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聿陪我挑選婚紗的時候,顧筱蔓突然闖了進來。
她不由分說朝我跪下,蒼白的小臉滿是淚痕:
“對不起洛初,求你不要讓人把我關進小黑屋,我小時候被人販子囚禁過,有很嚴重的精神障礙,我真的會死的!”
“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向你發誓,再也不會出現在方聿哥哥麵前了。”
方聿當場黑了臉,罰我在地窖裏思過一年。
我又回到陰暗潮濕的角落,年幼時的痛苦記憶不斷湧來。
唯一支撐我的,就是出去後找到方聿,跟他說當年和他一起被關的小女孩是我。
可當我真的出來那天,卻聽見他和顧筱蔓的談話:
“方聿哥哥,你明知她有幽閉恐懼症還關她這麼久。”
“三天後沈家便要來接你,不先把她關瘋,我另娶沈家真千金這事豈不讓人詬病?”
瞬間,我淚如雨下,原來一年的折磨竟然是場騙局。
可他們錯了。
沈家要來接的人,一直都是我。
......
聽見裏麵纏綿的曖昧聲,胸腔像是被人撕碎,無數冷風呼呼往裏麵灌,冷得直打哆嗦。
我顫抖著回了原來的房間,看見這裏還保持著我離開之前的樣子霎時紅了眼眶。
曾經,無數珠寶、包包不要錢似的往我房間送,方聿寵我愛我。
五歲時,出身孤兒院的我和方家小少爺方聿一同被綁架,被藏匿在海港的集裝箱上。
方家帶人來營救時,眼見事情敗露的人販子手持自製炸藥準備魚死網破。
在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之時,我抱著必死的決心一口咬在人販子的手上迫使得他鬆了方聿,自己則死死抱著他的大腿。
好在自製炸彈威力有限,我成功活了下來。
事後我被方家收養,至此方聿放言,以後決不讓我再受半點傷害。
上高中時,有男生作弄我將我獨自鎖在器材室,方聿知道後大怒,逼得那人老爺子親自領著人來方家向我道歉。
人人都說,方家太子爺愛慘了顧洛初,待將來領證,便算是徹底飛上枝頭變鳳凰。
可就在一年前,方老爺子死後,我孤兒院的好友顧筱蔓出現,方聿便著了魔一樣愛上了她。
即使心中苦澀,我也隻以為方聿隻是一時新鮮感上頭,等結婚後他便收心了。
甚至就在被放出來的前一刻,我還滿心想著要和他解釋清楚,不要被顧筱蔓蒙蔽欺騙了。
可誰知,一切隻是騙局。
方聿,你若移情別戀,我絕不糾纏。
可你竟然明知我有陰影還關我一年。
那這些年的相伴與誓言又算什麼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看看你能否如願娶到想娶之人......
憤恨與心痛交織在胸口,疼得我趴伏在床上,眼淚直掉。
就在這時,一道滿是抱怨的女聲在門口響起:
“什麼阿貓阿狗竟敢闖進我的房間,想死嗎!”
我僵硬住,餘光裏,一隻大手從後方襲來,我也終於從抖若篩糠嚇得放聲尖叫: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不要!——”
2
那隻手頓了一下,緊接著我被人抓住衣領從床上扯了起來重重摔在地上。
脊背磕在櫃角,劇烈的疼痛才讓我清醒過來,漸漸鬆開了捂著耳朵的手。
方聿的聲音陰沉如水:
“原來是你。”
“關你一年竟然還是這麼裝模作樣,我看你是還沒學乖。”
四目相對,他愣住,因為我臉上的恐懼是那麼明顯。
他也終於猛地想起來,那個有幽閉恐懼症的人,是我。
我遲疑地抬頭,看清了眼前的環境不禁露出一絲劫後餘生的笑。
還好還好,終於不是無窮無盡的黑暗了。
見我對著他笑,方聿愣了一下,剛緩了臉色顧筱蔓又抱著他的手臂指著床沿上被眼淚浸濕的那片水漬不滿道:
“方聿哥哥,你看她跑錯房間不說,還把我的床單弄臟了,你不是說屬於我的不許任何人碰嗎?”
方聿瞬間清醒過來,先是摟著她的腰柔聲安慰後才怒斥我:
“現在這間臥室已經屬於筱蔓了,你以後不許進來!另外,把筱蔓的床單手洗幹淨當作賠罪!”
“若還是學不乖,別怪我在關你一年!”
聞言,我不敢辯駁,立刻把頭一下一下往地上磕:
“我洗!我洗!別再關我,求求你了!”
看見我過激的反應,方聿深深蹙起眉頭,“至於嗎?”
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我紅了眼眶。
他不知,長期處於黑暗當中,感官被剝奪。
起初還好,神智還算清醒,可後來,我漸漸出現幻覺和幻聽。
我總是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密謀著如何將我殺掉,又或是感覺到無數蛇鼠蟲蟻爬過我的皮膚。
每當有尖叫的女聲響起,黑暗中便會爬出無數怪物將我抓住扒骨撥皮。
我在崩潰的邊緣遊蕩千萬次,憑借著心中對方聿的愛意才堪堪堅持了下來。
如今愛意不在,我更無法再回到黑暗一分一秒。
很快,有人過來站在我身後監督我執行。
“方少說了,嫌你臟了這地,除了手洗床單還要把地擦了,要跪地手擦,否則就關到地下室去。”
我本就沒做過家務,又時值冬日,一雙手泡在冷水裏更是冰得發疼。
看著自己一雙變得通紅的雙手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想起了初潮那時。
毫無準備的我又羞又無措,是方聿脫了自己的外套係在我腰間讓我遮掩。
我低頭道謝,呢喃著洗幹淨還給他。
彼時他牽起我的手,輕笑一聲:
“洛初,這雙手是用來戴上戒指的,我可舍不得它幹活。”
可如今,這雙手浸泡在冰水裏洗一條顧筱蔓根本不會再要的床單,一遍遍沾上消毒液擦拭地板。
指甲狠狠扣進肉裏以求克製住手心的痛癢,卻不及心痛半分。
不知過去多久,樓下再次響起喧鬧聲。
原來是方聿為顧筱蔓買的奢侈品被工作人員送到家了。
我自嘲一笑,無論是臥室還是其他,曾經屬於我的偏愛如今都盡數轉移到了顧筱蔓身上啊。
又過了一會兒,我被帶到樓下餐桌旁。
顧筱蔓看見我,立刻攬著我的肩膀笑盈盈道:
“洛初姐別生氣啦,雖然我們都知道你有多嬌生慣養,不可能乖乖洗床單,但是我還是親自做了你最愛的東坡肉給你賠罪。”
我垂眸看見餐盤裏色澤紅潤的軟爛肥肉。
隻一眼,便沒忍住幹嘔了一下。
顧筱蔓立時紅了眼眶,一臉委屈地看著坐在對麵的方聿:
“方聿哥哥,洛初姐是不是還在怪我搶了她的臥室啊?”
3
見她楚楚可憐,方聿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微眯起的眸子泛著危險的光。
“顧洛初,我爸已經死了,這裏沒人會慣著你!”
他的話像一跟燒紅的針,聽在耳畔,紮進心裏。
明明,最慣我的是他啊。
愣神間,方聿猛地將我的臉按進那盤肥膩的肉上!
“筱蔓親手燒了你最愛吃的菜難道還錯了?還在裝!讓你裝!”
頭皮傳來的劇烈疼痛我尚來不及反應,油膩的肥肉瞬間被我的臉按壓擠碎,混著眼淚糊了滿臉。
“吃完給筱蔓道歉,不然你還是滾回你的地下室去!”
等方聿終於肯鬆開我的時候,我抬起頭,一行鮮血自額角滑下。
看見我狼狽不堪的模樣,方聿張了張嘴,可最終還是擠出幹巴巴的一句:
“早點聽話不久沒事了嗎。”
我沉默地點點頭,用手拿起那塊已經不成樣子的爛肉放進嘴裏。
反複幹嘔,反複咽下,可最終還是沒忍住一下吐了出來。
方聿猛地後撤一大步,拔高了語調:
“惡心死了!是不是方家這幾年對你太好了,你真以為是自己是什麼千金小姐清高得不行!”
“自己收拾幹淨,滾去地下室!”
我驚恐不已,急忙抱住他的腿求饒:
“不要!不要!求求你了!不要——”
方聿一腳踹在我胸口將我踢開,語氣裏滿是嫌惡:
“怎麼不繼續演了?這麼有骨氣就別求我啊!”
我哭得滿臉是淚,拚命想解釋。
“不是的,我不是裝,是我在地下室裏,每天都沒——”
“洛初姐!你還是乖乖聽話,不要再惹方聿哥哥生氣了!”
顧筱蔓猛地打斷我的話,抱著方聿的胳膊撒嬌:
“方聿哥哥我們走吧,讓洛初自己冷靜一下吧,免得你們又起什麼爭執。”
顧筱蔓一個眼神,立刻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巴,不讓我再開口。
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心中被巨大的絕望充滿。
不是的,我不是裝。
隻是在地下室裏的日子每日隻有一碗白粥素菜,早就壞了胃,如今一聞葷腥便想吐......
我又被關回了地下室。
我緊緊貼著牆角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死死捂住耳朵不去聽那些呼嘯的風聲。
吱吱......吱吱......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都是假的,都是幻覺。
縱使在心中一遍遍安慰自己,可恐懼的淚水卻止不住的掉。
直到老鼠真的順著我的腿爬到我的頭頂啃咬我的皮膚我才反映過。
這不是幻覺!
我猛地躥起,爆發出尖叫:“啊!——”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顧洛初你也太好笑了,幾隻老鼠把你嚇成這樣。”
地下室的門忽然開了,顧筱蔓笑得前仰後合。
看著我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模樣,她走近捏起我的下巴。
“顧洛初,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嗎?一年都沒把你關成瘋子,怎麼怕成這樣了。”
“還想跟方聿哥哥告狀?其實就算你告訴他也沒關係,畢竟把你關瘋的法子就是他想出來的啊。”
“當初院長媽媽選了我們兩個跟她姓,可是,同姓不同命啊,你救了方家小少爺你很得意吧?”
“可現在,他愛上了我不說,原來我不是孤兒,我是沈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你很氣吧?哈哈哈哈哈。”
說著,捏著我的臉頰將我推到在地。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顧筱蔓,真期待你知道真相時的表情啊。
4
翌日,方聿親自來地下室接我出去,依舊是那副居高臨下的表情:
“聽說地下室的尖叫響了一整夜,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
我點了點頭,整個人乖順到無以複加。
“我知道,我不該進筱蔓的房間,更不該糟蹋筱蔓的心意,一切都是我的錯,以後不會了。”
明明如願聽到他想聽的話,可方聿卻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他仔細打量著我的臉,似乎想找到一絲一毫他熟悉的樣子。
可看到的隻有提線木偶般平靜的表情。
一股強烈的不安讓他忍不住攥緊了我的手腕:
“洛初,今天我們要去老宅......隻要你聽話,以後我還和以前一樣對你好。”
聞言,我也隻是無悲無喜地點了點頭,不再看他,徑直走向院子裏停著的車旁,拉開後排車門坐了進去。
很快,方聿上了車,視線與我在後視鏡裏相遇,破天荒地開口和我說了句:
“筱蔓暈車,所以......”
我扯了扯嘴角,沒有說活。
若是以前那個深愛著他的顧洛初,一定會為了所謂的女朋友專屬副駕而大吵大鬧。
可如今,我連方聿都不要了,又怎麼會想要一個座位呢?
到了老宅,顧筱蔓熱情地拿出她準備的禮品,殷勤地送到方聿母親麵前:
“阿姨,祝你身體健康。”
不同於以往的橫眉冷對,這一次,方母收下了她的禮物。
顯然,她也聽說了所謂顧筱蔓是沈家流落在外的千金的事。
席間,她一直神色晦暗地盯著我,不時與方聿和顧筱蔓耳語幾句。
“真的呀......她精神不太正常,方聿哥哥家裏所有人都可以作證......”
我並不關心,隻小口小口地咀嚼碗裏的食物,生怕吃得慢了又惹了誰不快。
忽然,顧筱蔓出聲叫了我的名字:“顧洛初。”
我應聲抬頭,隻見她掌心一鬆,一枚玉佩懸在空中。
我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就衝了過去,想將玉佩奪回來。
但我還未靠近,方聿便猛地把我推到在地。
後腦勺重重磕在地上,一瞬間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可我顧不得疼痛,爬起來便伸手去夠那枚玉佩。
方聿將我推到一次又一次,我盯著他的眼睛眼眶發酸:
“那是我的,你憑什麼給她。”
方聿的眼神暗了暗,突然有些煩躁:
“這些年我給你的少嗎?為了一塊破玉佩,這麼想要,去和狗搶吧。”
說著將手中的玉佩用力一拋。
我的目光緊緊盯著那道拋物線,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方母養了幾隻杜賓,養的高大凶猛,狗籠就放在別墅角落。
此時玉佩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落在了狗籠裏。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我沒有絲毫猶豫,徑直打開籠子,鑽了進去!
受了驚的狗子在我耳邊大聲吠叫著,鋒利的犬齒立刻穿透衣服紮進皮肉,疼痛瞬間炸開,連眼前的視野都出現黑斑。
我拚命地捶打著眼前的大狗,可卻隻是蚍蜉撼樹一般無濟於事。
方聿和顧筱蔓擁著方母走了過來,站在籠外冷眼看著我被大狗瘋狂撕咬的這一幕,道:
“看吧,她是真的瘋了......”
直到方母點點頭,方聿才踢了兩下籠子,瘋狂撕咬的大狗才安靜下來。
我頂著破爛的衣衫爬出了狗籠,小心地揣著懷裏的玉佩,開心地笑了。
方母捂著鼻子,嫌惡地看著我,仿佛看見了什麼臟東西一般:
“從前方家待你如何,以後還是如何,隻是阿聿妻子的位子你不要想了。”
“你不配。”
“去洗洗吧,今天有貴客到場,別在這丟人顯眼。”
我麻木地往外走,傷口處不斷滲出鮮血,眼前陣陣發黑,與一行人迎麵撞上,而後一頭暈了過去。
5
看著顧洛初搖搖欲墜的落寞身影,方聿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恨不得立馬攬住那削瘦的肩頭,讓她能夠依靠。
可是身邊死死抱住他胳膊的顧筱蔓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要想娶沈家千金,就必須與別的女人劃清界限。
罷了。
等今日之後,他會把顧洛初養在郊外的別墅裏,他會和從前一樣對她好。
雖然不能給她方太太的位子,但他會用一生去彌補。
“這是誰?這是怎麼了,怎麼傷的這麼重?”
看著顧洛初一頭栽倒在別的男人懷裏的場景,方聿幾乎用了全部的力氣才壓製住將她搶回來的衝動。
一個眼色,令管家上前將她接過,才故作冷漠道:
“不過是一個惹了蔓蔓不快的女人,我已經懲罰過她了,不勞沈少費心。”
此時,顧筱蔓也從他身後跑了過來,一把抱住沈明修的手,欣喜道:
“哥哥,我是筱蔓,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我終於見到你了,我好高興啊!”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方聿哥哥,我喜歡他,你讓我嫁給他好不好?”
看著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孩兒,心裏莫名湧出一股反感。
明明一年之前他們通信之時,她說,不希望告訴他名字。
因為那不是她真正的名字,期待他這個大哥為她帶來真正的名字。
時隔多年才見,不想著回歸家中,竟立馬想著外嫁,這與她信中所表達的思念之情實在大相徑庭。
而且細看之下,她竟然與自己長的全然沒有一點相似之處,而他們沈家二兄弟卻長得極像!
沈明修不著痕跡地拂開她的手,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
“筱蔓是吧,你說玉佩你一直戴在身上,現在可否拿出來讓我確認一下?”
“玉佩?玉佩被我不小心弄丟......”
顧筱蔓臉色一白,顯然已經聯想到了什麼,可她心中仍然有最後一絲幻想。
她看著沈明修揚起一個討好的笑:
“哥哥你不是已經確認我的身份了嗎?還為了感謝院長媽媽對我的照顧給孤兒院捐款......”
此時,沈明修已經全然確信了眼前這個女孩根本不是他的妹妹,沉著臉打斷她:
“所以——”
“你隻是從院長那裏得知,沈家唯一的女兒流落在孤兒院裏,便自認為是你。”
看著顧筱蔓越來越白的臉色,沈明修聲音冷若冰霜:
“那你知道為什麼沈家把見麵的日子定在今天嗎?”
“因為——”
“是你自己定的啊。”
說罷,不再看她,把目光移向身後同樣臉色難看的方聿身上:
“我妹妹說,方家把她照顧得很好,要我一年後再來接她。”
“但願,你真的把她照顧得很好。”
一向沉穩的方聿此時也慌了,沒想到他不惜把他最愛的女人關進地下室裏隻為了討好的沈家千金竟然是假的!
而那個被他一次次傷害的顧洛初才是真的!
回想起他這一年的所作所為,方聿愈發不安。
就在這時,管家從外麵匆匆趕來:
“少爺,醫院那邊說洛初小姐失血過多,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