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和老公攜手走過八十餘載,日子平淡也算相敬如賓。
老公不忍讓我受生育之苦,主動結紮後收養了一對孤兒。
任勞任怨為癱瘓在床的公婆擦屎端尿,夜以繼日地做活養育子女。
咽氣前我看見老公一改往日的冷漠疏離,溫柔地摟著當年一起下鄉的白霜。
從他們口中我終於得知欺騙了我一生的秘密。
吃了沒文化的虧,我與沈之禮從未領證,他們一家隻當我是免費好用的保姆。
而收養的那一雙兒女,竟然是他和白霜的孩子!
回顧我的一生,簡直是場笑話。
咽氣的前一秒我發誓,若重回相識那年,我絕對要讓這對渣男賤女付出代價!
睜眼重生回七零年代,我看了一眼下鄉插隊的老公,老娘一腳踹翻!
去你妹的死渣男!老娘糧票布票喂狗也不給你!
1
“砰!”
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推倒在地。
手中的鋁皮飯盒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帶著油花的飯菜倒扣在泥地裏,陣陣飯香勾得在場所有人齊咽口水。
手心的刺痛和頭暈令我跪坐在原地。
我看著手心的絲絲血跡,感受著雖然肥胖卻年輕有力的身體一時呆愣。
我不是死了嗎?
“季肥豬俺告訴你,沈知青是不可能喜歡你的,別成天上趕著倒貼!”
隨著一聲尖銳的女聲響起,我終於回憶起現在的情景。
那是沈之禮下鄉插隊的第一年,在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地方,漢子無一不是黝黑發亮。
我從未見過像沈之禮這樣白淨斯文的人。
所以我對他一見鐘情展開猛烈的追求,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我每天給他送菜送飯,還偷拿家裏的糧票補貼沈之禮,隻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
上一世我被王慧芬一番嘲諷後,遇到碰巧路過的沈之禮和白霜。
我看著地上散落一地的飯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沈之禮是怎麼說的來著?
他擰著眉說以後不要給他送飯,女孩子要自重別讓人說閑話。
放屁,他成天跟白霜在一起走就不怕別人誤會?
可現在我沒有那閑工夫去想,看著地上泛著油花的飯菜,我內心哀嚎。
這可是我用了豬油炒的啊,可心疼死我了。
沒有理會王慧芬的譏諷,我立馬蹲下身抓起上層沒有沾染到泥巴的飯往嘴裏送。
不止王慧芬傻眼了,路過的人也紛紛傻眼。
王慧芬結結巴巴地開口。
“季,季肥豬你瘋了嗎?”
話落她嫌棄的齜牙,做了個要吐的表情。
“掉地上的都吃,不愧是又醜又黑的肥豬。”
我不理會她的話,梗著脖子咽下最後一口飯,隨手用袖子擦擦嘴。
抬頭看向表情複雜的王慧芬,我語氣冷漠地開口道。
“跟我道歉。”
王慧芬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叉著腰一臉不可思議。
“李嬌你是真瘋了,讓俺給你道歉?俺為什麼要跟你道歉?笑話!”
路邊傳來熟悉的腳步和一男一女說笑的聲音。
是沈之禮來了,旁邊跟著抱著幾本書的白霜。
王慧芬看到這兩人,猶如打勝仗的公雞,立馬支棱起來告狀道。
“沈知青你可算來了,你來給俺們評評理!”
王慧芬昂著頭一手叉腰,一手對我指指點點。
添油加醋的將我塑造成一個粗鄙無知行為下作的肥婆。
“季嬌你這賤人趕緊給老娘道歉,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她越說越激動,甚至伸手開始推搡我。
換作往常我肯定默默收拾好飯盒,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小聲道歉溜走。
可今時不同往日,我淡定上前掄圓胳膊。
清脆的聲音響起。
2
“啪!”
哄亂的場景刹那間噤聲。
我一手按著肩膀活動了活動胳膊,還是年輕好啊真有勁。
王慧芬的臉瞬間紅腫起半寸,她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向我,下一刻發瘋般的準備廝打我。
“你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拚了!”
回答王慧芬的又是一道清脆的響聲。
“啪!”
力道比剛才還要大,我可是使了十成十的力氣。
沈之禮好看的眉眼皺起,正欲開口。
他身邊的白霜說話了,聲音柔柔的。
她紮著兩條油光水滑的大黑辮子,漂亮得不食人間煙火。
“季同誌,打人是不好的,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嗎?”
白霜一臉勸解的樣子,但我這次從她眼底看到了精明的算計。
她雙手放在嘴邊,看著地上混在泥裏的飯菜,故作吃驚道。
“季同誌又是來給之禮送飯的嗎,太可惜了掉地上了呢。”
白霜的話不但諷刺了我一女生怎麼能做出如此不顧名聲,死纏爛打糾纏沈之禮的行為。
同時又能引起沈之禮的反感,對我更加厭惡。
真是好一個一箭雙雕的好計謀啊。
這麼明顯,而我上一世不但一點也沒察覺到,還被她的話感動得不行。
以為她也覺得我給沈之禮送的飯掉在地上很可惜。
但這也難免,誰讓我上一世因為自己又黑又胖深陷自卑的漩渦。
別人對我好一點我都感動得不行。
“之禮,你說句話呀。”
白霜扯扯沈之禮的衣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沈之禮擰著眉,眼中是絲毫不遮掩的嫌棄。
他語氣帶著厭煩,開口道。
“季同誌請你以後不要再做這些糾纏我的事情,我並不喜歡你。”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沈之禮說出口後自己也覺得話有些重了,但既然已經說出去,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隻能硬著頭皮又補充一句。
“我有手有腳不需要你給我送東西,還有你必須給王同誌道歉。”
在場的人竊竊私語,有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也有的說我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又醜又黑的肥豬還敢跟白霜搶男人。
我統統不聞,麵無表情地看向沈之禮。
冷笑開口。
“嗬嗬,沈之禮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為什麼要給你送飯?”
“我是腦袋被驢踢了嗎,好吃好喝的都得給你送去?”
“還有讓我跟王慧芬道歉?你做夢,在場所有人都看到是她先把我推倒在地,還嘴巴不幹淨。”
我指指自己受傷的手心,歪著頭發出一連串反問。
“是非不分,顛倒黑白,狂妄自大,這就是沈知青你這麼多年飽讀詩書嗎?”
沈之禮被我這一連串有力的反問堵的一時語塞。
他看向剛剛看戲的眾人,想從他們口中得出我在說謊的一言半語。
可在座所有人此時默契地閉上嘴巴,眼神飄忽。
顯然我說的話沒有半毛錢造假,還算他們有點良知。
沈之禮尷尬了一瞬,看向身邊的白霜。
“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霜兒我們走吧。”
說完他轉身便要離去。
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
3
“慢著,我讓你們走了嗎?”
真是給我氣笑了,拍拍屁股就想走?
我看著他們,一字一句認真說道。
“跟,我,道,歉。”
王慧芬死死瞪著我,一臉的不服氣。
白霜見此時不占優勢,仰著笑臉又開始打圓場。
“得饒人處且饒人嘛季同誌,就不要再逼王同誌了好嗎。”
我歪著頭疑惑道。
“白同誌你在說什麼呀,我是讓你們道歉。”
白霜那偽裝的笑臉似乎裂了一道縫。
她有些詫異地指指自己,不確定地開口道。
“讓我道歉?季同誌你莫不是搞錯了,我可沒有推你。”
我學著白霜揚起一個笑容。
“是呢,你開口就給我戴上好大一頂男女授受不親的帽子,還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我,難道不該給我道歉嗎?”
頓了頓我又開口道。
“還是說你們這些知青,其實背地裏都看不起我們農村人啊?”
我的話很重,如果白霜不跟我道歉,那麼就會被扣上看不起鄉下人的標簽,她日後的日子必然不會好過。
看著周圍的人向她投去審視的目光,白霜咬緊後槽牙,眼裏迅速蓄起淚花。
此時沈之禮看不下去了,他將白霜擋在身後,皺著眉開口道。
“季嬌你不要太無理取鬧了,如果你非要白霜跟你道歉,那好,我替她跟你道歉。”
我真是為他鼓鼓掌,好一出英雄救美。
可今天我必然不可能讓他如願。
我搖搖頭,嘖嘖兩聲。
“嘖嘖,沈之禮你莫不是以為這就沒事了吧。”
“咱倆的賬可得好好算一算,你到處造謠我喜歡你,敗壞我的名聲。”
沈之禮握緊拳頭,抽抽嘴角提高了音量。
“季嬌!什麼叫我造謠,你敢說你沒有天天給我送飯?”
我眨眨眼,無辜地聳肩道。
“沈知青,是你說你剛來人生地不熟,還不會做飯。”
“哦對了,還有我好心借你的糧票飯票,一共10斤糧食5尺布今天就都還給我,在場各位都是見證。”
沈之禮頓時喉嚨一緊,發不出聲響。
我說得沒錯,糧票布票確實是他打了欠條從我這裏借走的。
上一世我戀愛腦上頭,沈之禮對我微微一笑,我哪還顧得上什麼欠條,當然都白送給他了。
而此時我晃晃手中的欠條,給大家看清那上麵的字跡。
沈之禮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我當然知道為什麼,他從我手裏拿走的布票都給白霜做衣服了。
沈之禮他拿什麼還?
“沈大知青,您莫不是要賴賬了吧?”
我用揶揄的語氣,似笑非笑看著他。
沈之禮握緊拳頭,麵色難掩尷尬。
沈之禮麵色難看地輕咳兩聲。
“還,當然還你,一周後我一張不少的給你。”
得到沈之禮的話,我點點頭轉身就走。
他從來塑造的形象就是清高的知識分子,如今卻被爆出欠糧票不還。
以他那要麵子的性子,怎麼可能臉上掛得住。
嗬嗬,上輩子我可和你過了幾十年,打你哪裏最痛,我可是一清二楚。
沈之禮,好戲這才是剛開始呢。
4
看著眼前熟悉的泥瓦牆。
我鼻頭一酸,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上一世雖然我爸是村長,但有我這個吃裏扒外的女兒,他和我媽倆老人家可沒少吃了苦頭。
我不但偷拿著家裏的糧票布票給沈之禮。
我甚至還為了能跟他回城,跟父母斷絕關係向他表決心。
好多年後回去卻隻剩下一片荒草。
從鄰居口中我才得知,母親被我這一走氣得臥床不起,沒撐幾年就咽氣了。
而父親身體也越發不好,最後在一個寒冬再也沒能睜開眼。
我咬著下唇,身體不停顫抖。
巨大的愧疚席卷了我,不敢推門麵對父親母親。
“孩他爹,你得勸勸咱家嬌嬌啊,沈知青他......他跟咱家嬌嬌不是一路人。”
母親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語氣是關心與擔憂。
透過門縫,我看見我爹眉頭緊皺,沉默得一口口抽著旱煙。
半晌才開口道。
“哎,嬌嬌那孩子......”
我再也忍不住,推開門直直地跪了下去。
“爹!娘!”
我聲線顫抖,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還好,還好能重來一世。
這一世我絕對不會讓上一世的悲劇發生!
父母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我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嚇呆了。
他倆手忙腳亂地起身扶我。
“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我搖搖頭,淚水模糊雙眼。
我看著眼前令我日思夜想的父母,抽泣地開口道。
“媽,女兒錯了,女兒現在已經清醒,看清沈之禮是什麼人,不再喜歡他了!”
母親聽了我的話,有些呆愣地看著父親。
隨後連忙將我從地上扯起來,眼含熱淚地將我緊緊抱住。
“好好好,嬌嬌你能想得通就好。”
父親比母親冷靜,他猛地吸了一口旱煙,問道。
“嬌嬌你可想好了?”
我點點頭,又拋下一個更為重磅的消息。
我想參加高考。
“什麼!高考!”
母親被我驚得合不攏嘴。
上一世1977年恢複高考,沈之禮考上大學後慢慢坐上了教授的位置。
而我一心隻知道給他洗衣做飯,洗糙了手,洗彎了腰。
最後落下一身病痛離世。
而他卻在我死後宣稱自己一輩子未婚,隻為與曾經錯過的愛人白霜重逢。
外界都誇他是一個癡情的好男人。
殊不知在他好男人的麵具下,是吸我的血把我的皮,踩著我一步步上位!
這一世我要靠高考改變命運。
既然他沈之禮能考上,那我季嬌又有何不能?
父親看著我,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揉揉我的腦袋。
“好,既然想考,那我和你娘就支持你。”
說完他頂著日頭,扛著鋤頭又下地了。
我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眼前又泛起淚花。
好在我回來的正是時候,父親母親還正值壯年。
5
自從那天我讓沈之禮還糧票後,就再也沒見過他。
當然,也再沒給他送過吃食。
沈之禮的生活水平可謂是直線下降。
上一世有我這個提款機,沈之禮吃喝不愁。
甚至過得很滋潤,隔三岔五我送去的吃食裏還能看見幾塊肉。
而現在,他看著碗裏的窩窩頭隻感覺難以下咽。
人啊,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他當然不信我說不喜歡他的話是真的,隻當我是賭氣說氣話。
一連好幾天的窩窩頭沒有絲毫油水,甚至連白霜都不常來找自己了。
沈之禮終於坐不住了。
傍晚我學得有些疲乏,捧著書打算出去溜達溜達。
剛好趕上今天大隊裏在放電影,大家夥都搬著小馬紮去村口看了,此時田間沒有人。
路過一片麥田,我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扯了過去。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後,我終於借助晚霞看清眼前的人。
是沈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