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考上清華的那天,大姐偷偷藏起了我的錄取通知書。
隻因,她尋到了我流落在外的雙胞胎弟弟。
她心疼弟弟這些年在外受的苦,逼我把錄取資格讓給弟弟。
我當然拒絕,卻被大姐一巴掌扇倒在地。
“你在家享了這麼多年的福,補償下弟弟怎麼了?!”
就連我愛了三年的女友也被弟弟吸引。
“我不喜歡小心眼的男人,讀書厲害又怎麼樣,你哪裏比得上弟弟有涵養!”
我心灰意冷,又被弟弟陷害,被送去偏僻大山。
三年後,弟弟和我初戀女友訂婚,婚宴奢華無比。
此刻,大姐才想起了我。
“三年了,你現在總該知道怎麼和遠恒相處了吧?”
她滿意地看著我謙恭低頭的模樣。
卻不知道,在大山的這些日子,我的身體早就壞了,隻剩下三天的壽命。
那場轟動全城的婚宴結束後,大姐親自開車來了我所在的窮鄉僻壤。
加長版林肯剛開進村口,村長便忙不迭迎了上去。
大姐冷冷的目光越過他,看向縮在人群後的我。
村長注意到她的目光,臉上的神色更加諂媚。
“謝女士您放心,這三年我按照您說的,好好教導了他。”
“現在,他可是安分得很。”
他朝身後使了個眼色,身旁另一個老師將我像鵪鶉一樣抓了出來。
過去三年,我缺衣少食,身體早虛弱不堪,再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
不過被拖拽了幾步,便被石子絆倒摔倒在地。
尖銳的石子劃破肌膚,濺出點點血痕。
大姐眼神閃了一瞬,向前跨出一步想要把我扶起。
我卻先她一步跪倒在地,麵色恭敬不帶一絲感情。
“大姐。這些年我已經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錯誤。”
“謝謝您把我送來這裏。”
她上下打量我了許久。
那錯愕而懷疑的眼神,仿佛在懷疑我是否被抽走了靈魂。
看著她眼底的疑慮,我慘然一笑。
來這裏之前,我也曾是個受盡寵愛的謝家少爺。
從小錦衣玉食的長大,從未受過欺負。
那時,我囂張跋扈、任性妄為,如果有人敢讓我受委屈,我定會百般報複回去。
可現在,我卻像是被抽去了脊梁,成了一灘爛泥。
她大概從沒想過,我有一天會給她下跪吧。
可我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很快便是母親的祭日,而我有三年沒有給她掃過墓了。
這一次,不論會受到多少侮辱和折磨,我都要挺到母親的墓碑前。
大姐靜默了半晌,眼底意味不明。
好半天,她才緩緩開口。
“你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好,先起來吧。”
我慢慢起身,避開她的目光。
這時,車門再次打開,弟弟謝遠恒笑著從車裏走了出來。
他一身高定西裝,三年前瘦弱緊縮的眉眼變得大氣舒展。
一派的意氣風發。
“大姐,看來這三年確實不一般,我哥真的變得禮貌多了呢!”
大姐一看到他,冷漠的眉眼瞬間染上笑意。
“遠恒,你怎麼出來了?外麵風大,你身體虛弱,快回車裏躺著。”
我看著麵色紅潤的謝遠恒,自嘲地笑笑。
身體虛弱?
剛來這偏僻的鄉下,村長還顧忌我謝家少爺的身份,對我不敢太過囂張。
可當他發現一連三個月謝娟對我不聞不問以後,立刻就暴露了本性。
不僅安排我做最臟最累的活,甚至還不讓我休息,連吃食都是最簡單的鹹菜白粥。
由於營養不良,我很快就暴瘦下去。
醫生說,我的身體虧空的不行,怕是會影響正常生活。
不過這又怎麼樣呢?
反正,我也隻剩三天的壽命了。
見我沉默不語,謝遠恒眯了眯眼。
他轉身看向謝娟,故作委屈。
“哥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呀。”
“對不起,我就不該討要你的上學名額的。”
謝娟冷哼一聲。
“嗬,要不是他當年盛氣淩人地欺負你,也不會有這個結局!”
“謝維,當年你死活不肯和遠恒道歉,現在可知道錯了?!”
我自嘲一笑。
謝遠恒剛被找回來的時候,我確實憤憤不平,嫉恨他奪去了大姐的寵愛。
可我從未對他做過什麼。
那時的我,正興高采烈地準備去夢想中的大學。
沒想到,大姐卻忽然來找我,要求我將錄取資格送給弟弟。
“我不讓,憑什麼!?這是我自己寒窗苦讀三年,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我滿臉的憤怒和委屈,怒氣衝衝地看著故作可憐的謝遠恒。
“你回到家將我的衣服、房間搶走也就算了,怎麼連上學名額都要搶?”
“就算你真的替代我去了,難道你能學會嗎?”
謝遠恒一下就紅了眼睛。
“大姐,哥他嘲諷我沒讀過書。”
“可是如果不是當年我流落在外,又怎麼會變成文盲?”
我聽著他顛倒黑白的話,瞬間慌了神,忍不住提高了語調辯解。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哪裏說......”
謝娟一巴掌將我扇倒在地,她眼底跳動著火焰。
“住嘴!還不快給遠恒道歉!”
她抱緊了謝遠恒,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偏袒。
我捂著臉瞪大眼睛。
“我......我憑什麼給他道歉?是他汙蔑我!”
可謝娟眼中的火焰更甚,她咬著牙開口。
“看來母親還真是寵壞了你,竟然讓你變成了這般傲慢的模樣!”
“你給我去滾去深山好好反省!”
她命人堵了我的嘴,將我送到了這裏。
想到那些痛苦的回憶,我心中酸澀難當。
“謝維?!”
謝娟的聲音帶著幾分警告。
“還不快把你遲到了三年的道歉補上!
我藏住心中的情緒,閉上眼低下了頭。
“對不起,弟弟。當年是我不懂事,請你原諒。”
謝娟眼中的冷意退去了一些。
“這還差不多。看來你這三年確實進步了不少。”
“上車吧,我帶你回去。”
我坐上後座,身旁便是謝遠恒。
車程走到一半,他湊到我耳邊。
“蠢貨,你還敢回來,你以為現在謝家還有你的位置?”
“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模樣,簡直和路邊的野狗沒什麼區別。”
我抬眸冷冷地看他一眼。
看到我眼中的冷然,他微微一怔,緊接著便氣急敗壞起來,“你竟然還敢瞪我?!”
眼睛一轉,他忽然冷笑一聲,捂住了鼻子。
“哥,你身上怎麼這麼臭!”
幾乎是一瞬間,謝娟就停下車回了頭。
看到謝遠恒難受地幹嘔模樣,她頓時厭惡地看向我。
“謝維,你那麼不講衛生?連澡都不洗的嗎!?怎麼把遠恒惡心成這樣!”
她憤怒地一把將我拽下車,緊張地看向謝遠恒。
“遠恒,如果你不喜歡,就讓他滾下去。”
“反正他又不是沒長腳,走個幾個小時也能到家。”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膝蓋撞上地麵,疼得冷汗直流。
結痂好的傷口再次被劃開,鮮血流了一地。
我咬著牙雙手撐地想站起來,卻再次重重地跌了下去。
謝娟卻始終背對著我,眼裏隻有謝遠恒。
確認謝遠恒沒有事情以後,她也沒有再看我一眼,而是徑直開車揚長而去。
我從路邊撿了根樹枝,掙紮了半天才忍痛站了起來。
每走一步,傷口便鑽心得疼。
我咬緊了牙關,一瘸一拐地朝謝家的方向緩緩前進。
忍住。
等給母親掃完墓後,我也就徹底解脫了。
回到謝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我試圖從正門進去,可新任的管家卻一臉輕蔑。
“你說你是謝家少爺?!真是放屁!”
“你這幅寒酸的模樣,哪裏有少爺的樣子,還不快滾!”
我皺著眉聽著他的辱罵,心底毫無波瀾。
畢竟在外的這幾年,我受過的罵可要比這些臟的多了。
我正要開口辯駁,身後卻傳來了陌生而熟悉的聲音。
“他確實是謝家的人。”
我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到了那張讓我魂牽夢繞卻又痛苦萬分的臉。
初戀顧婷。
這是我愛了三年又苦求了三年的女人。
隻因為她一句想吃麵,我一個大男人苦練廚藝。
甚至為了她,我改變了自己的性格,學著溫柔。
隻為了變成她喜歡的樣子。
我曾以為,隻要我足夠堅持,總有一天能夠融化她的內心。
可當我給捆著扔去大山向她求助的時候,卻隻得了淡淡的一句。
“這是你自己的事。”
甚至在聽說我不願將錄取資格讓給謝遠恒以後,她還冷著臉說我心胸狹窄,比不上謝遠恒。
那天,我的心徹底化為死寂。
此時,她依舊是那般風輕雲淡的模樣,似乎什麼都不在意。
可眼底,卻滿是對我的冷漠。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吞下心底的苦澀,語氣淡淡。
“再過三天是我母親的祭日,我回來祭拜她。”
這也是我堅持的信念,無論怎麼被謝娟和謝遠恒羞辱,我也一定要在死前祭拜母親!
“呀阿婷,你怎麼來了?”
忽然身後傳來謝遠恒的聲音。
他笑得明朗,自然地貼上顧婷的臂膀。
顧婷也低頭溫柔地看向他。
這時,謝遠恒像是突然發現了我。
“哎呀,哥,你怎麼在這?。”
“好像還比剛剛更臭了。”
他捂著鼻子,眼底的嫌棄毫不掩飾。
我縮了縮身子,盡力藏住身上的泥濘。
可這一舉動,卻反而讓他更加興奮。
“我知道了哥,你一定是因為想見阿婷,所以才死皮賴臉地賴在這兒,對不對?”
他故作單純,可說出的話卻殺人誅心。
感受到顧婷的目光,我滿心惶恐。
僅剩的那點自尊讓我低下了頭。
我被安排在了偏僻又破舊的雜物間。
這裏,與我離開前的呆的房間天差地別。
可即便是這樣,也比我在大山裏帶的那個草屋要好上百倍。
伴著胸口的一陣疼痛,我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靜靜地在雜物間呆了一天,仿佛被所有人遺忘。
第三天,天際的晨光剛剛撒進房間,我便起身準備好了一切。
穿上這件洗的發白的毛衣,是我母親生前為我做的衣服。
我要穿著它,去為母親掃墓。
春寒料峭,我冷得發顫。
身上的傷痕更是隱隱作痛。
三年的折磨讓我身體徹底虧空,不過走了一會兒,嘴裏漫開一股血腥氣。
我硬撐著加快了腳步。
時間不多了,我一定要撐到見到母親。
可下一秒,膝蓋便突然一軟,我向前傾倒摔倒在地。
劇烈的撞擊讓我一陣眩暈,我試圖重新站起來,可虛弱的身子卻不聽使喚。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逐漸覺得身子沉重起來。
慢慢的,肺部像有刀片劃過,連呼吸都是一種折磨。
母親,我終究還是沒能再見你一麵......
“謝維,上車。”
忽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接著,我便被人扶起,坐在了汽車後座。
“顧......阿婷?”
她扭過頭,眸色複雜。
“別多想,我隻是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人死罷了。”
我硬撐著擠出一個虛弱討好的笑。
縮緊了身子,我竭盡全力地保存最後氣力。
到了墓地,顧婷將我扔下,便開車離開。
我剛落地站穩,便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謝維,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阿婷可是遠恒的未婚妻!”
謝娟一臉的怒氣,身後則站著一臉無辜的謝遠恒。
“是啊哥,你不是說不喜歡阿婷了嘛。”
我被打的吐血,想要反駁,胸口卻再次傳來一陣劇痛。
我知道,這是身體馬上就要崩潰的信號。
深吸了幾口氣,我不顧一切地朝母親的墓碑趕去。
到最後,我近乎是爬著來到了墓碑前。
“謝維!遠恒還在和你說話,你竟然敢跑!?”
謝娟一腳踩中了我的背,近乎將我踩入泥裏。
我吐出一口黑血,噴在母親的墓碑上。
慌忙用袖子擦拭,可那黑血卻越擦越大,我的眼前也越來越紅。
最後一秒,我顫抖著手摸上了母親的名字。
嘴角掛上滿足的笑意,我閉上了眼睛。
母親,我終於見到你了。
謝娟見我沒了聲響,更加憤怒地將我一把抓起。
“謝維,你到底聽沒聽到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