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杜栩從江南買回來的歌女。
養在府裏四五年,杜栩終於要娶王妃了。
管家拿著王妃給的名冊,一個個地往府外趕人。
不安分的丫鬟不留,長得漂亮的廚娘也不留。
我提著個小包袱,默默站在隊尾。
管家看見是我,嚇了一跳:
「阿春,你可不能走。
「你走了,誰來給王爺唱曲呢?」
我抿著唇隻是笑,不說話。
數日前,王妃差人灌了我一碗啞藥。
我再也不必唱歌了。
......
管家把我拉到一邊,苦口婆心地勸。
「阿春,你千萬別和王爺賭氣。
「王爺拖到現在才娶正妃,就是因為心裏有你。
「請立你為側妃的折子,聖上一封封打回來,王爺癡心,還不是照樣往上遞?
「阿春呀阿春,做歌女做到你這份上,簡直是前世修來的造化啦!」
他那樣恨鐵不成鋼,都讓我有些恍惚了。
細細想來,杜栩確實待我好。
皇後宮裏的牡丹,我院裏擺著一樣的。
南海的金珠,東山的瑪瑙,隻要我高興,拿來打彈子也沒什麼不妥。
除了王妃的名頭,杜栩什麼都能捧到我麵前。
可我做不了王妃,也不是他的錯呀。
杜栩剛買下我時,他的狐朋狗友起哄,要他設宴炫耀我這個頂頂有名的江南歌女。
他還當場變了臉色,拂袖而去。
「阿春和你們府裏那些玩意兒可不一樣。」
我張張嘴,想說我改變了心意,願意回王府去。
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隻有烈火燒灼般的痛楚,後知後覺,從喉嚨一路燒向心臟。
燒得我回過神,給管家看我的身契。
王府老人都知道,杜栩把我的身契看得嚴嚴實實。
不惜和他最看重的文書玉器鎖在一處,從不讓我有機會沾手。
因為我是他花了大力氣捉來的春鶯鳥。
籠子門一撥開,就要飛走。
如今他連身契都給了我,可見是真心要放我走。
管家覺得匪夷所思,又不好揣測貴人心意。
搖著頭,歎著氣,終究是放我出了王府。
「算啦,阿春,原是你命裏沒有富貴哩。」
他不知道。
這身契是我偷來的。
杜栩其實不願意娶宋玉藻這個王妃。
倒不是因為我。
杜栩的母妃,是先帝從江南帶回來的。
她不是歌女,是正經好人家的小姐。
可進宮不過數年,還是叫先帝的貴妃磋磨死了。
宋玉藻出身極貴,性子跋扈,像極了那位貴妃。
京中流言四起,都說皇帝賜婚他們二人,就是衝著結仇去的。
賜婚聖旨下來那日,杜栩難得喝得大醉。
他踉踉蹌蹌來找我,雙眼迷蒙,不停呼喚我的名字。
「阿春,阿春。
「我睡不著,好阿春,你唱歌給我聽。」
可他左等右等,都沒等到我開口。
我默然不做聲,給他端來一杯醒酒茶。
杜栩怒極反笑,順手抄起茶杯。
連湯帶水砸到我頭頂。
茶水滾燙,瓷片鋒利,立刻有淋漓鮮血,順著我的額發往下淌。
一片猩紅中,杜栩慢悠悠道:
「阿春,連你也不願讓本王順心如意,是不是?
「你怪罪本王迎娶王妃,還不如怪自己出身太過卑賤,連個側妃都做不得。
「要是皇兄永遠都不鬆口,你難道還想讓本王守著你這小歌女過一輩子?」
他咕噥幾句,扛不住酒力,沉沉睡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