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放牛時,意外撿到個好看的瞎子。
那瞎子在我家修養了半個多月,還答應我養父母,說要娶我。
直到某天,瞎子突然消失了。
再見他時,他已經完全複明,還穿著一身好看的軍裝,腰上別著把洋槍。
我透過門縫,見他目色陰沉地對著我的養父母說:
“本帥早已跟馮督軍失散多年的女兒定下娃娃親,你們卻想用這點恩情逼我娶那野丫頭。”
“可笑,從未有人敢這樣威脅本帥!”
說完,他從腰間抽出了軍刀。
等我帶著幫忙的人趕到時,養父母卻早已身首異處。
我望著揚長而去的汽車,
異常冷靜地走到大街上,扯下了那張馮督軍重金尋女的告示。
我帶著告示,走了三天三夜,最後倒在了督軍府的門口。
醒來時,一張滿是麻子的大臉出現在我眼前。
我嚇得怔住。
那麻子臉卻突然抱住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湘兒,爹找你找得好苦啊!”
“老爺,你這麼激動幹嘛,她是不是湘兒都還不確定呢。”
說話之人是個旗袍開到大腿的時髦太太。
她走上前將我從麻子臉的懷中扒拉開,鎖眉問:“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家的丫頭?”
“漂亮太太,我叫陳賤妹,是來尋親的。”
說著,我拿出了護在懷中的尋女告示。
那太太見狀,卻麵帶疑慮,語氣逼人。
“督軍府一天要來五六個尋親的,個個說自己是咱家老爺的女兒,最後都被識破,遭家丁打個半死!”
“你若是現在說句實話,我們大可放你一馬。”
麵對她的恐嚇,我直接掀開衣服,露出了腹部那道十厘米長的疤。
“賤妹五歲時被養父母撿到,隻依稀記得自己親爹爹叫馮玉祥,臉上長麻子,旁人同我說尋女的馮督軍跟我親爹爹一個名兒,所以我就——”
話還未說完,那麻子臉看著我腹上的刀疤,頓時麵色一皺,滿眼心疼。
“什麼陳賤妹!這是啥爛名字!”
“你是本督的寶貝女兒,馮湘兒!”
一旁的姨太太還想開口勸我的麻子爹謹慎些,卻被一把推開,隻好悻悻地閉了嘴。
我露出的這道疤,可是四歲那年幫麻子爹擋刀時落下的。
自然能叫他深信不疑。
一夜間,我突然從山裏的野丫頭,翻身成了督軍府的大小姐。
麻子爹很疼我。
從我口中得知我這些年常遭受虐待後,拍著胸脯就說要好好補償我。
可我卻被麻子爹那滿口黃燦燦的金牙,閃得出了神。
若是當初能掰給我養父母,哪怕一顆,或許他們也就不至於為了送我上學堂,被地主家壓榨到直不起腰背,夜夜咳血了吧......
府裏人見麻子爹日日派人往我屋裏送些山珍海味,漂亮珠寶,都說我命好。
唯有貼身丫鬟小青,滿臉愁苦地將我拉到角落裏。
“小姐,老爺那樣疼你,你還是勸勸他,叫他別把你嫁給少帥吧!”
“為什麼?”
“城裏百姓都知道,那少帥曾活埋過兩千戰俘,還將幾個間諜的肚皮生生剝開,掛在城外示眾!他就是個活閻王!”
我聞言,淡然一笑。
小青實在善良,但腦子還是過分愚鈍。
她不好生想想,麻子爹將自己女兒弄丟十三年,偏偏在江父成了王,江懷洲成了少帥後,開始重金尋女。
這個強大的親家,自是比我這個剛找回的女兒,更重要。
至於江懷洲。
他越是惡,我便越是興奮。
到這的第三天,麻子爹為我辦了洗塵宴。
宴會上,我見到了身著洋裝的江懷州。
他長得很好看。
身形挺拔,眉眼鋒利,在人群中極其耀眼。
若是能將他這顆英俊的頭顱砍下當球踢,該多叫人欣喜。
麻子爹見我看愣了神,笑著走到我身側:“湘兒,這就是跟你定下娃娃親的懷洲,過去打個招呼吧!”
我興奮地點了點頭,腳步輕快地走到江懷洲跟前,笑容燦爛地喚他:“懷洲哥哥!”
他的臉色瞬間一僵。
眉眼微微皺起:“你是,馮湘兒?”
“你的聲音,跟那個野丫頭,怎麼這樣像......”
“哪個野丫頭?”
我出聲打斷了他。
他似是突然回過神,苦笑著搖了搖頭,自顧自地道:“不,你怎麼可能是她......”
是啊,怎麼可能。
估計在他眼裏,那個曾救過他的粗野丫頭,早就成了特務手底下的孤魂野鬼。
宴會後,我日日跟在江懷洲的屁股後頭打轉。
他總一臉嚴肅地道:“我倆有婚約,我自然會娶你,但我向來對男歡女愛之事不感興趣,你沒必要在我身上花心思。”
我麵上全都應下,過後卻還是粘著他。
尤其每回他認真同麻子爹談事的時候,我就一臉崇拜地托腮盯著他看。
將他看得紅了耳根。
我知他喜歡吃甑糕,便親自去學。
當我頂著被熏黑的小臉,將奇形怪狀的甑糕捧到他跟前時,他向來冷漠的眉眼上,突然添了幾分柔色與笑意。
他挑眉問我:“旁人都說我是惡魔,見到我後也隻想躲著,難道你就不怕?”
我聞言,笑得愈發燦爛。
“天下哪個成大事的,腳底下不是森森白骨?”
“懷洲哥哥,旁人根本不懂你。”
“在我眼中,你不是惡魔,而是梟雄!”
話落,江懷洲登時就愣住了。
“這句話,她也曾對我說過......”
我聽後,故作疑惑地望向江懷洲:“懷洲哥哥,你口中的那個她到底是誰?都聽你提到兩三次了,難道你喜歡她?”
江懷洲頓時苦笑出聲:“不過是個鄉野丫頭罷了,就如你父親說的,她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喜歡這兩個字。”
是嗎......
我依舊笑容可掬,指甲卻已狠狠掐進掌心,傳來陣陣刺痛。
而此時的江懷洲,明顯有些失了神,眼底浮出一抹難以察覺的愧疚之色。
片刻後,他從懷中取出一枚漂亮的玉佩,硬塞給了我。
恰巧路過的麻子爹看到這一幕,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後根。
他知道江懷洲的那塊玉佩是江家奶奶臨終時的遺物,江懷洲給了我,便是心中認定了我。
隻是跟在麻子爹身後的姨太太方彤,臉色莫名黑得駭人。
為了盡快促成跟江家的婚事。
麻子爹第二日便在最好的酒樓擺了一桌,請來了江父江母和江懷洲。
雖說是娃娃親,可江父江母對我這個山溝溝裏長大,還帶著土星子味的野丫頭多少有點意見。
麵對我麻子爹的熱情,江父臉色微妙。
“老馮啊,現在都講究自由戀愛了,咱還是讓娃娃自己決定吧。”
“是啊是啊,我看咱兩家這婚事還是先緩緩,等兩個娃娃多接觸接觸,相互看對眼了,再說婚事也不遲。”
江母附和完,忙用胳膊戳了戳一旁的江懷洲。
“父親母親,”江懷洲突然順勢起身,語氣頗為認真地道,“說出的話哪還有收回的道理?既然湘兒已被找回,就該按照先前的婚約,讓我趕緊娶了她。”
江父江母本想讓自己兒子出言拒絕,沒想到江懷洲完全忤逆了他們的想法,臉色瞬間難看得嚇人。
而我老總爹見狀,卻齜出兩排大牙,樂得不行。
“好好好!有懷洲侄兒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
“我看啊,婚期就訂在下月初五,如何?”
江父江母被架住,也不好再多言,隻能鐵青著臉應下。
我望著江懷洲嘴角快要壓不住的笑意,心底暗念:趁現在多高興會兒吧,日後可就來不及了......
從酒樓回到督軍府後,姨太太方彤將我喚去了她的房裏。
她警告我不要打江懷洲的主意,說我降不住他的。
看著方彤滿臉焦急又惱怒的模樣,我便猜到,麻子爹這小姨太太八成喜歡江懷洲。
於是挑眉笑道:“可是,是懷洲哥哥迫不及待想要娶我欸,小媽,你若不讚成這樁婚事,應當去找他的。”
方彤頓時臉色一青。
見她被氣得啞了口,我轉身便打算離開。
剛抬腳,卻又被她叫住。
“馮湘兒,你跟老爺一點兒都不像!”
“無論是相貌還是性格!都截然相反!”
我聞言,嘴角輕笑。
自然不像,我又不是他親女兒,怎會像他。
“你別得意!我會抓到你的把柄的!”
“你休想哄騙老爺和懷洲,鳩占鵲巢!”
“隨便咯,小媽這麼喜歡折騰,就去折騰吧。”
懟完,我抬腳便離開了這。
獨留方彤在身後氣得跳腳。
婚事在即,我時常不知羞地跑去江家找江懷洲。
他見到我後,原本嚴肅陰沉的臉便會霎時布滿陽光。
我衝上前熱情地摟住他,貼在他的耳旁細語:“懷洲哥哥,聽說你上過軍校,還是新式青年,肯定很有文化吧?你可不可以——”
“幫我寫封情書。”
“以前我看同村的阿梅收到過,羨慕壞了。”
江懷洲聽後,嘴中說著那些都是討小姑娘開心的把戲,沒什麼用,卻又紅著耳根拉我進了書房。
他坐在桌前,一筆一劃,寫得極動情。
我在他身側,認真地記著他的每一次行筆姿勢,牢牢將其刻在了腦子裏。
拿到江懷洲寫的情書後,我迅速回了督軍府。
翌日下午,麻子爹書房的桌上,便多出了一封相同字跡的書信。
看完信後,麻子爹的臉瞬間黑得駭人。
“畜生!江懷洲這畜生!”
“老子把他當親兒子對待,他居然想在結親後,勾結山匪暗算老子!再把老子手下的軍隊據為己有!”
“丫的!老子現在就去砍死他!”
“爹爹!不行啊!爹爹!”
我衝上前,抱住了失控的麻子爹。
“你這樣過去找他會有危險的,他江家現在的兵力這樣強,爹爹不能硬剛啊!”
“那怎麼辦?!難不成真要讓他害死我不成!”
我忙故作隱忍地看著麻子爹:“女兒再過些時日便要嫁進江家,成為江懷洲的枕邊人,到時又怎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害爹爹。”
麻子爹逐漸冷靜下來。
隨後,我又湊到他耳旁,細聲道出了自己的計劃。
麻子爹聽後,眼珠子滴溜一轉,大掌往桌上啪嗒一拍:“好!果然是我馮麻子的女兒!有勇有謀!”
“就按你說的辦!”
“你倆的洞房花燭夜,便是他江懷洲送命之時!”
我的麻子爹跟我死去的養父母一樣傻,不同的是他又壞又傻。
半月後,婚宴如期舉行。
十幾輛接親的洋車停在督軍府門口,氣派至極。
外頭迎親的麻子爹臉上喜氣洋洋,可心裏卻恨不得把這位準女婿千刀萬剮。
在一片道喜聲中,江懷洲推開車門,手捧著鮮花走了出來。
今日的他身著白西裝,梳著大背頭,眉眼格外溫柔,笑得尤其好看。
可等走到我身前時,他卻忽而臉色一變,極認真地道:
“湘兒,我真的很喜歡你。”
“此生認定了你,我便會愛你、護你,一輩子。”
“可你也要答應,永遠都不能欺騙、背叛我,好嗎?”
“不然,我一定會控製不住自己,做出些讓你害怕的混蛋事......”
我看著他真誠到近乎偏執的眸子,笑意吟吟地點了頭。
可親愛的懷洲哥哥,我向來不是個能說到做到的人。
江懷洲見我應了他,激動地將我打橫抱了起來。
然而剛被他抱出府,這兩日一直不見蹤影的方彤卻突然出現,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她的身後,還跟著個滿臉麻子的女孩。
方彤先是衝我不懷好意的一笑,隨後拉起那個女孩的手,對著眾人喊道:“大家好生瞧瞧!這個孩子才是督軍真正的親閨女,馮湘兒!”
“而她,就是個不要臉的冒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