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本上說撿回來的男人不堪大用,對此我嗤之以鼻。
我是山大王,不可免俗好男色。
所以在薛雲崢將死之時我把他撿回來了。
我們成親後,他卻總不願和我圓房。
我每日好生照料他,看在他俊美的臉上對他一再縱容。
可薛雲崢傷好的第一天,就卷了山寨裏所有的銀票跑路。
寒冬凜冽,留存的食物堪堪裹腹。
開春時,薛雲崢的鐵騎踏過寨門。
我目眥欲裂看著他虐殺了山寨裏的一百五十號人。
他說我與他是夫妻,便給我個痛快,一箭穿心。
再睜眼,我回到了搭救薛雲崢的那天。
我本想故地重遊殺了他,卻撲了個空。
回程時,竟在門口看到了倒下的薛雲崢。
1
我冷眼掃過他狼狽的模樣。
手上的劍飛快架在他脖頸,帶出絲絲血跡。薛雲崢緩緩抬臉看我。
隻一眼,我們都確定彼此是重生的。
他顫抖著手握住劍刃,緊盯著我。
脖頸流出的血已經滲進他的衣襟。
“我放了信號,沿途也做了獨有的記號。”
“若是他們來時見不到我,知意,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前世的屠戮場麵一一在我眼前浮現。
血流成河,橫屍遍野。
我壓住心底噴薄的恨意,沉聲道:
“你,必須死!”
薛雲崢臉上笑意不減,遊刃有餘同我周旋。
“有人給我陪葬,死又何懼。”
薛雲崢是名揚天下的武侯,我不敢賭他的手下一定不會大開殺戒。
更不願用全寨人的性命做賭注。
重生一世,我定要救下他們。
可也不能便宜了薛雲崢。
我將手上的劍轉了個方向,猛地穿透他的肩膀,瞬間插進泥地裏。
薛雲崢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額角冷汗涔涔。
“把他丟到暗房!”
我憤憤放下手上的酒杯,臉色陰沉。
殺薛雲崢一事,需得從長計議。
我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鐵錘突然被推到我眼前,麵帶猶豫支支吾吾。
我收斂了神色,淡淡道:“何事?”
“大王,那人傷很重,不救一下恐怕活不過今天。”
我壓著眉頭,咬牙切齒道:“給他送點布條,再送瓶酒。”
“其餘的不用多管。”
薛雲崢不會輕易讓自己現在就死。
他這種人睚眥必報,淪落至此,便是苟活他也甘願。
畢竟前世除了圓房一事,其他的我說他便點頭。
離席前,鐵錘告訴我薛雲崢已經自行包紮好傷口了。
極重的傷,可他愣是一句疼也沒喊,麵無表情將酒澆在傷口上。
薛雲崢殺人不眨眼,根本沒有心如何會疼。
大抵心裏想著要如何手刃他的仇人和我吧。
我叫住離開的鐵錘,輕聲道:
“過幾日,有一個富商會經過騰躍山,到時候把他劫了。”
“讓大家做好準備!”
“好嘞,大王!”
鐵錘去而複返,掏出懷裏皺巴巴的布條。
“大王,這是他讓我給你的。”
我伸手接過,上麵血淋淋寫著幾個字。
”我要嫁你為夫。”
我將布條懸在燭火上,眸中映著明滅的火光。麵上全是憤怒。
“同他說,過幾日我便會成親。”
“到時定會他一杯喜酒。”
前世欺我辱我,這一世居然還大言不慚要嫁給我。
薛雲崢當真是心性堅忍,不拘小節。
隻一點他想錯了,如今的我隻想殺了他而後快。
夜裏,我按下腦海裏一連串的事,安撫自己入睡。
不過一刻,鐵錘便推門進來,氣喘籲籲。
“大王!不好了!那人劫持了看門的李四!”
“他說您不去就要殺了他!”
我捂著腦袋,神色頓時轉為清明。
怪我太過輕敵,以為薛雲崢有傷在身會找準時機再出手。
“薛雲崢!放開他!”
他嘴角噙著笑,眼神陰鬱望著我。
手上的刀離李四的脖子又近了幾分。
“知意,你怎麼能娶別人呢?”
“不過我也不虧,能拉著他給我墊背!”
我舉起弓,麵色不善地看著他。
“薛雲崢!你要什麼?”
我睜開眼的那一刻便發下毒誓。
定要好好護著他們,不讓任何一個人死在我眼前。
他眼神陰鶩,貪婪的目光在我身上遊移。
猶如毒蛇死死纏在我身上。
“我要你娶我!”
我緊緊抿著唇,眸中的恨意再度席卷。
手上的弓對準薛雲崢。
箭矢破空的聲音落在我與他的耳畔。
可沒有一個人退縮。
冷箭擦著他的臉頰而過,插進草屋,卷起一陣塵埃。
“好。”
這一局,他贏了。
2
說是成親,但我隻敷衍地讓他們掛了幾條紅布。
我推開房門,冷冷地看著坐在床上的薛雲崢。
胸口悶著一股鬱氣。
分明我是為了侮辱他才給他蓋上蓋頭,他卻顯得更為歡喜了。
我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良久,薛雲崢才開口詢問:“娘子,春宵苦短,何不揭下蓋頭?”
前世我求著他,他都不願與我睡一張床。
現在倒是上趕著要獻身。
我彎起嘴角,嗤笑一聲。
“薛公子最重清白,春宵苦短,我也得去哄哄我的心上人了。”
他一把扯下蓋頭,臉色十分難看。
“沈知意,不要試圖惹怒我。”
我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堪堪忍住暴戾的情緒。
我望著他勝券在握的神色,倏爾一笑。
“明日,我便將他娶回來,與你一同伺候我。”
薛雲崢閃身到我麵前,猛地把我壓在門上。
“知意,我眼裏容不得沙子。”
“若真有這樣的人,來一個我便殺一個。”
我偏頭避開他的觸碰,涼薄地看他一眼。
手掌抵上他的命門,神色冰冷。
“在這之前我會先殺了你。”
薛雲崢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我仰著臉和他對峙,寸步不讓。
他突然鎖著我的腰,一把抱起我往床上扔。
“但今夜,你是我的。”
我瞬間翻滾起身,皺眉瞪著他。
我並不相信薛雲崢重生後就突然對我情根深種的鬼話。
他此舉定是有更大的陰謀。
薛雲崢自顧自躺在床的另一邊,擋住我所有去路。
“若你想走,那便隻能從我的屍身上踏過去。”
“外麵那群人都會一起給你陪葬!”
我進來時外麵的筵席還未散去。
山上難得這麼“喜慶”,他們自然要喝個痛快。
思及此,我便有些束手束腳。
可同一張床上,我與他都徹夜難眠。
他需得時時刻刻防著我離開。
我要防備他對我動手。
天光大亮時,他才放我離去。
我把門拍得震天響,心口的怒氣久久未散。
薛雲崢隻是低笑一聲,輕聲叮囑我。
“小心傷了手。”
3
一連幾日,薛雲崢都自持我的夫君,在山寨晃悠。
上一世,我以為他心中有我,所以事事與他商量。
儼然把他當作自己人,才令他能順利拿到銀票跑路。
我垂眸看著桌上的地圖。
現下最要緊的是搶了那個富商。
冬日快來了。
鐵錘見我出來,湊上來低聲說:
“大王!那小子今天出去了,派出去的人跟丟了。”
我掃了一眼忙碌的院子,輕輕皺了下眉。
薛雲崢精於算計,不可輕視。
現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我繃緊神經。
“我會去找他,讓人守好寨子。”
我來到前世救下薛雲崢的地方。
他果然在這。
薛雲崢背對著我看不清神色,垂下的手捏著一張字條。
我麵無表情舉起劍,徑直朝他刺去。
薛雲崢迅速側身避開,眉頭壓低。
“這是你第三次對我刀劍相向。”
我的聲音淬著寒冰,手上的劍翻轉架到他脖頸上。
“我與你不共戴天,不殺你難解我心頭之恨!”
他看著我,緩緩展開手上的字條。
上麵赫然寫著不日他們便會來尋他。
他總是篤定我會因為憂心不能保全山寨而放過他。
我用力壓著手上的劍。
薛雲崢剛好的傷口再次滲出血來。
“薛雲崢,我不殺你。”
我冷哼一聲,拔出劍撲哧一聲刺進他的腹部。
薛雲崢從容的神色僵住,手上的字條被他撕裂。
我對上他不可置信的目光,肆意張揚地扯出一抹笑容。
“但我可以折磨你。”
“前世你刺在他們身上的每一劍,每一分痛楚,我都會讓你加倍奉還!”
薛雲崢捂著腹部,忽然快步朝我走近,任由劍刃穿透他的身體。
他輕柔抬手擦拭我流出的眼淚。
“你都要殺了我,怎麼還哭呢?”
我驟然鬆手,連連後退和他拉開距離。
“薛雲崢,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4
次日,我帶著下屬在堂屋安排劫車的事宜。
昨晚,我已經在前世計劃的基礎上做了更周全的安排。
他們一一彙報收集來的信息和情報。
沉吟片刻,我吩咐他們各自下去準備。
薛雲崢倚在門上,眼神輕蔑掃過眾人。
“沈知意,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起碼不該像他們這般蠢笨。”
“就憑你們這些三腳貓功夫,妄想劫一地富商?”
“簡直癡人說夢!”
他尚且能麵不改色血洗騰躍山,卻為一個富商如此義憤填膺。
我淡淡抬手,壓住他們的怒火。
“那你說說,當如何?”
薛雲崢緩步朝我走來,單手撐在桌麵上虛虛把我圈在懷裏,神色曖昧。
“當然是求我養你護你,隻要你說我總是會心軟的。”
我冷冷地抬眸,恨意在眼底翻湧。
“前世,我求你放過他們怎麼不見你心軟?”
“還是說你的慈悲隻配權貴?”
言語間,我與他已經過了十來招。
我攻,招招致命。
他防,輕佻散漫。
“我對人不對事,這次我願意為你心軟。”
我壓著怒火,漠然地翻了個白眼。
他說的話便是一個字都不能多聽,隻會平白讓我惡心。
薛雲崢附在我耳邊,沉聲道:
“天底下那麼多窮苦人,他們亦不曾殺人放火!”
“而你卻帶著這麼一大幫人去搶劫!”
“我怕你被天打雷劈。”
這話說的當真是可笑至極。
富得流油的商人從此處過,哪一個手上沒幾條人命。
在他們眼裏,平民百姓就該死。
若是沒有我,山下的百姓早該全都餓死了。
薛雲崢眸中閃著我看不懂的深意。
“你若是缺錢,等我回京後,別說養你,就是可以。”
“你要什麼我就能給你什麼!”
“與其讓你死在他們手上,不如死在我手上!”
他施舍一般地憐憫我。
可偏偏薛雲崢最不配這般說我。
“人命於你而言不過草芥,現在你卻非來指責我殺了一個富商?你若想死,我也能成全你。”
5
劫車一事,自是滿載而歸且無一人傷亡。
鐵錘領著人進進出出搬箱子。
每個人臉上都是喜笑顏開。
畢竟這不僅能保我們過上一個稍微暖和的冬日,山下的百姓也能不挨餓受凍。
此地離京城甚遠,剝削、傜役和賦稅樣樣都變本加厲。
每到冬日,山下百姓便很難熬。
唯獨薛雲崢臉色十分難看。
他拉過我的手腕,將我帶進房中。
“沈知意,我說過我能養你護你愛你!”
“你為何總不信我?”
上一世我信他,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這一世若我再重蹈覆轍,那倒不如當場自刎。
“我自是信你要殺我。”
“薛雲崢,我從來都不需要依靠你!前世如此,現在依舊如此。”
“這種人死一個便是造福百姓。你們身居高位無所作為,我自當替天行道。”
薛雲崢怒極反笑,大抵我說的話在他看來全是歪理。
“照你這麼說,前世你與外麵那群人死得也不無辜!”
“我也算是替天行道,你為何還恨我?”
我自幼被鐵錘他們撿回來,養在山寨裏。
從小便是他們把我帶大。
我曾暗暗發誓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要報答他們,給他們養老送終。
“薛雲崢,前世的帳,我會一筆一筆與你算清!”
“這一世,我不會再讓你傷他們分毫!”
薛雲崢眸中透著冷意,“若我真要殺他們,你也攔不住我。”
說罷,他陰沉著臉摔門而去。
我攥緊拳頭,望著薛雲崢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那可不好說。
這一世,隻可能是我取下他的項上人頭。
這兩日,薛雲崢的行蹤飄忽不定。
盯著他的人告知我他總在樹林裏跟丟他。
我托著下巴,散漫地掃過桌上標記好的薛雲崢走過的點。
大概是他的部下差不多要趕來了。
正好,我也給他們備了份大禮。
湊巧的是,今日剛好是我生辰。
鐵錘他們總把我當小孩子,認為我的生辰要大操大辦。
甚至搭了個擂台給我打著玩。
酒過三巡,我的臉頰泛起紅暈,整個腦袋昏昏沉沉。
“大王還是個孩子,少灌她喝酒!”
“哎喲這不是忘了嗎?我還以為大王練出來了!”
我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來吹風。
“你們先喝,我醒醒酒。”
我極力穩住身形往前走,餘光掃到角落裏放著一個豔紅的繡球。
我緩緩眨了眨眼睛,撿起繡球,竭力邁上擂台。
“今日我,沈知意,要休夫!”
他們隨著我叫好,全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我揚了揚手裏的繡球,“現在,誰搶到繡球,誰就能當我的夫君!”
我尋了個方向拋出去。
底下搶成一團。
最終,繡球落到一個壯漢手裏。
他舉著繡球,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
我帶著他們鼓掌,“恭賀你拿到繡球!明日我們便完婚!”
話音落下的一瞬,熟悉的箭矢破空聲讓我瞬間清醒。
那箭正正射中繡球,餘力卻還帶著它插進牆上。
可見射箭之人當真是有著很大的怒氣。
他來得比前世還要早上許多時日。
薛雲崢的鐵騎再一次踏上騰躍山,這次卻規矩地停在門口。
我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看著馬上的薛雲崢。
“薛公子這麼著急來喝我的喜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