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燈夜戰三個月,終於研究出治療時疫的方子,妻子卻急急攔住我。
“景年,我娘染了時疫,求求你先去救她,疫病方子我替你進宮交給陛下。”
嶽母遠在南方,為了不讓妻子焦心,我把方子交給她便動身南下。
藥材不夠,嶽母病情反複,再回京已是五年後。
我迫不及待回府見妻子,卻看到師弟從我府裏走出來。
鄰居紛紛問候恭維道:
“慕神醫這是帶妻兒出去慶祝?當年的疫病多虧有慕神醫研製藥方救咱們的性命,您妙手回春不說,如今令郎年紀輕輕也中了舉,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我呆愣當場。
楚國唯一研究出疫病方子的神醫,應當是我啊!
更何況,師弟先天不足,怎會有妻兒?
......
正想著,就看見多年不見的兒子緊跟在師弟身後出來,親切地叫師弟父親。
又對恭維師弟的街坊鄰居謙虛道:“有父親做榜樣,做兒子的不敢懈怠。”
兒子看向師弟那一臉得意的神情,仿佛街坊鄰居對師弟的恭維比他中舉還要自豪。
妻子親昵挽上師弟的手,故作嬌嗔:“你們倆隻顧著父慈子孝,也不等等我!”
我如陰溝裏的老鼠,躲在樹後偷窺這恩愛和諧的一幕,目眥欲裂。
一輛熟悉的馬車忽然停下,皇帝的貼身太監全公公笑著從旁走到師弟麵前。
“陛下宴請慕神醫一家入宮用膳,當作是給貴公子的慶祝。”
全公公說著往牆上看了眼,那裏刻著治療時疫的藥方,他恭敬道:
“慕神醫研究藥方造福百姓不說,當年疫病救治太上皇更是盡心盡力。”
“陛下說怎麼待慕神醫都不為過,慕神醫快請上座!”
師弟一臉驚喜,越發得意地與妻子對視:“多謝陛下厚愛......”
他拱手謝恩時,我大步走到前邊,在所有人的詫異中上了馬車,不急不緩道:
“全公公,入宮後我會親自叩謝陛下。”
周遭空氣如凝結了般詭異。
師弟神情僵住,妻子和兒子則是一臉厭惡地看著我。
全公公不明所以,但認出是我,目光立馬狠厲起來:
“你好大的膽子,竟還敢上神醫的專用馬車!”
“五年前是我照料的太上皇,那時他慕辰還隻是個抓藥的藥童。”
我輕笑著回應,指向神情不安的師弟,又指了指牆上的金字藥方。
目光掃過妻子,揚聲道:
“那藥方,是我研製的!”
“這馬車也是當年陛下親自命人給我打造的!”
全公公氣得發顫,手裏的拂塵指著我:“你竟然還有臉提這個!”
說完他便嫌惡地拂袖,離我遠遠的,片刻也不想搭理我。
師弟見我態度如此強硬,咬牙切齒地吩咐下人:
“那是陛下賞給我的恩賜,還不趕緊把他從我的馬車上拉下來!”
家丁撲上來,被我一腳踹開,我怒氣衝衝跳下馬車揪住師弟:
“當年還是我見你可憐帶你進的太醫院!你如今竟成了神醫,還摟著我的妻兒?”
不等師弟開口,妻子就把師弟護在身後,惡狠狠瞪著我:
“徐景年,你是在瞧不起我夫君嗎?”
兒子也衝上來推開我,喝道:
“你無才無德也就罷了,還要嫉妒我父親!”
他們仨對著我的模樣,像極了一致對外的一家三口。
我自嘲地笑道:“相守三十多年的妻子,血脈相連的兒子,竟為了一個外人這麼對我。”
師弟以一個隻有我能看清的角度,故意挑釁地朝我翻了個白眼。
我忍無可忍,給了他一拳。
“徐景年!”妻子瞬間紅了眼,拔下簪子狠狠朝我刺來。
“你當初偷我夫君的時疫藥方,他大度不同你計較,更是在你出逃後好心替你掩護。”
“你竟還敢打他!”
在我手臂被紮了好幾個口子後,妻子才卸力停下。
她眼神警告地對我道:“你從前那些小人行徑暫且不提,但今日你休想肆意妄為,擾了大家的清淨!”
我看著模糊的血肉,竟覺得心更痛。
我這五年嘔心瀝血、日夜操勞地照顧她娘,竟是在出逃?
旁人聽到妻子對我的稱呼也明白了我是誰,立即凶神惡煞起來。
手上的東西盡數砸向我。
“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假神醫徐景年啊!”
“不僅畏罪出逃多年,還是個白眼狼。”
“人家慕神醫處處替你考慮,你見人家過得風光了又回來鬧事,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
這時,師弟焦急地擋住我,一副推我走的樣子,暗中卻得意地往我傷口處狠狠掐了幾下。
“師兄你快走吧,鄰居們都是好心的,不會舉報你。”
“就算你從前一直因妒忌打壓我,讓我默默在背後替你行醫,還試圖搶走我神醫的位置,我也不怪你,快走吧。”
見師弟被扔東西的人誤傷,嫌我丟臉而躲起來的兒子又跑了出來,拉走了師弟。
我任由鄰居砸中自己,心如死灰地朝妻子看去:
“你是何時對師弟有了意?”
“我好不容易研究出的方子你拿給他,我神醫的位置你奪給他,甚至還讓兒子認賊作父!”
“替你照顧嶽母的這幾年,地方偏僻藥材不夠,我翻山越嶺去尋,嶽母病情反複,為了治好她,我日夜守著不敢鬆懈,你卻對我如此絕情!”
說著,我從藥箱裏拿出原本要給妻子的隨記和嶽母的病案,大力甩在她臉上。
而後冷笑一聲:
“就算我畏罪潛逃,你總不能是以身相許師弟,替我贖罪吧?”
妻子心虛地別開眼,人群裏有人好奇地撿起我扔下的紙張,她看見後慌忙搶走。
我又扭頭看向師弟:
“既然太上皇是你救回來的,作為神醫的你該對當年用過的藥方倒背如流。”
說罷,我自顧自背出一張又一張的藥方。
原本在旁觀望的全公公急命人去太醫院拿來當年的藥方比對。
眾人驚覺,我方才背的內容與當年的藥方一字不差。
待我話音落下,眾人目光皆投向師弟。
看到師弟眼神閃躲支支吾吾,眾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七嘴八舌指指點點起來。
“這沒有上百張藥方也有幾十來張吧,徐景年背得比說話還輕鬆,慕神醫竟一字也沒有背出。”
“確實有蹊蹺,誰畏罪潛逃還有閑心寫隨記,這徐景年莫不是真的被汙蔑了?”
“這隨記裏親昵的口吻,也不像徐景年早就在外有人的樣子......”
聽到這話,我心裏怒氣又起,我何時在外麵有人了?
眾人眼神滿是疑惑地瞥向妻子。
妻子像是很怕我,驚慌地朝我撲通下跪:
“放過我吧,求求你放過我。”
甚至給我磕了幾個響頭,隨後匆忙摘下身上的金銀。
“銀子我都給你,我不該把你在外養女人的事說出去。”
“我娘的銀子你花光了我不怪你,可我的銀子是夫君辛苦掙來給兒子讀書用的,求你能放過我嗎......”
她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麼,話音頓住,示意丫鬟進屋拿東西,轉頭向眾人哽咽道:
“以前徐景年從我這要不到銀子便對我非打即罵,他出逃的這些年我才稍稍好過些,不曾想他又回來了。”
“我娘曾來過信,說徐景年逃到她那裏,他威脅搜刮走了我娘的銀子,在養外邊的女人。”
妻子朝全公公行了個大禮,哭求道:
“求全公公稟報陛下,解救臣婦和夫君,懲治惡人!”
聽著妻子這些話,我不由地痛心,往我府裏看去。
那些都是我一人掙下的家產,我離家五年來,妻子從沒給我捎去一分銀子,如今卻帶著別的男人住著我的府邸,。
她是如何有臉說出番話的!
以前別人提醒我,說我妻子不是良人,我沒多想。
現在看來,還真讓那人說對了。
這會子人群傳看著丫鬟拿出來的陳舊信件。
也紛紛請求全公公處置我,他們痛斥道:
“早些年隻知道慕神醫的夫人因徐景年在外養女人傷心,生了一身的病,沒想到這徐景年還是個打女人的軟飯男啊!”
“說是去診治嶽母,還做出這可憐樣,實際上是欺負嶽母去了!”
“那些寫滿思念的隨記,說不定是花銀子買的!他必是作惡多端,不然為何連這麼大的兒子都不認他呢!”
“這種人渣碎屍萬段都不泄憤!”
本對師弟起了些疑心的兒子看到那些信件,也奮力掃了我幾拳,大罵我畜生。
可全公公見我目光不懼,查看信件後還是猶豫著道:“這事還有待查問,咱家這就回去稟報陛下。”
畢竟師弟身為神醫,方才卻背不出方子,實在太過讓人生疑。
妻子明白全公公這是還存有疑慮。
她眼珠子轉了轉,大哭著攔住全公公,徑直跪下。
“全公公!”
“當年徐景年和夫君給太上皇診治時,徐景年就曾為陷害夫君換了太上皇的藥!”
“得虧夫君心細發現,太上皇禮佛之人心善,隻罰了徐景年背藥方。”
“若是太上皇閉關出來得知他當年的善舉會被人如此利用,定要傷心的呀!”
這回眾人仿佛也明白了我為何能背出這麼多藥方。
先前緊張沉默了許久的師弟終於又站出來,滿臉難以置信地咬牙道:
“是,我也是因為想到這樁事,便一時恍了神,想不到師兄竟會拿背藥方顛倒黑白,若非刻意背過,豈會將多年前的事記得如此清晰?”
全公公聽了這話,一臉憤恨地踹上我,尖聲下令:
“你膽子可真大呀!來人,將他押入大牢,此人膽大到利用太上皇搬弄是非,待會我便上報陛下,定要嚴刑逼供,還慕神醫一個清白!”
掩藏在附近的暗衛聞聲湧出,瞬間就製住了我。
我餘光瞥見妻子和師弟偷偷鬆了一口氣,心下不甘。
他們高昂著頭欣賞我狼狽的模樣。
以師弟如今的地位想要我死在嚴刑之下不難。
我咬牙切齒地看向妻子:“崔若芳,你真要一意孤行到底嗎?”
妻子對上我滿是怒氣的視線,一時嚇得神色慌亂起來。
所有人都疑惑地打量著我和妻子,師弟滿是委屈地出聲:
“一意孤行的是你啊師兄,雖然你當初那般對我,但我還是會在陛下麵前替你求情。”
聽見這話,妻子的眼神再次狠厲起來,像是發泄般,用盡全部力氣扇著我的臉。
“徐景年,你放過我吧!”
兒子也憤怒地捶打我:
“身上流著你劣跡斑斑的血是我最大的恥辱,我若是你,早一頭撞死了!”
就在我要被押走的時候,一輛精美的馬車擋住了去路。
“慢著!”
裏麵傳出女子爽利的話音:
“原來你就是為這麼個玩意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