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全京城都知道大理寺少卿愛妻如命，成婚五年都沒有納妾。

我也堅信他會一直愛我。

可沒想到在我生辰這天，他竟然拿出一個讓人失憶的蠱蟲。

“清月，雲芝快要死了，她從小到大唯一的願望就是嫁給我，我不能不幫她。”

“你吃下這個蠱蟲，就會忘記我們之間的感情，五天後再服下解藥，我重新迎娶你。”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我沒有拒絕，服下了蠱蟲。

他不知道，我是苗疆的聖女，這蠱蟲正是我製作的。

而且，沒有解藥。

1

見我在和離書上簽下名字後，謝淮元長舒了一口氣。

“過一會兒，失憶蠱就要起作用了。這五天裏，你愛我的記憶會慢慢消失，等服下解藥，這五天的記憶也會一並清除。”

“我們隻是暫時和離，等我幫雲芝完成心願，咱們就重新成親。你放心，我的心裏隻有你，隻有你才是我認定的夫人。”

我靜靜地望著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心裏清楚，我和他，恐怕再也沒有重新成親的可能了。

畢竟，這失憶蠱本就是我親手製作的，它的功效我再熟悉不過。

它不會讓人瞬間失憶，而是讓服用者對心愛的人的記憶一點點流逝，直至徹底遺忘。

而且，根本就沒有解藥。

可謝淮元顯然對此一無所知。

我直直地盯著他，認真問道：“謝淮元，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他輕輕笑了笑，抬手溫柔地撫上我的臉。

“雲芝這麼多年一直對我傾心，如今她身患絕症，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和我成親，我實在沒法拒絕。既然決定做了，就不能後悔。”

“清月，我知道你最通情達理了，她是個病人，你就多讓著她點兒。等這事一了，咱們再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宴，日後繼續好好過日子。”

我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曾幾何時，我跟著他出生入死，他也曾為了護我，身受重傷。

那時的我們，愛得熾熱而純粹。

我還曾跟他打趣：“要是我突然出了意外，失憶了，把你忘了可怎麼辦？”

他當時眼眶瞬間泛紅，把我緊緊摟在懷裏。

“清月，我愛你，要是你忘了我，我會心痛至死的。”

可如今呢？

周雲芝身患絕症，一求到他麵前，他就毫不猶豫地要和我和離，甚至主動給我送來失憶蠱，想讓我忘掉和他相愛的過往。

我想，他大概是想給周雲芝五天純粹的愛吧。

既然都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變心，還給我下蠱，又何必多此一舉，說什麼以後再和我重新成親呢？

就在這時，一陣劇痛毫無征兆地襲來。

我腳下一軟，踉蹌了好幾步，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後倒去。

謝淮元立刻伸手攬住我的腰，聲音裏滿是擔憂：“清月，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是你擔心我不重新娶你，這和離書就放你這兒保管，好不好？”

我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回過神，一臉疑惑地望向他：“什麼和離書？”

謝淮元聽到這話，猛地一愣，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清月，你不記得和離的事情了嗎？”“和離？”

謝淮元見我滿臉迷茫，像是鬆了口氣。

我低下頭，看到自己手中緊緊攥著的、已經皺巴巴的和離書，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

原來是失憶蠱起效了，而且它生效的第一時間，就抹掉了我和他和離的記憶。

謝淮元大概怕我看到和離書上他的名字，猛地搶走我手中的和離書，溫柔地對我說：“清月，我是你的哥哥，你生了病，總是忘事，這重要的東西，我先幫你收著。”

我看著他撒謊，也沒拆穿他。

既然他想演，那我就陪他演下去。

“淮元哥哥，你怎麼還不回來啊！”

這時，一道嬌滴滴的聲音遠遠傳來。

我聞聲望去，隻見身著粉色羅裙的周雲芝，正朝著我們小跑過來，結果被路上的石塊絆了一下。

眼看她就要摔倒，謝淮元下意識地一把推開我，緊張地衝過去抱住了她。

我本就頭疼得厲害，猝不及防之下被狠狠推倒在地。

周雲芝倒在謝淮元懷裏，嬌聲說道：“謝謝淮元哥哥，要不是你，我可就要摔傷了。”

謝淮元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刻鬆開手，轉頭看向我：“清月，剛剛我不是故意的，雲芝身子弱，受不得傷，我這才多留意她一些，你別生氣。”

我強忍著疼痛，艱難地站起身來。

“沒事。”

周雲芝走到謝淮元身邊，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淮元哥哥，不就是送個和離書嘛，怎麼讓人家等了這麼久？”

感受到我的目光，謝淮元有些心虛，卻沒有推開周雲芝。

“不急，都辦妥了。接下來，咱們可以安心籌備成親的事了。”

周雲芝笑得眉眼彎彎，看向我說道：“清月，我和淮元哥哥兩情相悅，如今終於要修成正果了。五日後的成親宴，你可一定要來呀。”

我點了點頭，平靜地說：“哥哥大婚，我自然會去。”

周雲芝眼中的得意更濃了，“不如，清月你來給我當喜娘吧，這麼重要的日子，有你陪著我，我心裏踏實些。”

“雲芝。” 謝淮元突然冷冷地打斷了她。

他仔細觀察著我的表情，見我臉上沒有一絲難過，心裏竟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用來。”

見謝淮元護著我，周雲芝眼裏閃過一絲嫉妒，隨即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軟綿綿地靠在謝淮元身上：“淮元哥哥，我頭突然好疼，好暈啊。”

謝淮元瞬間緊張，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是不是你的病又犯了？你再忍忍，我這就帶你去醫館！”

他抽空看了我一眼，問道：“清月，你還記得自己住哪個院子嗎？需不需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搖了搖頭，“不用，我記得。”

謝淮元抿了抿嘴，他突然想起郎中說過的話，這蠱隻會讓人忘掉最愛的人的記憶，其他記憶並不會受影響。

而我最愛的人，是他。

想到這兒，他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緊抿的嘴角也微微舒展開來。

“那好，你先回去吧，我送雲芝去醫館。”

說完，他抱著周雲芝，大步向外走去。

我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們親密的樣子。

我的心像被重錘狠狠擊中，一陣劇痛襲來。

這，就是被背叛的滋味嗎？

這時，我的貼身丫鬟白芷匆匆趕來，遞給我一封信：“小姐，一切都準備好了。苗寨的族人知道您五日後要回去，都很高興。”

我看完信，把它收好，轉身望向這個院子。

院子裏好多裝飾都是我和謝淮元一起弄的，可如今早已麵目全非。

那些我們一起整理擺放的物件，都被撤了下去，換上了別的東西。

我低下頭，自嘲地笑了。

謝淮元，你把一切都換掉，到底是怕我看到這些會想起曾經的痛苦，還是怕我恢複記憶，打擾你和周雲芝的大婚呢？

我拿起筆寫下一封信，隨後取下那枚成親時，用我和謝淮元頭發製成的同心結，將它與信一同放進信封，放在院中亭子的桌上。

就在這時，好友薑筱跑了進來。

“清月，我剛剛在門口怎麼看到謝淮元抱著別的女人？你們發生什麼了？”

我平靜道：“我和謝淮元已經和離了，他現在做什麼，都與我無關了。”

薑筱滿臉震驚，“什麼！和離了？！”

我緩緩向她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她聽到我吃下了失憶蠱，一下子憤怒地罵道：

“這兩個混賬！尤其是謝淮元，為了能和周雲芝成親，居然做出這種事！”

“你為了他放棄了一切，跟著他來到京城。他能當上大理寺少卿，全靠你在背後相助。可現在呢，他為了另一個女人，讓你受這般委屈！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聽到這些，我的眼中終於浮現出一絲痛苦，臉色也變得愈發蒼白。

六年前，謝淮元是家中不受寵的嫡子，母親早逝，他整日被庶母百般刁難。

機緣巧合下，我結識了他，與他日久生情。

之後，我離開苗寨，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他。

為了幫他，我四處拉攏人心，助他奪回屬於自己的家產，一路扶持他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那時候，他總對我說：“清月，我會永遠愛你。”

隻可惜，人心易變。

如今他的心裏，早已住進了別人。

我望向剛剛放下信封的亭子。

曾經，他最愛和我一起在這座亭子裏喝酒賞月。

如果他對我的離開有一絲不舍，那這封信，他應該能看到。

一直到深夜，我正準備入睡，謝淮元才回到府中。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開始四處翻找。

“你在找什麼？”

聽到我的聲音，謝淮元身子猛地一僵，隨即轉過頭看著我。

“你怎麼還沒睡？”

我依舊追問道：“你在找什麼？”

“你成親時戴的頭麵放在哪兒了？我記得裏麵有一對點翠金玉步搖，雲芝說很好看，想借來在大婚的時候戴。”

我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

那對步搖，是他親手畫的圖樣，請手藝精湛的大師製作而成，作為聘禮送給我的。

可如今，他卻要把這承載著我們獨特回憶的步搖拿走，給另一個女子在她的大婚上佩戴。

我一時覺得這一切無比荒謬可笑。

“這對步搖很重要嗎？既然要大婚，府裏肯定會準備新的，為什麼非要這一對？”

聽到我的話，謝淮元身子又是一僵，似乎也回憶起了過去。

步搖做好的那天，他親手為我戴上，深情地看著我，“這步搖有著我們的回憶，獨一無二，隻屬於你。”

他很快回過神來，笑著解釋：“因為這步搖樣式精美，是名家設計，獨一無二的。雲芝希望戴著漂亮的步搖風光出嫁。”

看著我低下頭，他有些無奈地哄我：“你別擔心，大婚結束後，我馬上把步搖還給你，還會給你很多補償。”

看著他一臉平靜地編著謊話，我的心疼得厲害。

還記得成婚第二天，謝淮元小心地把這對步搖收進盒子放好。

我看著他那珍視的樣子，還曾笑著調侃：“不過是個步搖，你怎麼這麼寶貝？”

他轉過頭，眉眼溫柔，“這步搖承載著我們共同的回憶，我要好好保存我們的回憶。”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周雲芝僅僅說了一句喜歡，謝淮元就把我們獨一無二的東西拱手送人。

這步搖被拿去討周雲芝歡心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了被珍視的意義。

“夜深了，你早點休息，我還要出門。”

謝淮元絲毫沒有察覺到我僵硬的臉色，抱起裝著步搖的盒子就離開了。

失望和痛苦瞬間將我淹沒，我緊緊攥住手中的錦被。

沒關係的，等我的記憶全部消失，就再也不會心痛了。

正想著，我的頭突然一陣劇痛，緊接著，一大段記憶瞬間消失。

我也驟然從痛苦中解脫。

謝淮元成親那天，薑筱陪我去了成親宴。

我們站在沒人注意的角落，靜靜地看著謝淮元騎著高頭大馬，風光地把周雲芝迎進門。

“我記得之前謝大人和穀清月成親的時候，場麵也差不多，可真是盛大又風光。”

突然聽到有人提到我的名字，周雲芝的動作頓了一下。

謝淮元溫和地開口說：“今天是我和雲芝的成親宴，我和穀清月早就和離了，就別再提了。”

多年的感情，隻換來這一句“別再提了”。

我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諷刺。

不過還好，我的記憶已經消失了很多，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悲傷了。

這時，丫鬟白芷跑過來，“小姐，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可以走了。”

我點了點頭，看向薑筱，“我該走了。”

薑筱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她輕輕抱住我，聲音哽咽地說：“好，一路平安。沒了他的牽絆，你肯定會過得更好。你放心，這場成親宴，我給他們準備了大禮！”

我拍了拍她的背，“好，我走了。”

至於她說的大禮，我倒不是很在意。

因為半個時辰之後，我和謝淮元所有的回憶，我對他的愛，都會徹底消失。

吉時到了，成親宴正式開始。

謝淮元和周雲芝開始拜堂成親。

鑼鼓喧天，歡呼聲四起。

就在這時，一陣格外嘈雜的嗩呐聲響起，瞬間蓋過了所有聲音。

眾人紛紛轉頭看去，隻見薑筱身後站著幾個小廝，她一揮手，小廝就大聲喊道：

“祝拋妻少卿和外室周雲芝一生一世，無子無福！”

周雲芝嚇得瞬間後退半步，一臉驚慌地躲到了謝淮元身後。

謝淮元的臉瞬間陰沉下來，厲聲質問道：“你放肆！胡說八道什麼！我早就和穀清月和離了，雲芝更不是外室！”

薑筱可是將軍府的嫡女，根本不怕謝淮元，她冷哼一聲，“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自己做過什麼事，心裏清楚！又想和別人成親，又舍不得清月，還讓她等。你根本不知道這五天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謝淮元沉著臉說：“清月中了失憶蠱，不會記得這五天發生的事，用不著你來多管閑事。”

“可笑！你難道不知道，這蠱是在五天內慢慢讓人失去記憶的嗎？這五天裏，你對清月的背叛，她全都看在眼裏！”

薑筱盯著謝淮元，冷笑著說：

“再告訴你一件事吧，失憶蠱就是清月研製的，而且根本就沒有能讓人恢複記憶的解藥！現在清月已經徹底忘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