗戶紙捅破了,他生氣,也隻是蹙著眉頭看我,抿著唇不發一言。
之前,家裏養的阿花病死了,他感覺難過,將阿花埋了,闔眸立在一旁,卻到最後都沒落淚,像一座沉默的山。
可是在意識到娘親自縊的時候,爹爹連外衣都沒穿就衝到了院子裏,跪在娘親吊著的那棵槐樹下,抱著渾身冰涼的娘親,聲淚俱下地哭了整整一晚。
那時我年紀還小,不懂死是什麼,隻從爹爹從未有過的神態和話語中明白,自己以後再也見不到娘親了。
那天的最後,爹爹在槐樹下挖了一個巨大的、足以躺下兩個人的坑,把娘親輕輕安放在裏麵。
他在坑邊徘徊著,望了娘親很久很久,有好幾次都差點摔進坑裏。
我很害怕,怕爹爹就這樣和娘親一起走了,更怕的是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著這個院子。
直到我紅著眼睛拽住他的衣角晃了晃,哭著讓他別走,他才從那種失魂落魄的狀態中抽離出來,轉過頭深深地看著我。
“安安,”爹爹的聲音沙啞,“我不會走。”
短短四個字,便將我徹底安撫下來。因為我知道,爹爹不會食言。
爹爹又回過頭去看坑裏的娘親。我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娘親的麵容恬靜,如果忽略脖子上那道深深的勒痕,和平時睡著了沒什麼區別。
“我不會走。”爹爹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是對著娘親。我懵懵懂懂地聽著,隻覺得他話中有深意,又沒法完全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