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樣不行!”
玄木車輦上,鎏金銅鈴在八角車簷下輕晃,清脆鈴響掩住車廂內發生的一切,隻是偶爾傳來的聲音,讓人有些莫名。
馬車突然碾過碎石,劇烈的顛簸讓沈明琅一下失了重心,就這麼趴在了霍雲諫身上。
她偶爾還嬌著嗓子故意求饒,反倒讓她的反應更加猛烈了。
霍雲諫被撩撥仰頭悶哼,手掌緊緊掐住了一旁的坐墊。
沈明琅雙眸泣淚漣漣,眼尾暈紅一片,瞳孔近乎失焦。
粗糲的指腹抹去她眼角一滴淚,霍雲諫迷人到近乎妖孽的臉上浮現一絲嘲諷。
他掐住她纖細的脖頸,俯下身湊到她耳邊:“哭什麼,這不是你所求?嗯?”
他灼熱的氣息噴薄在她脖頸間,引起她身體一陣震顫。
他上身衣衫齊整,俊美似妖邪的臉上掛著一貫的漫不經心與漠然。
沈明琅像是海浪中的一葉扁舟,隻得隨波逐流,神誌近乎昏聵。
突然,她像是被拋在滔天巨浪中,在令人窒息的海水中緩緩下沉。
她緩緩抬起手,撫上男人輪廓鋒銳的臉頰。
此刻這張布滿薄汗的俊臉,恍惚與昏暗地牢中那張臉重合。
“多謝……”
這話她好像說過……
隨著馬車前行,沈明琅低聲喃喃,一時間恍如隔世,就連記憶都變得混淆。
她居然真的活下來了!
隻不過這條小命捏在霍雲諫手裏,是生是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本王最討厭欺瞞。”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下,沈明琅腦子昏昏沉沉,還不等再回味那餘韻,便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推出車廂。
沈明琅踉蹌兩步才站穩,袖中緊握著一枚寒意沁人的玉佩,那是霍雲諫臨別時塞給她的“獎賞”。
墨玉上刻著蟠龍,觸手生涼,背麵一個淩厲的“諫”字昭示著主人身份。
她賭對了。
厲王早已看穿她的利用和欺瞞,卻因為那句特殊的稱呼對她產生了興趣。
所以他像豢養一隻小獸一樣,大發慈悲給予了庇護。
不過沈明琅明白,霍雲諫隻是想看她垂死掙紮,同沈家鬥得頭破血流,這才會讓他快活。
他沒有什麼憐憫之心,隻想看血流成河。
“多謝王爺。”
她故意咬重“王爺”兩個字,絕口不提兩者的關係。
果然,她聽見車內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隨後聾啞的車夫揚起韁繩,玄色的馬車無聲離去。
沈府門前的石獅在西斜的日光中投下長長的陰影。
天快黑了,那一家子恐怕也等急了吧?
看著高懸的門匾,沈明琅深吸一口氣,轉身從角門進去,放慢腳步走回自己的院子。
路上撞見繼母院中的婆子,見她滿身血跡,容色狼狽,嚇得驚叫出聲。
“二小姐!你這是——”
“路上遇到野獸……”沈明琅眼眶微紅,聲音哽咽,“去稟告父親,就說我回來了。”
她故意沒換下染血的衣裳,任由血跡在淺色羅裙上暈開大片駭人的暗紅。
前世她最怕父親見她失儀,如今卻要這血跡成為最有力的證據。
剛踏入自己的小院,一陣甜膩的香氣便撲麵而來。
沈聞鶯提著裙角快步走來,臉上寫滿關切:“妹妹去哪裏了?我在湖畔等了足足兩個時辰!沒見到你人,我擔心死了。”
終於是見到這位“好姐姐”了!
沈明琅看著這張嬌俏的臉,臉上的擔憂卻是不似作假,可誰能想到,她卻如此蛇蠍心腸?
就是這看似溫婉的沈聞鶯,卻親手將她推進了人間煉獄。
“你和你娘都是賤骨頭,就該死無全屍!”
前世種種遭遇在眼前閃過,沈聞鶯眼中的憎惡更是猶在眼前。
在她的刻意“照顧”下,沈明琅遭受了人間酷刑,不僅手腳盡斷,皮膚更是被烙鐵燙得沒有一塊好肉。
為了怕沈明琅死得太早,沈聞鶯更是命人將她流膿的腐肉一片片割下,直到露出了森森白骨才肯罷休。
當然這一切也不是毫無收獲,沈明琅強撐著一口氣,總算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當年娘親並非暴斃,而是被繼母秦氏下毒害死的。
此時父親也知情,卻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因娘親懷她八月就生產,懷疑她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秦氏和沈聞鶯這些年對她的好全是偽裝,她們早就恨她入骨,找機會想順理成章要她的命。
今日去湖畔酒樓品嘗新菜色,為得就是玷汙沈明琅的清白,好將她置於死地。
看穿了來人的偽裝,沈明琅眼神凜然一閃,冷冷開口:“湖畔距離沈府可是有一個時辰的路程,長姐一來一回,竟然這麼快?”
隨後,不等沈聞鶯回話,她便譏諷道:“這可真是奇聞,難道長姐的馬車長翅膀了不成?”
沈聞鶯臉色僵了僵,很快又擠出笑容: “妹妹不要跟我開玩笑,我也是關心你嘛。”
她瞧見沈明琅脖子上包裹的白沙布,還有這滿身駭人的血跡:“啊呀,你怎麼受傷了?還有你身上,這是怎麼回事?”
她左右看了看,卻沒看到雲雀的身影,眸光微閃:“雲雀呢?怎麼不見她?”
好一個雲雀,沈聞鶯居然還敢問起?
要是沒有她作為貼身丫鬟的證詞,沈聞鶯又怎麼能將那件子虛烏有的事情坐實,將沈明琅永遠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雲雀“忠心耿耿”,想來她一定願意同主子換命吧?
沈明琅沒有一點愧疚,反而已經想好了說辭。
見妹妹呆住,沈聞鶯暗道不妙,趕忙催促起來:“妹妹,你怎麼不說話了?”
“雲雀……”沈明琅回過神來,小臉“嚇得”慘白,含淚哽咽,“她……她被野獸咬死了。”
“什麼?”沈聞鶯失聲驚呼,目光在她血跡斑斑的衣裙上逡巡,“這……這怎麼可能?”
“這是怎麼了?”
當氣氛凝滯,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秦氏帶著幾個婆子匆匆趕來,一見沈明琅便誇張地驚呼:“明琅!你沒事吧?”
“母親。”
沈明琅冷眼看著繼母做戲,卻是她斂下雙眸,規規矩矩行禮。
若不是她死過一回,也瞧不穿她們母子倆的虛情假意。
秦氏保養得宜,一襲絳紫色錦裙襯得肌膚雪白,臉上雖有淡淡細紋,仍舊難掩風姿綽約。
此刻正用帕子捂著心口,仿佛多心疼她這個繼女似的。
見秦氏不語,沈明琅又適時地瑟瑟顫抖,難過極了的模樣:“女兒無事,隻是雲雀……”
“一個丫頭,管她作甚?”秦氏打斷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你爹已經知道了,他正在前廳等著呢。鶯兒,扶你妹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