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長跑,準備領證那天,季北方的小師妹抱著一個孩子回來了。
季北方欣喜若狂,抱起她回了房間,卻把我和孩子丟在門外。
沒過多久,他滿臉饜足打開門,趾高氣揚的指揮我。
“圓圓被村裏的知青騙了,生下孩子後那人就跑回了城。”
“若是讓別人知道她未婚先孕,人們的口水能淹死圓圓。她可是有望成為高考狀元,不能被一個孩子毀掉一生。”
“文華,隻要認下這個孩子,我就娶你。”
我看著那個眉眼和他一模一樣的孩子,心裏發冷。
轉身去村裏大隊打電話。
“媽,我願意回城相親。”
1
半天後,我坐在了縣城的國營飯店裏。
我的對麵,坐著一個身板挺直的男人。
他是軍人,即將遠赴海島。
家世清白,長相不差,更重要的是,他能帶我離開這裏。
“顧先生,結婚嗎?”
顧宏似乎是有些意外與我的直接,但並沒有多問原因,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
“和我結婚就要隨軍去海島,可能會吃苦,你確定嗎?”
“當然。”
顧宏不是個扭捏的人,得到我的確切答複後,他就表示要回去準備申請結婚的材料。
等材料提交上去以後還需要等一個月才能審批下來。
而這一個月裏,我也需要準備一些東西。
......
回到村裏時,天已經擦黑。
或許是我離開的時間有點久,讓季北方難得有些不安,回村時,他正在村口等我。
“文華,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好久。”
“是嗎?那李圓圓一個人看孩子,忙的過來嗎?”
季北方沒想到我會直接揭穿他的謊言,頓時惱羞成怒。
“林文華,你到底有完沒完?我都說了,那個孩子是圓圓和那個知青的,我和她沒什麼的。”
“季北方,我從來沒說過那是你和她的孩子。”
我表情淡然,似乎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心虛。
季北方卻不自在的扭過頭,換了個話題。
“圓圓要在家裏住下,你給她收拾出來一個小床,就放我房間,孩子晚上和你睡,正好能提前培養一下感情。”
我的心徹底涼了下來,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暖玉,這是顧宏臨走前給我的,說是定親信物。
手心傳來的一絲溫暖讓我的情緒平穩下來。
“季北方,我們分手,分手以後,你想和誰養孩子我都管不著。”
季北方一愣,旋即才反應過來我剛才都說了什麼。
他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林文華,我都說了,我會和你結婚,這個孩子不會影響你什麼的。更何況,有了這個孩子,你還不用被我媽催生,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
我搖了搖頭。
“那是你的兩全其美,不是我的。”
我的態度終於惹怒了他。
“行,你要分手是吧,我隨你!希望你這次不會又過了一天就後悔跑來求我複合!”
說罷,他直接騎上自行車一個人回去了。
我跟在他後麵慢慢的走著。
不是對他有什麼留念,隻是他家裏還有很多我的東西。
剛下過雨,村裏的路滿是泥濘,等我走到季北方家裏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我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正在洗衣服的季北方。
洗衣盆裏,是孩子的尿布和女士內衣。
李圓圓抱著孩子坐在他書桌旁的凳子,為他整理書桌,時不時朝他望去,兩人相視而笑,氣氛很是溫馨。
自從三年前和季北方訂婚後,我就搬到了他家。
我給他洗了三年衣服,他卻連一件衣服都沒有幫我晾過。
他也不允許我碰他的書桌。
季北方總是說,那些書我看不懂,會把資料弄亂的。
而現在,他會為李圓圓和他們的孩子洗衣服,完全忘了他曾經的那些所謂的知識分子的驕傲,也不擔心孩子會毀了他的書稿。
見我回來,季北方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似乎篤定我是舍不得他。
李圓圓見了我,很是熱情。
“文華姐,你來啦!師兄今晚下廚做了菜,我特地給你留了些放在廚房,你快去吃點吧。”
說著,她又帶著些抱怨道。
“師兄也真是的,我都說了,一個女青年出門不安全,讓他去找找你,他非說不放心我和孩子在家,死活不願意。你別怪他,是我麻煩你了。”
我沒有心思和她玩心眼,並沒有理會,隻沉默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啪!
季北方突然將手中的衣服往地上一扔,三步並作兩步攔在我麵前。
“林文華,圓圓好心叫你去吃飯,你聽不見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禮貌?”
我終於抬頭,露出一個嫌惡的目光。
“禮貌?季北方,你要讓我怎麼禮貌?跪下來感謝她白白送我一個孩子,讓我擔上未婚先孕的名聲,被所有人指指點點?”
“還是要我現在出去讓村裏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未婚夫和他的師妹有了孩子,讓你們引起聲名狼藉?”
“你敢!”
謊言被我戳穿,季北方徹底不裝了。
“哇——”
孩子的哭聲突然響起。
緊接著是李圓圓慌亂地哄孩子的聲音。
“乖寶寶,不哭......”
季北方也顧不得和我爭吵,趕忙過去查看孩子的情況。
李圓圓哄著孩子,眼眶也紅了起來。
“師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文華姐也不會和你吵架,我這就帶著孩子走......”
季北方把她和孩子一起摟進懷裏,柔聲安撫。
“圓圓,你別這麼想,這裏是我家,我讓你留下你就留下,還輪不到別人做主!”
真可笑,早上還要和我去領證的人,到晚上,我就成了他口中的“別人”。
我冷笑一聲,就要徑直去房間收拾東西。
季北方卻因我的態度青筋暴起,他隨手拿起書桌上的一方硯台,就朝我砸來!
額頭傳來劇痛,烏黑的墨汁和鮮血混合著從我的額頭滑落,讓我眼前一片模糊。
恍惚間,我記起,這方硯台,是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從城裏買來送給他的。
隻因為當初季北方的一句。
不願丟了我們國家的傳統書法。
而現在,這方硯台被他還給了我。
以我的血為代價。
3
看著我被硯台砸破額頭,李圓圓對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她裝模作樣的想要靠近我,查看我的傷勢。
卻被季北方攔住了。
“圓圓,你別過去,臟。”
一個“臟”字,讓我的呼吸一窒。
我至今還記得,我和季北方相識的場景
那年,高考暫停,我爸雖然是大學教師,但為了避嫌,他不能推薦我上大學,無奈之下,我隻能被下放到這裏做知青。
不能上大學讓我心情一直鬱鬱,從小到大的生長環境更是讓我和村裏格格不入。
我適應不了在田間地頭裏勞作,常常將自己搞得一身狼狽卻掙不了幾個積分。
初遇季北方,也是在這樣一個陰雨天。
那天,和我同住的另一個知青把我帶來的書全都給扔在了門外的地上。
書籍染上了泥土,雨點嘩嘩落下,我被關在門外,心中絕望。
是季北方及時出現,他帶著我回到了他家,絲毫不在意我滿身的狼狽,和我一起耐心清理著書上的臟汙。
後來,他開始引導著我融入村裏的環境。
他說,我現在不在城裏了,應該學會彎腰低頭,學會和大隊的人一起勞作。
我也從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變成了現在種地的一把好手。
季北方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天過後,爸爸的熟人將我在這的遭遇告訴了爸爸,他本來已經找到關係可以我調會城裏做文員。
而我,為了季北方選擇繼續留在了這裏。
門外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可惜,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見我站在原地一直盯著他看,季北方臉色一冷。
“別用這種目光看著我,好像我欠了你什麼一樣,林文華,你可別忘了,要不是我,你在這村裏根本待不下去!”
“圓圓剛生完孩子,傷口還沒恢複,你現在去給圓圓弄一隻鴿子回來燉湯,我就原諒你這次的無理取鬧!”
“我是不會去的。”
我斷然拒絕。
我的“我”
之前季北方受傷,我為了他傷口能夠盡快愈合,曾經確實弄到過一隻鴿子。
可那是我用當時身上所有的工分換來的。
我還記得那天我把把燉好的鴿子湯端到季北方麵前時,他向我求婚了。
如今,他卻主動要我去弄鴿子,為了他的小三和他的私生子。
我被盛怒的季北方趕出了門。
門外風雨蕭瑟,我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這,手腳冰涼,我努力蜷縮著身體,想讓自己暖和一下,這並沒有什麼作用。
一如我的內心。
門內,是李圓圓小聲的啜泣。
“師兄,你這樣,讓我以後還怎麼心安理得的住下去,你怎麼能把文華姐趕出去呢。”
季北方安撫著李圓圓
“圓圓,你不用愧疚。”
“你受到這麼大罪生下的孩子,以後要叫她媽媽,她為你做些事是應該的。”
“她的脾氣太大了,現在讓她弄隻鴿子燉湯她都不願意,我以後怎麼放心把孩子交給她養。”
“那,師兄為什麼還要和文華姐結婚?”
李圓圓小心翼翼地試探。
沉默了半晌,季北方帶著些煩躁的聲音才響起。
“她爸是大學老師,圓圓,雖然明年就要恢複高考,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可我們也需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娶了她,她爸一定會全力輔導我,我問能把學習資料分給你一起學習。”
我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4
我知道,這些話是李圓圓故意問季北方讓我聽到的。
我也早就決定徹底和他斷了。
然而,當我知道我這五年的愛情都隻是一場騙局和利用時,我還是控製不住的全身痙攣。
現在回想起這五年間作為的恩愛時光,我隻覺得惡心。
我感覺自己的胃開始翻湧,忍不住幹嘔起來。
可能是我的幹嘔的聲音驚動了門內的兩人。
門被從裏麵打開了。
季北方看著我滿臉的淚痕,愣住了。
然而,下一刻李圓圓卻尖叫一聲。
“文華姐,你這反應,怎麼那麼像懷孕?”
她聲音很大,不僅季北方聽見了,就連旁邊的左鄰右舍也都被驚動了。
不過片刻,周圍好幾家的煤油燈都被點燃了。
一個個腦袋小心的探了出來,都在看這裏的熱鬧。
“林同誌懷孕了?”
“聽李同誌的話,是這樣。”
“雖然她和季同誌快結婚了,可還沒結婚就......以前就聽說過城裏的姑娘作風不好,沒想到是真的。”
“你,瘋......咳咳......了......”
我被暴怒的季北方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難。
“你,懷,孕,了!”
季北方看著我,眼中是被背叛的憤怒。
看到這一幕,我隻覺得諷刺。
同樣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他就憤怒到想要殺了我。
發生在我身上,他卻覺得我應該感恩戴德的接受?
我的耳邊,是周圍人的竊竊私語。
“季同誌這反應不對啊。”
“難不成林同誌肚子裏的娃不是季同誌的?”
“看樣子,是林同誌搞破鞋,還搞大了肚子,季同誌才會這麼生氣!”
“哦呦,造孽喲,季同誌這不是成了綠王八嗎!”
“你......放開......我......”
我努力的拍打著季北方的手,臉色因窒息變得通紅。
或許是擔心真的出了人命,李圓圓看夠了我的窘迫後,終於開口勸阻起來。
“師兄,你先放開文華姐,她或許有什麼苦衷呢,這麼多人看著呢。”
她的最後一句話,提醒了季北方。
理智回籠,季北方鬆開了我。
我努力的深呼吸,咳了好半天,才聽見季北方的聲音。
“把孩子打掉,和我結婚,我可以原諒你這一次。”
說這話是,季北方的表情很是隱忍,好似他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樣。
我終於緩過來氣,嗤笑一聲。
“季北方,你自己臟,就當我和你一樣臟?”
“就算你想考的不是醫科大學,也應該懂點常識。”
“不是隻要嘔吐就是懷孕了!我純粹是被你們惡心的!”
然而,季北方卻根本不相信我的話,他的目光陰沉的看著我。
“林文華,我再說最後一次,把孩子打掉,我可以原諒你這一次。”
“我也說最後一次,我沒懷孕!”
季遠方徹底失去了耐心。
他拽住我的手,猛然將我整個人推進了暴雨裏。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在外麵淋著吧,什麼時候你肚子裏的孽種沒了,你什麼時候緊張屋!”
我被他推倒在泥土地上,身上沾滿泥水,渾身濕透,心臟已經痛到麻木,身上的其他傷處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我努力直起身,眼前卻一片模糊,屋簷下的那一個一個人影都張牙舞爪的宛如一個個惡鬼,仿佛要將我吞噬。
我身體一軟,眼看就要徹底栽倒在地上,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手扶住了我。
我的頭頂出現一把深黑的傘。
身後,是有些低沉的男音。
“你們,是在仗著人多勢眾欺負我未婚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