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是當今聖上落魄時的白月光。
聖上愛了她一輩子,卻始終愛而不得。
為此,他特意下旨將兩歲的我封為郡主,又許給了同樣兩歲的太子。
他在給阿娘的信中說:
“婉婉,此生不能娶你,是我永遠的遺憾。但我一定要讓你的女兒成為一國之母。”
六歲那年,我和小太子第一次見麵。
他看到我的瞬間就愣在了原地。
“妹妹,你是仙女嗎?”
十歲那年,我阿娘因病去世。
小太子為了哄我開心,偷偷跑去禦膳房下廚,燙壞了手腕。
十五歲那年,他以太子身份參與朝堂。
上朝的第一天就拉著我登上摘星樓,對著天空大喊:
“謝泇音,我要娶你,我要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們永遠不分開!”
那晚的京城沒有風,我的心去止不住漣漪。
可後來,他在春獵射中了一位自稱從現代穿越而來的少女。
對她一見鐘情。
於是,那個心心念念隻有我的小太子變了。
他在阿娘忌日那天將我堵在宮道上,當眾逼我退婚。
他說:“泇音,我要做天下的皇,你配不上我。”
我沉默不語,拿著阿娘留給聖上的遺書進宮,求了一道退婚聖旨。
太子轟動京城的大婚那天,聖上親自宣布:
誰娶謝家女,誰才是東宮太子。
兩年後,我嫁給新太子的那天,那個記憶裏青澀熱烈的少年。
在人群中,紅了眼。
1
今天是我阿娘的忌日,也是太子逼我退婚的日子。
“泇音,我知道我們有婚約,但今時不同往日,我現在愛的是雨桐,不是你。”
“你就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份上,主動找父皇退婚,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楚雲諫將我堵在宮道上,信誓旦旦。
懷裏不經意露出一枚半月形的玉佩,正是我阿娘臨死前送他的信物。
我是金,他是玉,湊在一起便是金玉良緣。
可就在我們婚期的前一個月,他愛上了別人,逼著我退婚。
見我不說話,楚雲諫嘖了兩聲,一臉不耐。
“泇音,你還要我說多少次,我是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你不過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小郡主,怎麼配做太子妃呢?”
“那柳雨桐就配嗎?”
我問他。
楚雲諫一怔,臉上露出些柔情。
“雨桐......雨桐不一樣,她天真、活潑,會陪我騎馬,會給我講故事、唱小曲,和你們這些迂腐無趣的貴女完全不一樣。”
“而且,她還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她就像個仙子,我一定要娶她。”
“泇音,你能理解我的,對不對?”
楚雲諫目光灼灼地盯著我,眼底的愛意刺的我眼眶酸澀。
差點就落下淚啊。
是啊,她跟我不一樣。
她不會在楚雲諫因為調皮被夫子打哭時,替他上藥。
不會在楚雲諫觸怒聖上時,忍著害怕求情。
更不會,在楚雲諫生母忌日那天,冒著觸犯宮規的危險,偷偷陪著他燒紙錢。
她什麼都不會,可我還是比不上她。
眼淚倏地落下,我強忍著哽咽抬頭看他。
目光觸及的卻是男人脖頸處不大不小的吻痕。
一瞬間,所有的心酸愛意都化為了虛無。
擦幹眼淚,我輕聲問他:
“你不願娶我,是因為我不配做太子妃,對不對?”
楚雲諫怔了一下。
“對。”
我點點頭,深吸了口氣。
“好,我成全你。”
2
告別楚雲諫,我拿著阿娘的遺書去見了聖上。
得知我的來意後,聖上沉默了很久。
他沒有勸我,也沒有阻攔,隻是心疼地摸了摸我的頭,然後告訴我:
“阿音,你回去吧,明天朕就會親自下旨。”
我鬆了口氣,默默退除了禦書房。
剛走幾步就被人拽進了禦花園。
“謝泇音,你長本事啦!竟然還學會告狀!”
“你以為你和父皇告狀我就會娶你做太子妃嗎?不可能!我是太子,誰也不能改變我的心意。”
說完,他又逐漸逼近我,身上刺鼻的香粉味幾乎要將我淹沒。
“行了,我知道你愛我愛到要死,不肯另嫁。看在一起長大的份上,我就給你個機會。”
“隻要你乖乖聽話,等雨桐嫁進東宮後,我給你留一個貴妾的位置。”
“日後登基,你就是我的淑妃。”
“這樣總行了吧?”
他斜睨我一眼,眼底都是自傲。
像是在等我的感恩戴德。
可我沒有動,我隻是定定地看了他很久,久到我都看不清他現在的樣子。
隻想到了六歲那年,像個小豆丁的楚雲諫。
他跟在皇後身後,看到我的瞬間就愣在了原地。
“妹妹,你是仙女嗎?怎麼這麼好看?”
想到了十歲那年,青澀大方的楚雲諫。
那年我阿娘因病去世,我傷心欲絕,幾日吃不下飯。
他為了哄我,偷偷跑去禦膳房下廚,燙壞了手腕。
還有十五歲那年的楚雲諫。
他剛以太子身份參與朝堂。
上朝的第一天就拉著我登上摘星樓,對著天空大喊:
“謝泇音,我要娶你,我要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我們永遠不分開!”
那天晚上的京城沒有風,我的心卻止不住漣漪。
還有十六歲、十七歲......
那些鮮活的畫麵在我腦海中不斷交織,最後轉變成現在他眼底的輕蔑。
我知道,他不再是我的少年郎了。
咬了咬牙,我將他用力推開,冷聲開口:
“殿下不用如此,我剛剛就已經向聖上說明緣由。”
“您和柳小姐的賜婚聖旨馬上就會下達,從此往後,我們的婚約就此作罷。”
楚雲諫一愣,接著立刻欣喜若狂。
“泇音,你真好,等我當了皇上,一定給你封貴妃。”
“到時我也會跟雨桐商量好,一三五是她,二四六是你,絕不偏袒。隻是平時,你還是尊敬雨桐,不能恃寵而驕。”
他說得開心,我卻覺得可憎
正想讓他別再做夢,餘光卻瞥到了他空空蕩蕩的心口,臉色驟變。
3
察覺到我的視線,楚雲諫下意識撫上心口,眼神閃躲。
柳雨桐急匆匆跑進來,聲音嬌俏:
“殿下,你怎麼還不出來啊,燈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她提著裙擺,行動間胸前的半月形玉佩格外晃眼。
察覺到我的視線,柳雨桐得意地挺了挺胸脯:
“怎麼?你也想要?這可是殿下送我的定情信物,別人都沒有。”
聞言,我立刻就紅了眼。
我想過,他會因為在乎我將這塊玉佩視若珍寶。
也想過,他會有一天不愛我,將玉佩收進木匣。
可我怎麼都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將這塊象征著我阿娘期盼的金墜,當作定情信物送給別的女人。
“還給我。”
我看向楚雲諫,眼眶通紅。
“把我娘的東西,還給我。”
被我的眼淚一燙,楚雲諫下意識看向柳雨桐,很快又反應過來朝我投來一個不懂事的眼神。
“不就是一塊破玉佩嗎?我早就嫌它硌人了,現在送給雨桐也算是廢物利用。”
柳雨桐也瞪了我一眼,嬌滴滴地窩進楚雲諫懷裏。
“就是啊,殿下,你不是說郡主從小金尊玉貴的嗎?怎麼連塊玉佩還要搶我的,真是上不得台麵。”
楚雲諫讚同地點點頭,隨後命令我:
“泇音,你既然想做我的女人,就要學會乖巧溫順,不能這麼小氣。”
“現在趕緊給雨桐道歉。”
我不願意,隻執拗地看著柳雨桐。
“這是我娘臨死留下的,把玉佩還給我。”
楚雲諫臉色一沉,想要發怒,在瞥見我眼底的淚意後,又泄了氣。
轉頭看向柳雨桐:
“雨桐,給她吧,反正隻是塊破玉佩,我為你買下了京城最好的珠寶閣,到時候想要什麼都任你挑。”
柳雨桐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拽下玉佩遞給我。
“行吧,反正死人的東西我也嫌晦氣。”
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拽下玉佩朝我遞來。
又在我即將接手的那刻朝地下猛地一摔。
碎片四濺。
理智徹底繃斷,我抬手往柳雨桐的方向打去。
下一秒就被楚雲諫踹翻在地。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底都是不屑。
“一個破玉佩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是太子,未來的皇帝,這樣的玉佩想要多少有多少。”
“泇音,你太不懂事了。”
熟悉的話讓我忍不住怔愣。
十六歲那年,他也對我說過這句話。
那時盛夏,我貪涼吃了三大碗冰酥酪。
晚上疼的怎麼也睡不著。
楚雲諫隔著外袍將我攬進懷裏,一邊溫柔地替我揉著小腹,一邊小聲埋怨。
“泇音,你都這麼大了還貪涼,害得我擔心,真是太不懂事了。”
心口密密麻麻的泛起刺痛,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撿起地上碎裂的玉佩往外走。
路過柳雨桐的時候被一隻伸出來的腿絆倒,跌進了鯉魚池。
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冰涼的湖水很快扯住了我的衣衫,拽著我不停往下墜。
求生的欲望讓我不停大喊:
“楚雲諫......救我......我不會水......”
楚雲諫也被嚇了一跳,解開外衫就想往下跳,卻被柳雨桐攔住。
“殿下,你不能去啊。”
柳雨桐攔住楚雲諫,因為嫉恨表情一瞬間扭曲。
“殿下!你是太子,謝泇音隻是個克死爹娘的孤女,怎麼配讓你親自下水。”
“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她擔當得起嗎?”
楚雲諫的腳步僵住。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明黃長袍,自言自語。
“對,我不能救,我是太子,我不能舍身冒險。”
“可是......”
楚雲諫看向湖中心漸漸下沉的我,心臟慌到了極點。
他咬了咬牙,扯開柳雨桐。
“泇音絕不能有事。”
4
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
聖上賜婚的聖旨已經下達,同時要求楚雲諫必須在明天上午辦婚禮。
當晚,京城最好的珠寶樓和錦衣坊燈火一夜未熄。
隻為了給柳雨桐定製嫁妝。
全京城最高的觀月閣也點了整晚的紅燈,街頭巷尾都在歌頌他們兩人的絕美愛情。
出了楚雲諫,他偷偷潛到了我的郡主府,隔著屏風問我:
“泇音,明天我就要成親了,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他看著我,眼底是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
我咳了兩聲,從床頭翻出一把木製小刀,扔到地上:
“賀禮。”
男人先是一頓,在看到那把小刀後猛地踢翻了屏風。
“謝泇音,你瘋了?這是我們......”
他沒說完,我卻笑了。
這是八歲那年,他送我的。
那年塞外上供了幾匹汗血寶馬,楚雲諫知道後興奮的不得了。
非要拉著我上馬,炫耀自己剛學會的騎術。
可他小看了寶馬的烈性,才騎了半圈,馬兒就發了性,瘋狂掙紮。
千鈞一發之際,是我拉了楚雲諫一把,自己掉下馬鞍,在馬場滾了三四米。
差點被烈馬踩踏致死。
那次後我就有了陰影,不敢再靠近馬匹半步。
楚雲諫也受了驚嚇,連續幾日守在我的榻前,紅著眼說以後再也不會讓我受傷。
還送了我這把木刀,當作憑證。
我抱著雙膝,輕聲問他:
“楚雲諫,你還記得昨天在宮道上說得話嗎?”
他說,柳雨桐和我不一樣。
她會陪他騎馬,給他講故事、唱小曲......
可他忘了,我是陪他騎過馬的。
也忘了,他曾經愛過我的。
沉默片刻,楚雲諫撿起了那把木刀,轉身離開。
踏出房門的那刻,他說:
“泇音,我是太子,你幫不了我。”
所以,哪怕他的心裏放不下我,我也做不了太子妃。
我聽懂了他的意思,也笑出了眼淚。
十五歲那年的晚風,終於停在了今天。
距離婚禮還有兩個時辰。
我換上了阿娘為我做的衣衫,精心打扮去了東宮。
京城到處掛滿了紅綢,可不到半刻就被人悉數取下。
距離婚禮還有一個時辰。
我下了馬車,迎著權貴們嘲諷的眼神,昂首挺胸往前走。
楚雲諫收到消息,急匆匆地趕出來攔我。
“泇音,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今天是我和雨桐的大婚,你別鬧了。”
說完,他又靠近我,小聲說:
“你放心,我昨夜求了父皇,等雨桐嫁進來後就迎你進門。”
“到時候,我再私下和你拜個天地。”
我沒理他,徑直在賓客席中坐下。
距離婚禮還有半個時辰,楚雲諫迎親回來。
牽著柳雨桐的手在眾人簇擁下走進大堂。
一群錦衣衛護著身著宮服的公公闖進了大堂。
賓客們眼神火熱,忍不住竊竊私語:
“瞧太子殿下多得聖意,十幾年的婚約說退就退,現在和新人成親又聖上又親自前來恭賀,不愧是聖上親選的繼承人。”
“那可不,為了爭太子,曆朝曆代哪個不是打得頭破血流,你再瞧我們的太子,從兩歲到現在,聖上何曾改變過心意?就是可憐了郡主,當了十六年的未來太子妃,現在卻隻能當一個棄婦。我要是她,還不如死了算了,省得丟人現眼。”
......
悉悉索索的話讓楚雲諫臉色不停變幻,可看到越來越近的禦駕後最終還是凝結成深深的得意。
柳雨桐也勾著嘴角,朝我投來一個得意的眼神。
彷佛已經預想到自己成為一國之母的場景。
禦駕終於停下,全場也陷入了安靜。
楚雲諫拉著柳雨桐,激動地朝聖上走去。
“父皇,您終於來了。”
“這就是兒臣的太子妃,她叫......”
“閉嘴。”
聖上斜睨了兩人一眼,開口打斷。
他環視了眼眾人,朗聲開口:
“朕今日前來隻為兩件事。”
“第一,郡主的太子妃之位,不變。”
楚雲諫笑容一凝,連忙開口:
“父皇,謝泇音隻是個無父無母的郡主,怎麼能......”
“第二,誰娶謝家女,誰,就是東宮太子。”
話落,楚雲諫手中的紅綢猛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