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古稀的丈夫陸舟拒絕了和我死後葬在一起的提議。
我多次詢問緣由,卻問不出所以然。
一次老年聚會,我偷看到陸舟和他的初戀手牽手坐在梧桐樹下。
兩人在落葉下柔情細語,宛如恩愛一生的夫妻。
“秀英,當初是我為了報答她父親的提攜,才錯過了你。”
“我已經陪了她半輩子,不欠她什麼了,今後,我心中隻有你一人。”
我呆愣在原地,呼吸像是停滯。
不知道怎麼回到家中,我找出多年前夾在舊書中的名片。
那個人曾經說過,他會一直等我,直到我回頭。
1
我剛戴上老花鏡,找出老年機。
門外突然傳來聲響,陸舟回來了。
他著急的衝向家中放藥的櫃子,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有留給我。
我走上前想詢問他不願與我葬在一起是不是因為他心中還有初戀。
可話還沒開口,他轉身撞開我自顧自的離去。
我一時間沒有支撐,整個人癱倒在地。
下半身像是失去知覺,無法用力。
我隻能順勢臥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個死去的蝦子蜷縮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恢複了知覺。
冰冷的刺骨感漸漸變弱,我顫顫巍巍從地上爬了起來。
後背已然被冷汗打濕。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撥打電話。
嘟嘟兩聲後電話被接通。
“顧晨,我錯了,來接我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好,好,我來接你!”
打完電話,我坐在椅子上對著窗發呆。
我不敢麵對事實。
風風雨雨走過快三十年的丈夫心中竟然還有藏著他的初戀。
眼角一滴滾燙的淚水滑過,我失聲哽咽。
黃昏當頭,陸舟回到家中。
他知道自己撞到了我,
陸舟略表歉意道:“剛才有個老朋友被蟲子咬了,我急著拿藥沒顧上你。”
我虛弱的張了張嘴,卻又什麼也沒說。
現在的我隻想回屋休息。
剛起身,卻聽見背後傳來丈夫的阻攔聲。
“她的腿走不動路,我先讓她在躺在我們屋子休息,你別打擾她。”
“我看你受傷不重,就在沙發休息吧。”
我看著臉色漠然的丈夫,覺得陪伴三十年的他如此陌生。
他可能注意到我依舊顫抖的身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憐惜。
正當他剛開口還未出聲,屋內傳來喊聲。
“陸大哥。”
陸舟連忙唉了一聲進屋。
聽著屋內兩人的柔情細雨,我覺得這個家中我是多餘的。
也好,顧晨也和我說好了,七天後親自來接我。
2
晚飯我照常做好,剛拿著碗筷,卻發現自己的位置被李秀英坐了。
李秀英可能是看見我的陰沉臉色,哎呀一聲道:“陸大哥,你怎麼讓我坐嫂子的位置。”
說罷,她便彎彎腰,假意起身。
陸舟舉手虛摁,示意她不要動。
“你是客人,應該的。”
“我夫人賢惠,不會在意的。”
我還沒說些什麼,陸舟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你明知道有人來家裏,卻還隻做兩人的飯菜,既然這樣,你就下樓去吃吧。”
我忍著傷痛做的飯,可我卻不能吃一口。
既然他如此狠心,我就沒必要再爭執了。
我離開便是。
我單手扶著背蹣跚離去。
沒走兩步,我好像聽見陸舟喊我。
“許...”
“陸大哥,咱們快吃,別讓飯菜涼了,辜負嫂子一片心意。”
我轉過頭,看著李秀英夾菜喂到丈夫嘴邊。
那親切模樣,如同熱戀中的小情侶。
我在樓下買了一個饃饃,蹲在街道幹啃。
沒辦法,家裏的錢都由陸舟掌握。
我身無分文,連一碗麵都吃不起。
以前,陸舟所有的錢都會上交給我保管。
他說老婆就是要管錢的。
可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就是年初。
也就是他遇到李秀英開始。
他每月的退休金再也不給我,連同我的那份也默默拿去。
我曾向他要,他卻嚴肅說道:“你平日最愛花錢,我要改掉你這個毛病。”
他全然忘記當初嫁娶我許下的承諾。
一輩子不會欺負我。
可現在呢?
他不僅要欺負我,還要我的命!
啃完了饃饃,夜也變深。
我敲門,無人回應。
再敲,依舊無人。
我老了,連使勁敲門也不行了。
就這樣,我在門前呆坐了一夜。
寒風呼呼吹,我像是掉入冰窖,渾身僵硬。
身體如針孔穿刺,痛的我無法呼吸。
直到翌日一束暖陽光束照醒我,陸舟開了門。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我。
“我們昨晚睡得早,忘了你在外麵。”
“但你怎麼這麼笨?不會找個酒店?”
我拖著凍僵的身體回屋,感受著屋內溫暖,一下昏死過去。
3
再次醒來,我睜眼看見慘白的天花板。
手邊躺著陸舟。
陸舟見我醒來,原來憂慮的神色瞬間無影無蹤。
“我怎麼攤上你這麼個笨女人?”
他還在指責我呆坐在門外一夜。
“我沒錢。”
我簡單的三個字如同重錘擊碎了他的理直氣壯。
陸舟臉色變換數次,最後偏過頭,不再看我。
住了幾天院,陸舟倒是一直守在身邊。
當我出院回家時,陸舟竟然帶我來到養老院。
“她家的房子租出去了,現在沒地方住,我就讓她先住我們家。”
“我給你找了最好的養老院,你就安心待幾天,有人會伺候好你的。”
我以為我會生氣,與他爭執。
可我心中好似一灘沉寂的湖水,毫無波動。
反正還有一周不到我就要跟隨顧晨遠走高飛。
在外住幾天也挺好,用不著見陸舟了。
我自顧自的走進養老院,沒有提出一句異議。
陸舟肯定發覺異常,張口說道:“你別多想,她隻是住幾天,我欠她的人情罷了。”
我嗯了兩聲。
他不在多說,立刻打了車回去。
我看著路上攤著的行李心想:省的自己收拾了。
到時候帶著這東西直接走就行了。
4
臨近離開還有五天不到,我在整理行李時發現家傳的金簪子沒帶。
我喊了車回家。
剛到家門,聽見屋內熱熱鬧鬧。
“爸,你別累著,讓孫子來”
“爺爺,你歇著,我來端菜!”
爸?爺爺?
陸舟什麼時候有後代了?
我敲門,是李秀英開的門。
她見是我回來,一臉嫌棄:“你來這兒幹什麼?”
嗬,真是滑稽。
我還不能回自己家?
我瞅著她,突然發現她手上竟然戴著我家傳的玉鐲子。
我眼睛頃刻間變紅,向她喊道:“誰讓你動我東西的?!快還給我。”
李秀英像是被我嚇到,嘴裏不利索的說道:“陸...陸大哥給我的,你去找他去。”
屋內也發現了我回來。
陸舟板著臉上前:“不就是一個簪子嗎?至於嗎?”
我看著他不在意的語氣,心中不由得抽搐。
這枚鐲子是母親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陸舟是知道的。
看來,上了年紀的人記憶確實不好。
他全然不記得了。
“爸,這女人是誰啊?”
一個約莫三四十的男人站在陸舟身旁。
“廣場舞上的舞伴,不相幹。”
他擺擺手,讓他們進屋先吃飯,自己拉著我出門。
“你現在別和我鬧!”
陸舟神色像是要吃人般。
我絲毫沒有畏懼隨口道:“老來得子挺好的,恭喜你。”
陸舟臉色一黑,語氣冰冷道:“秀英年輕時喪偶,一個女子養家不容易,我隻不過是同情他們。”
“況且咱們沒孩子,我也想體會一下天倫之樂,有錯嗎?”
說到孩子,我的怒火再也抑製不住。
當初我年輕時,早早有了孩子。
可陸舟卻千方百計的不讓我生,他說他不喜歡孩子。
可如今年過半百,他倒是變了心思。
我也不想和他多計較,隻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李秀英可能是覺得我態度堅決,主動讓步遞回鐲子。
可我在接手時,她手一鬆,鐲子摔落在地,碎成幾塊。
我整個人僵住。
李秀英則慌張的像隻逃亡的綿羊,顫抖躲在陸舟身後。
陸舟歎口氣發話:“好了,碎了就碎了,過段時間我再給你買一個。”
我彎不下腰,於是跪在地上,一塊塊撿起碎玉。
即便有劃傷了我的掌心,我也沒有停止。
陸舟用腳踢開我的手:“你在裝什麼可憐?說了給你買!”
我不為所動,直到撿完所有碎片。
掌心還在滴落血滴,包裹碎玉的手帕也染上鮮血。
陸舟想拉我的時候,我瞪了他一眼。
他的手停滯在半空。
拿到了東西,我也該走了。
想必,顧晨這兩天也快到了。
5
答應接我的顧晨是我曾經的老上級。
他為人很好,卻一直沒個伴。
當初他想和我一起度過晚年生活時,我一口否決。
我絕不會背叛陸舟。
我們恩愛三十多年,我怎麼可能老了再換個伴呢?
即便老上級腰纏萬貫,權勢通天。
他再三邀請,我也沒有答應。
他遞給我一張名片,說如果以後陸舟背叛我了,我可以找他。
我曾以為我永遠用不上這張卡。
可惜我錯了。
老上級給我帶電話,我告訴他地址。
我最後望了一眼曾經的家。
依舊溫馨,可不屬於我。
......
此時陸舟還在家中享受天倫之樂。
兒子摁肩,孫子捏腳。
一旁的秀英遞著葡萄喂在嘴邊。
可陸舟心中卻有些不舒坦。
妻子臨走時那一眼,深深刻在他腦海裏。
唉,他終究是我的妻子。
過兩天...不...下午就把他接回來。
陸舟敲定注意。
都過了這麼多年,妻子一定會原諒他的。
下午剛剛吃完飯,陸舟迫不及待的出門。
不知為何,他愈發的想念妻子。
此時,他才明白自己心中妻子的分量還是更多些。
陸舟喊車來到養老院,他看見妻子已經收拾好行李站在路邊。
他興奮的招招手。
我沒想到陸舟會來,還趕在這麼巧的時間。
顧晨的車已經停在路邊。
一身首長正裝的他正坐在副駕向我揮手。
我不想和陸舟告別。
既然離開,那就沒必要留念想了。
我轉過頭,徑直上了老上級的車。
透過車上,我看見陸舟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呆滯。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陸舟的呐喊。
“許晴,你要去哪兒?”
“我來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