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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長風

裴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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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三次化療的時候,在機場接薑雪。

這種來自骨頭深處的疼痛像是會說話一樣,在我耳邊不斷回蕩著。

「死呀,不如死啊,死了就不疼了。」

他們的聲音聽起來和裴照野一模一樣。

早在確診的時候,主治醫生就曾經委婉地表達了晚期治療意義並不是很大。

「你會很痛苦,而且並不能為你延長什麼壽命。」

他在勸我,不如死了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不行,我的孩子,她才四歲。

01

我和裴照野是住在同一個別墅區長大的青梅竹馬,我們的家境相似,年齡相仿,連父母都是多年好友。裴媽媽不止一次看著我打趣。

「燈燈還在你媽媽肚子裏的時候,阿姨就定了你做兒媳婦啦。」

這叫指腹為婚。

我小時候不懂,但我知道我很喜歡裴照野。他比我隻大兩歲,所以讀書時期的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在一個學校裏,他是那個最出名的風雲學長,我是那個最受歡迎的學妹。

從討人喜歡這一點來看,我一點都不比裴照野差。

可是我不討裴照野喜歡。

他在大學裏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校園戀愛,不是和我,是和他的同班同學薑雪。他們完成了每一對校園情侶都會做的事情,舉著鮮花的表白,共享一根吸管的奶茶,還有親吻和......

我隻見過一次薑雪,是裴照野把她帶回了裴家,說要娶她。裴媽媽十分憤怒地把她趕了出來,連帶著裴照野一起。

那是一個台風天,雨大的好像雨滴落下來就能砸死一個人。

我在我家客廳看到裴照野摔在雨地上,想都沒想就抱著一把傘衝了出去,都沒注意自己穿著的還是在家的拖鞋。

雨天太滑了,我摔了一跤,地上的石子劃破了我的膝蓋,鮮血混著雨水一起往下流。

我那時候隻覺得一點都不疼,眼裏隻有那個跌坐在雨地的裴照野。

「裴......」

跑近了,我才看到薑雪。

她身上也濕透了,勾勒出發育得很好的身材,漂亮的長發被雨水打濕之後貼在了她的臉上,她的右手被裴照野緊緊地牽著。

「是因為你,是因為你我媽才不同意的,對嗎?」

裴照野看著我懸在他頭上的雨傘,卻隻說了這麼一句話。我愣在原地,然後看著他從我手裏奪過雨傘扶著薑雪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台風天的雨好大,還不斷往下劈著雷。

那天的一年後,我和裴照野結婚了。

結婚的第三年,我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裴懸星。

第七年,我被查出癌症,而那個消失了七年的薑雪,回國了。

在薑雪給我發的微信裏,她說這叫報應。

她是除了主治醫生之外,唯一知道我得病的人。

因為我求她。

「還有十五天,十五天後,我就把裴照野完完全全還給你。你能不能......」

「讓懸星以為你是她的媽媽。」

02

每次做完化療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我的假發。

實在太疼了,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總是並不太體麵,但對外,我是裴太太,對內,我是宋家獨女。

我從小學的一切,都是要保持時刻的體麵。

現在也是這樣,我整理好假發和衣服之後根本不像一個病人,倒像個隻是來這體檢的富太太,隻有臉上的憔悴會暴露出我此刻並不是太好的現狀。

「我想要一個時間,一個我還能體麵的時間。」

「裴太......宋小姐,我隻能說,按照人的意誌力來說,你最多還有十五天時間就必須來住院了,管理疼痛的藥物我隻能在特殊病房內給你使用。」

我明白他那個所謂的藥物是什麼,一種離開了醫院就不再合法的東西,昂貴,罪惡,能讓人最後少一點痛苦。

好在,我還能用這個。

「好,我會來的。」

主治醫生是宋家資助的貧困學生,對我,他總是不能像對普通病人那樣。

「宋小姐,你真的不打算告訴裴先生嗎?這個病,家屬......」

「他又不是醫生,知道那麼多有什麼用。」我笑了一下,嘴角拉扯臉上的皮肉帶來輕微的痛意,好像是臉上的毛細血管爆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是裴照野的電話。

「你在哪?」

「美容院,怎麼了?」我調整了一下聲音,好讓自己的謊話聽起來更可信一些。我隨即聽見電話那頭裴照野的冷哼。

「你是怎麼當媽的?!保姆的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了?難道要我回家哄孩子嗎?!」

「你哄孩子有什麼問題嗎?」

我沒有什麼情緒,隻是公式性地回答他。

「那孩子是怎麼回事,你自己心裏有數!」

裴照野扔下這句話就掛了電話,我聽見了他那頭飛機引擎轟鳴的聲音和噪雜的人聲。

他在機場。

因為掛了電話後,我的微信準時收到了來自薑雪的消息,圖片上的她和裴照野親呢地依偎在一起,十指緊扣,好似做了夫妻一般。

「宋小姐,我到了。」

裴照野今天會帶她去哪裏呢?是奢華五星級酒店的最高層,還是精心布置的郊區別墅,或者是他們曾經歡愛過的溫馨小屋。

我想象了一些他們交纏在一起的樣子,隨即一種惡心感就從胃裏湧了上來。

嘔。

下車的時候我忍不住在門口幹嘔起來,門應聲而開,一個小小的奶團子衝出來抱住了我的腿。

「嗚嗚哇嗚哇媽媽!星星好想你!嗚嗚嗚!」

她一張可愛的小臉全哭花了,鼻涕眼淚抹在了我的裙子上,我強壓下身體的不適,伸手把她抱了起來。

「哎喲我們星星怎麼哭的那麼可憐呀?都不好看啦,媽媽擦擦。」

奶團子趴在我的背上,委屈地抽噎著:「星星醒過來就沒看見媽媽了,打電話給爸爸,爸爸還凶星星,媽媽,星星害怕。」

「不怕不怕,媽媽是去給星星買禮物了。」

我從兜裏掏出早準備好的冰雪女王小發夾塞進她的手裏,小姑娘好哄得很,倒是立即就不哭了,開心地把夾子夾在自己的頭發上,獻寶似的湊過來。

「媽媽看,星星好看。」

「嗯,星星好看。」

四歲的孩子不算重,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還是有一些吃力,還沒走進家門,我的額頭上就透出了密密的冷汗,奶團子看見了立即慌了神,手足無措地給我擦著額頭上的汗,還吵嚷著要下來。

「媽媽放星星下來!星星最近吃了好多肉肉,都,都變胖了。」她捏著自己肚子上的肉,有些像炫耀,也有些像在寬慰我。

「星星馬上就會長高了,長得跟媽媽一樣高。」她托著臉看著我笑,懂事地牽住我的手,「媽媽,星星晚上想吃你做的蘋果豬排。」

「好。」

她的小手熱熱的,軟軟的。

裴懸星出生的時候我很高興,除了她是我和裴照野的孩子之外,她的眉眼長得十分像裴照野。

但隨著她一點一點長大,我才發現她始終更像我一點。

還好,她更像我一點。

奶團子點了菜,我也能難得下一次廚房,當廚房裏蒸騰出蘋果香氣的時候,別墅的門被打開了。

裴照野,薑雪。

還有一個男孩。

男孩的手被裴照野拉著。

03

「怎麼是你在做飯?」裴照野走進廚房,先瞪了一眼保姆,眼神又落在我的手上。我拿著鍋鏟的手沒停,卻被他一把抓住了:「針眼?你不是去的美容院嗎?」

是輸液的針眼,我的血管不是很好找,護士往往都要換很多個地方才能打進去,

密集的地方留下了一些比較明顯的痕跡。

「嗯,新的項目。」

我拉了拉袖子,垂眸看著正在冒著熱氣的鍋。

裴照野的心總是很細的,我過去最喜歡的就是他這一點,他能發現小時候的我被同學欺負後那點並不是很明顯的不開心,也能發現商業合同裏頭被層層隱藏的陷阱。

「你最好不要在試一些違法的東西。」裴照野走出廚房門,「畢竟你爸媽......」

「夠了。」我叫停了他想接著說的話,帶著些嘲諷的語氣說道,「你要在你帶回來的小三和她的孩子麵前提我的爸媽嗎?」

我從來沒有跟裴照野這樣說過話,他的驚訝全寫在了臉上,一張讓我魂牽夢繞多年的俊臉從震驚變為震怒,他猛的摔上廚房的門,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怎麼能這麼說薑雪?!」

「哦?我倒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了,難道不是嗎?」

我把鍋裏的蘋果豬排盛在盤子裏,這曾經也是裴照野最喜歡吃的菜,為了合他的口味,我用了一個暑假的時間泡在廚房裏,把身上事後清晨的香水味兒泡成了油煙味兒。

他說他不喜歡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所以我學會了做所有的事情。

我唯一驕縱的時候,就是在我爸媽身邊的時候,他們一直覺得,我嫁給裴照野之後,依然任性天真,所以才會在臨死前把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托付給了裴照野。

隻換裴照野一個承諾,承諾不離婚,承諾照顧我一輩子。

裴照野確實能做到。

這就是最痛苦的地方,他不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爛人,他還有一點真心,就這點真心吊了我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

吊著我看他一趟一趟地飛美國,看他讓薑雪生了一個男孩。

可我們不會離婚。

「是小燈在做飯嗎?好香啊。」薑雪不請自來,眼下更是自來熟地推開了廚房門,打破了我和裴照野劍拔弩張的氛圍,「我帶著孩子剛回國,實在不知道在哪落腳,這才跟著裴哥回來借宿兩天,我沒有你的聯係方式就沒有提前跟你說·,不好意思呀。」

沒有我的聯係方式?

我想起那一張張露骨的照片,隻覺得好笑。

我端著盤子走了出去,奶團子坐在餐桌前,一臉疑惑地看向我。

「媽媽,這個阿姨和這個哥哥是誰。」

「這是......爸爸的朋友。」

我想用惡毒些的話來形容,但我的手臂在這個時候適時地痛了起來,像是一道把我從幸福中敲醒的鐘聲。

和不請自來的薑雪一樣,他們都在提醒我。

我隻有十五天了。

04

裴照野把薑雪母子安頓在了次臥,離主臥很近,那是他之前睡的房間。

生下星星之後,我和裴照野就分開睡了。

剛結婚的時候,我努力過讓他愛上我,我們一起長大,我以為我清楚他的喜好。

後來一天的一天又一天,我開始清楚,我隻是那本千金白月光文裏的惡毒女配而已,白月光是薑雪,我就做什麼都沒有用。

裴照野也是那麼說的。

他會在酒醉之後紅著眼睛質問我。

「你以為你逼走了她,我就會愛你嗎?」

「不會的,你想都不要想!」

我沒有再想了,往後的七年裏,我都沒有在想了。

我隻是守著那個十五歲的裴照野,蜷在哪裏慢慢地過我自己的日子而已。

可惜上天不垂憐。

我哄睡了星星出來,沒想到見到的是薑雪。

她一改在裴照野麵前那副卑微的樣子,說來真是奇怪,怎麼這些故事裏的每個角色都像設定好一般。

她驕傲地站在我麵前,聽說這些年她沒有脫離職場,在美國的事業風生水起。她的身上確實比我多出了很多職場的淩厲感。

很小的時候,我曾想過也變成這樣。

「你現在身體怎麼樣?」薑雪開口問道,倒是讓我忍不住挑了挑眉頭。

「不好。」

「看出來了。」她的嘴角帶著一些若有若無的笑意,「你知道嗎?剛剛裴照野幫我鋪床單的時候,說到你了,他說你這半年,瘦了很多。」

我有些發愣,不知道裴照野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更不知道薑雪跟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薑雪拉住我有針孔的那隻手,用力摁了下去,劇烈的疼痛讓我回過神來,她湊近了一些,近到幾乎就是在我的耳邊。

「你的女兒,太像你了,你和我說的事情,我要考慮一下。」

「你想要什麼?」

「我不是什麼壞人,也沒有折磨小孩的興趣。裴家的錢多得離譜,一個孩子還是養得起的。但是,在你剩下的時間裏,你要證明給我看。」

「裴照野他不愛你。」

我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這樣的笑甚至愈演愈烈,演化成了眼淚都快流出來的大笑,甚至讓次臥的裴照野都走了出來。

他在次臥門口遠遠地看著我。

這居然是一件需要證明的事情,這居然還要我來證明。

「好呀,薑小姐,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說著,我抬起手,掄圓了給了薑雪一個耳光,這巴掌之重之脆亮,連薑雪臉上的無框眼鏡都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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