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放後,父親連夜把我塞上火車,嫁給了沙塔一個土掉渣的軍官。
男人又冷又硬話又少,哄人隻會買金子燉大鵝。
我被全大院笑資本家小姐變村婦。
一氣之下,我卷起袖子學起了勞動。
生火炸廚房開拖拉機翻溝釀葡萄酒炸瓶。
後來,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我成了軍區模範家屬。
【不是嫂子,你這進步速度也太快了?】
【從十指不沾陽春水到鐵姑娘標兵,這轉變誰能懂?】
【同誌,請務必保持更新,我們軍長說要拿你當思想典型!】
現在這群兵崽子天天蹲我家門口,就為了看上海灘來的嬌小姐怎麼被霍上校訓成勞動能手。
嗬,他們懂什麼?
我家老霍夜裏給我洗腳的時候,那才叫真本事。
寒風呼嘯,我站在火車站台哭個不停。
“珊珊,快上車!”
父親攥著我的手,聲音壓得極低,小聲說:“到了沙塔,霍沉梟會護著你。”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爸,我不走!宋雲輝那個畜生害咱們家,我要找他算賬!”
“傻閨女,你糊塗啊!”
父親忽然咳嗽了起來,歎息道:“宋家現在勢大,你留下就是送死!霍沉梟雖是個粗人,但他重情義,你嫁給他,他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我低頭看著腳上的小羊皮鞋,鞋尖沾了泥,狼狽得很。
三天前,我還是童家的大小姐,穿著最時興的蓬蓬裙,在舞會上被人眾星捧月。
可現在,父親被扣上了“資本家通敵”的帽子,家產查封。
而我,童珊珊,則被一紙婚書打發到沙塔,嫁給一個素未謀麵的軍官。
“嗚!”
火車的汽笛聲刺耳,催促著離別。
父親硬是把包袱塞進了我的手裏:“裏頭有你的衣裳,還有......”
他頓了頓,聲音更小了,“你媽留下的玉鐲子,記得,一定藏好了。”
我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地砸在了手背上:“爸,您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來接您過好日子。”
父親揉了揉我的頭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傻丫頭,去了沙塔,你就好好過日子,別惦記家裏了。”
車門哐當一下關上了。
我撲到窗邊張望,父親的身影在月台上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模糊的黑點。
火車哐哧哐哧地開動,我的心也跟著晃蕩。
車廂裏擠滿了人,汗味煙味混在一起,熏得我頭暈。
我縮在角落,抱緊包袱,生怕被人搶了去。
對麵坐著個紮頭巾的大娘。
她嗑著瓜子打量我:“姑娘,去哪兒啊?”
“沙塔。”我悶聲道。
“喲,那可是苦地方!”
大娘吐掉了瓜子皮,“你這細皮嫩肉的,去那兒遭什麼罪喲?”
我沒吭聲,低頭擺弄包袱上的結。
大娘湊過來,小聲說:“聽說沙塔的軍官都凶得很,動不動就揍媳婦!”
我手指一顫,一股委屈忽然湧上了心頭。
火車開了三天三夜,窗外的景色從綠樹變成黃沙,最後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戈壁。
我的蘇繡旗袍皺了,頭發也油得打綹,整個人狼狽至極。
第四天清晨,火車終於停下了。
“沙塔站到了!”
乘務員扯著嗓子喊。
我拎著包袱下車,冷風一下子灌進了領口,凍得我打了個哆嗦。
站台上空蕩蕩的,隻有幾個穿軍裝的人來回走動。
“你是童珊珊同誌嗎?”
一個黝黑的小兵嘎跑過來,敬了個禮,“霍上校派我來接您!”
我攥緊包袱帶,小聲問:“他......他自己怎麼不來?”
小兵嘎撓了撓頭,笑著說:“上校帶兵訓練去了,說晚上回來見您。”
我冷笑一聲。
這就是父親給我選的好丈夫?
連麵都不露,打發個小兵來應付我!
又怎麼會真心待我......
小兵嘎幫我拎包袱,領我上了一輛軍用吉普。
車子顛簸著駛出了車站,黃沙撲簌簌地打在車窗上。
“咱們軍區條件艱苦,您多擔待。”
小兵嘎憨笑,“不過霍上校特意給您準備了新房,刷了白灰呢!”
我沒搭話,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胡楊樹出神。
胡楊樹的樹皮皸裂,枝幹扭曲,像極了此刻我崩潰的心情。
在車上顛簸了幾個鐘頭後,車子拐進了一個土圍牆大院,最後停在了一排平房的前麵。
小兵嘎跳下車,指著前麵的房子笑著說:“到了!這就是您和霍上校的家!”
我抬頭看去。
灰撲撲的磚房,窗玻璃裂了道縫,還用報紙糊著。
這就是我的“新房”?
小兵嘎推開門:“您先休息,我去給您端飯!”
屋裏比外麵還冷。
土炕上鋪著老粗布床單,掉漆的木桌上還擺著個鐵皮暖壺。
我伸手一摸,水是涼的。
收回手的時候,包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裏頭的玉鐲子掉了出來。
我蹲下去撿,突然聽見“汪汪”兩聲......
一隻大黃狗從門外躥了進來,興奮地圍著我轉圈,尾巴搖個不停。
“去去去!走開!”
我嚇得後退兩步。
那隻大黃狗卻更來勁了,前爪一抬,直接搭在了我的旗袍上,留下了兩個泥爪印。
“嘿嘿!下去!”
小兵嘎端著飯盆衝進來,把大黃狗趕走了,“這是上校養的狗,叫嘿嘿,您放心,它不咬人!”
我看著旗袍上的泥印子,眼淚終於憋不住了:“嗚嗚嗚......我要回家......”
小兵嘎慌了:“您......您別哭啊!霍上校晚上就回來,他......他可會哄人了!”
我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