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來的未婚夫身嬌體弱,父母雙亡。
每月需十兩銀子吃藥,生活窘迫。
為了讓他安心準備科考,我拋頭露麵,身兼數職,把自己活成笑話。
親朋好友都讓我丟掉他。
直到一天,我給縣主送荔枝。
當我提著南邊急送過來的冰荔枝時,卻看見本該養病的未婚夫,衣衫不整地看著我。
......
“你怎麼在這?柳向明!”
我去縣主家送南方急送的冰荔枝。
去往後院,差點和一貴公子撞了滿懷。
待我看清他容顏的時候,我一時愣住,四目無言。
“靈兒別誤會,我是應好友相邀來的。”
“我衣服弄臟了,他便給我換了一件新的......”
我看向他,衣衫不整,胸口沾染了紫紅色的酒漬,青色絲綢已被染花。
我在皇城最好的館子工作,自然認識。
這是西域特釀的葡萄酒,價值不菲。
他素來講究,連新買的東西都要過水幾遍才肯用,如何肯穿別人的舊物?
又是哪個朋友,舍得如此費用,招待一個柔弱不能自己的孤兒?
他右耳動了動,這是他說謊時下意識地動作。
我心口發悶,想信他,卻無從相信。
深吸一口氣,我強壯鎮定說道;
“半年前的雪夜,你對我說的話可有一句真的?”
他嘴皮顫了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心裏明了,自嘲地笑了:
“堂堂世子,謊稱父母雙亡,吃著粗茶淡飯,穿著麻衣破襖,真是委屈你了。”
他明顯慌亂。
我的眼淚也不爭氣地掉下來。
今日去蓬萊齋洗菜,掌櫃的命我將南方快船送來的荔枝拿去縣主府。
他特意叮囑我,縣主要招待小世子。
他是長公主和鎮南侯唯一的兒子,連皇帝都對他疼愛有加。
縣主提前三個月從南方定來荔枝,便是為了招待小世子。
差事辦好了,有五兩銀子的跑腿費。
我滿心歡喜地準備買條魚,晚上燒他愛吃的鬆鼠桂魚補補身子。
隻是我萬萬沒料到,小世子竟然是柳向明!
或許,應該叫他霍向明!
父母去世後,我唯一的妹妹也走了。
我靠娘教的手藝,給別人刺繡謀生。
半年前的除夕夜,他衣衫襤褸地倒在我家門口。
也許是一個人太孤單,我將他搬回屋中。
他說他父母雙亡,賣掉了老宅上京準備考試,不料遇見土匪將盤纏搶走。
我可憐他如我一般孤苦,便讓他暫住下來。
朝夕相處下,我們互生情愫,在月老廟前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願望。
他寫下婚書送於,喜歡在我做飯的時候,從後麵抱住我。
說他愛我的煙火氣,隻要有我在,他才有家的感覺。
我曾因為這句話幸福無比。
可現在想來,一個破草屋如何能和鎮南侯府相提並論。
他說的“家”,隻怕是過家家的家。
“大夫說你身體虛弱,不宜飲酒,可你現在酒肉穿腸,哪有一點虛弱的樣子。”
“我問你,那大夫,也是你安排的嗎?”
他臉色蒼白,嘴唇顫動了幾下,終是沒有開口。
我深吸一口氣,自嘲冷笑。
“十兩銀子可能隻是世子殿下打賞下人的碎銀,可於我來說,卻是半年開銷。”
“為了這筆錢,我白天去蓬萊齋洗菜做白案,晚上點燈刺繡,還要接零散活計湊錢。”
“我自己病了都不舍不得看大夫,三天沒吃過大米飯,隻為緊著你。”
“家裏的積蓄也掏空了,還有幾兩銀子的外債。”
“這些你不知道嗎?”
我的聲音沒有憤怒,隻有失望。
他也沒有羞愧,隻有些許尷尬地拿了張銀票:
“靈兒,這筆錢我出便是,你別生氣。”
看著三百兩的銀票,我心如針紮。
我傾盡所有,過成乞丐,他卻喝著美酒吃著荔枝,偽裝成窮書生遊戲人間。
隨手便是三百兩。
真是諷刺啊。
我氣地將荔枝砸到他身上,冰塊碰了一臉。
霍向明沒有躲開,任由我發泄完,還準備上前抱我,卻被一聲嬌柔的女聲打斷;
“向明哥哥,你怎麼還沒回來,大家等著你呢!”
一個身穿粉色綾羅,滿頭珠翠的女孩從裏麵跑來挽住了他的胳膊。
見他狼狽,立刻變得心疼不已,嬌滴滴地顫聲道;
“怎麼弄成這般模樣?誰這麼大膽!”
霍向明立刻抽出手,用身體擋在我們中就按。
“沒事,你先進去,別怠慢了客人。”
“我不!我偏要看看,誰這麼大膽敢傷了你!”
她推開霍承澤,看見我的瞬間,桃花眼裏滿是輕蔑和戲謔:
“原來是豆腐西施啊!”
“向明哥哥真厲害,我不過說了一句城南有個女人拋頭露麵,還自稱豆腐西施,真想看她跌入泥潭的樣子。”
“你便幫出手教訓了,向明哥哥真好!”
她又挽上霍向明的手。
他不安地掙脫,時不時打量我的表情。
我卻沒看他。
因為我想起她了。
有次馬球會,我給一家小姐繡的衣衫被她看中,非要搶去。
那是給尚書府的嫡女做的,已經給了定金。
我沒同意,她覺得被下了臉麵,便差人砸了我的豆腐攤。
我也因為此事,再也沒擺攤做豆腐,少了一份營生。
沒想到,她竟然是齊國公的女兒,縣主柳雲焉!
我死死握著拳,任由指甲陷入皮肉。
“原來如此,我是否應該跪下,感激世子和縣主,從茫茫人海中,選中了我?”
我原以為這輩子也就平淡地活著了。
不曾想,成了權貴的消遣。
我於他們不過遊戲,我的尊嚴和感情,一文不值。
我的清譽,更是不值一提。
霍向明沒有說話,雙眸死死地定在我身上。
柳雲焉拿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香汗,我看著帕子粥起了眉頭。
“我和向明哥哥說,你妹妹也是在大雪夜失蹤的,再發現時已凍死在路邊。”
“沒想到他竟活學活用,果真騙你心軟。”
“不過也是你不知廉恥,還沒出閣的姑娘,竟讓男人住在家中,不害臊!”
“閉嘴!”霍向明終於出聲了。
柳雲焉嚇了一跳,鬆開了他的喪偶成。
可我已經陷入回憶,沒空理他們。
我的妹妹雲兒,長得嬌俏可愛,深得我娘的真傳,一雙手靈巧無比,是個天生的繡娘。
爹娘去世後,我和雲兒相依為命。
我繼承爹的生計賣豆腐,她繼承娘的手藝,繼續刺繡。
可是三年前的冬天,她去送繡品,卻再也沒回來。
再發現的時候是除夕夜。
雲兒全身赤裸地,滿身俞青地倒在巷子口。
我在衙門大鬧一場也沒有結果,隻能抱著妹妹的遺體回家。
今年清明,我還帶他去父母小妹的墳頭祭拜過。
真是諷刺!
我冷笑:“父母雙亡?侯爺和長公主知道自己死了嗎?”
“難怪長公主時時看著你,侯爺又養外室生私生子。”
“你們一家子,還真是父慈子孝啊!”
我和他相處半年,霍向明的話真假參半。
可是在說起父母時,表情截然不同,我知道關於父母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真的。
對他而言,此生唯一不痛快的,就是家裏那點破事了。
我宣泄般一巴掌狠狠抽到他臉上,短短的指甲在他臉上劃了一道傷口,嚇得柳雲焉大叫;
“放肆,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對向明哥哥動手!”
“來人,將這賤民拖下去,亂棍打死!”
柳雲焉喚來下人擒住我。
霍向明抬腿將人踹飛,怒斥道;“誰許你們動她的?滾!”
柳雲焉愣住了,霍向明甩開她的手,走到我麵前,將銀票放進我手心:
“是我對不住你,但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這張銀票你先拿去,待我完婚後,便迎你入府。”
入府幹嘛?做妾嗎?
原來我在他心裏不僅可笑,還下賤。
我拿出貼身保管的婚書,當著他的麵撕碎:
“能為世子打發時間,是民女之幸。”
“祝世子殿下以後,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我將碎紙砸在他臉上,拿走了那張銀票,揚長而去。
回到家中,我整理好為數不多的東西,搬去了別處。
臨走前,一把火燒了這座草屋。
當初撿到他時,我的確糾結又防備。
可他在雪地裏奄奄一息的模樣,和雲兒重疊,我竟不受控製地將他帶回家裏。
我把對雲兒的愧疚傾注在他身上。
時間久了,也分不清他是雲兒的替身,還是真的愛上了他。
當時隻是固執的以為,隻要對他好,能在一起便行。
如今,我隻想抹去這個人存在的痕跡。
希望他隨著這場大火,一起消失。
“誰?”
搬到新家的第二天晚上,我被門外的動靜驚醒了。
我拿起火鉗走到門口,小心從門縫看去。
外麵兩盞火把,將來人的臉照的十分清楚。
竟是霍向明!
他身後跟著幾個下人,拖了兩車禮物上門:“靈兒,是我。”
他手捧一個盒子,是蓬萊齋的糕點。
我一直想吃卻舍不得,每次做工回去,都和他說這輩子,若能吃一次,死也無憾了。
我打開門,他欣喜若狂;“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已告知父母要納你為妾,今日我便帶你去新屋子,等我完婚,立刻迎你入府。”
“靈兒,我知道我有愧於你,可我真的很喜歡你。”
“以後我再也不騙你了,可好?”
短短一天,我從妾變成了外室。
他對我,可真是喜歡的緊啊!
我癲狂地笑著,打翻了他手裏的食盒,用力碾碎了糕點:
“世子殿下,我在你眼裏是很賤的人嗎?”
“亦或是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非你不可?”
“霍向明,別太自以為是!”
“靈兒你聽我解釋,我和柳雲焉的婚事是她硬求來的,我對她毫無男女之情。”
“我會答應這場遊戲,隻是為了和她賭氣,她說我一定贏是了,我偏要讓她知道自己錯了。”
“但我發現我真的喜歡你,是我錯了,不該騙你。”
霍向明一臉悔意,深情款款地想拉我的手。
我毫不客氣地用力拍開他。
“你喜歡的是別人沒有算計地對你好,是我一心一意護著你,守著你,把你當成全部。”
“嗬嗬,我若再撿個男人回來養著,你還會要我嗎?”
霍向明額上青筋暴起:“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反正清譽已毀,我愛做什麼便做什麼,你管不著!”
“霍向明,別以為我稀罕做你的妾室。”
“你在我眼裏,屁都不是!”
霍向明雙眸猩紅地看著我,半響神色才軟下來。
堂堂世子何曾受過這種羞辱。
我知道他已經足夠忍耐了。
可我看著他的樣子,隻覺好笑。
原來報複人的時候,真的會開心。
“世子殿下,你我本就雲泥之別,侯府的妾室我高攀不上,你走吧。”
“我可以幫你妹妹伸冤,如此,你也不願和我走嗎?”
他利用我妹妹一次,如今還要利用第二次。
我的眼裏滿是寒光。
霍向明慌亂搖頭;“我不是逼你,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
“靈兒,我們不能重來嗎?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行嗎?”
我笑了笑:
“行。”
“除非,柳雲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