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世人唾棄的毒女。
和攝政王相戀的第十年,他誤服下絕情蠱將我忘得一幹二淨。
大婚前夜,蕭穆然親手挖出我腹中的胎兒,將我丟進萬蠱池。
我難忍蠱毒劇痛,拚命伸出手向他求救。
他卻用腳無情碾碎我努力攀住岸邊的十指。
“我的妻子隻有許蕭蕭一人,你這種毒女不配懷下我的孩子。”
我心痛如絞,眼看著我七個月大的孩子被扔進池中受萬蠱吞噬。
後來,我拚死逃去蠱王殿,卻無意聽見蕭穆然與蠱老談話。
“攝政王,你那麼想和蠱女有個孩子,現在都成型了,這又是何必呢?”
“不就是一個孩子嗎,我和沐之以後還會有許多個孩子的!等用這個孩子煉成煥顏蠱給蕭蕭醫臉,我再恢複記憶去哄她便是。”
淚水失控砸落。
我才知道,我苦苦求來的孩子,隻是蕭穆然為了給許蕭蕭醫臉的煥顏蠱。
既然他愛的人從不是我,我又何必留戀?
當晚我就留下和離書,回了神山。
1.
萬蠱吞噬的劇痛傳遍四肢百骸,聽著蕭穆然的話,淚水止不住地落下。
“蠱老,足月的胎兒我已經從沐之那裏取下了,到底多久才能練好煥顏蠱?”
蠱老捧起七個月大的孩子麵露不忍開口:“攝政王,你這又是何必呢?這不是你一直以來最想要的孩子嗎?難道你就忍心白白看著他煉化成蠱?”
“現在我將孩子封進蠱壇,還有五成要他活下去的機會,攝政王如何處置,你自己選吧。”
“不就是一個孩子嗎?我和沐之以後還會有許多個孩子的。現在蕭蕭病重,臉上的瘡毒疼得夜不能寐,等蕭蕭病好了,我怎麼哄沐之都行。”
蠱老幽幽地歎了口氣,將孩子丟進蠱池,萬蠱吞噬。
母子連心,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被丟進蠱堆萬蠱啃食,心口像是被巨石壓住喘不上氣。
“攝政王,煥顏蠱三日後便能練好,可那絕情蠱呢?你不怕沐之知道這些都是你騙她的?”
蕭穆然遲滯了一瞬,然後不容置疑地開口:“絕情蠱的事,等時機成熟我自然會向沐之坦白,但蕭蕭的臉必須得醫。至於沐之,她自然會理解我的,往後我再慢慢彌補她。”
蠱老無奈地搖搖頭,操控著蠱壇裏的蠱蟲,任由蠱蟲星星點點地將我的孩兒吞噬。
我心痛如絞,眼看著蕭穆然逐漸離去的背影,大腦一片嗡鳴。
原來,連絕情蠱也是他編出來騙我的謊言。
我情願他是真的服下絕情蠱,至少忘記我,說明他還是愛我的。
昨夜,蕭穆然的承諾還回蕩在耳邊。
“沐之,我們會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然後看著他慢慢長大,有一個家。”
他言語太真摯,要我以為他愛我情難自抑。
可現在想想,隻覺得可笑。
他明明有兩次後悔的機會,要我們的孩子還可以活下去。
一次是在刀子劃過我的肚子,我拚命求他想起我。
一次是他親手將孩兒送進蠱堆,被萬蠱吞噬。
可無一例外,他都選了許蕭蕭。
我自嘲地扯開笑,淚水早已糊滿雙眼。
轉頭,蠱老的聲音響起。
“沐之,你都聽見了。”
我顫抖著腳步,裙底血色一片。
“蠱老,我想不做王妃了,我想回神山了。”
2.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可此時我卻連進去的資格也沒有。
府門口的小廝,嗤笑著對我咒罵:“我們王府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爬進來的,識相的快滾。”
我知道,這些全是蕭穆然的手筆。
往日見我殷勤的小廝,如果沒有蕭穆然的指示又怎麼敢這樣對我咒罵?
我的心疼得發麻,現在回去隻是為了處理掉我和蕭穆然之間的一切回憶。
曾經,我也以為我和蕭穆然會有一個孩子。
可直到蠱老告訴我,我自幼為了煉蠱,與毒蟲生活了十多年,身子早已寒氣逼人懷不下孩子了。
當夜,我自責到失聲。
是蕭穆然把我摟住,說他此生就算無子,也不會多納一房美妾。
他今生今世,隻娶我一人。
那時,我信了。
所以拚死向蠱老求來方子,被好孕蠱吞噬百日,筋骨重塑,才為蕭穆然懷下一個孩子。
可如今,隻覺好笑。
我苦苦求來的孩子,對於蕭穆然來說,從來都不重要。
門口小廝又一次對著我咒罵:“我知道,你還對攝政王有眷戀,但你應該清楚你這種蠱女孽障,是不配嫁進侯府的。”
“今日,攝政王把郡主摟進侯府的時候,滿城皆說般配,要是放你這種毒女進去打擾到王爺郡主清靜,你幾條命都不夠死的。”
我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
當年,我與蕭穆然成婚,滿城唾棄我是毒女,會危害百姓。
是蕭穆然不顧一切,為我修下萬蠱池,日日替我放毒,將我滿身毒性褪去。
我自覺不配,他更是背著我服下同心蠱,若有離心,必將肝腸寸斷。
大婚夜裏,他第一次癡纏地吻上我的唇:“沐之,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隻知道我蕭穆然此生隻愛你一人。”
“如今我同心蠱已經服下,你離開與否我都尊重你,隻是我已服下同心蠱,往後再不會愛上別人。”
我本來猶豫的心,在那時徹底鬆動了。
我看著他真摯的臉,笑著開口:“如果你背叛我,你會被同心蠱反噬,萬蠱噬心。那樣的疼你也受得了嗎?”
他答應得果決,全然不怕背叛我。
現在想來,他為我服下同心蠱是假的,對我的愛亦是如此。
門口小廝又一次驅趕,我剛想反抗,卻在此時蕭穆然衝了過來。
他重重地打了我一掌,而他的懷裏,抱著的正是許蕭蕭。
“你這毒女,還敢回來!是不是你操控毒蟲害了蕭蕭!”
這一掌打得猝不及防,連同我最後的一絲留戀一同打碎。
我紅著眼,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蕭穆然,你說你忘記我的一切,怎麼偏偏知道我是毒女?”
“你難道真的不知道,你萬蠱池裏的毒蟲,日日吞噬的人是我。”
“萬蠱池裏的毒蟲,除了你誰能調動?”
當年,我毒性日日積累即將爆發。
是蕭穆然為了修下萬蠱池,要我日日被蠱蟲吞噬,分散毒性。
經脈寸斷我沒有喊疼,蛇蟲噬蠱我也沒有喊痛。
可今日這一掌,卻疼得我遍體生寒。
他蕭穆然早該忘了,我做的這一切,隻是因為能在京城陪他。
在神山,有毒瘴滋養,我的毒從不會發作。
現在想來,他說愛我,卻不願陪我回神山。
隻是因為他心裏還住著個許蕭蕭吧。
3.
蕭穆然心疼地摟住許蕭蕭,言語裏滿是憤恨。
“毒女,一定是你嫉妒蕭蕭,才毒害了她!”
“像你這種毒婦,我又怎麼可能愛上你!”
看著他急切的樣子,我不甘心地笑出了聲。
這樣的擔心,曾經蕭穆然隻對我一人。
我心口疼的發麻,卻還是釋然地接受蕭穆然不愛我的事實。
我靜靜地割開手腕,任由毒血流淌。
“蕭穆然,你不就是想要我給許蕭蕭解毒嗎?”
“不用你來,我親自為你放血。”
我將毒血遞給蕭穆然,卻被他冷漠地一把打翻。
蕭穆然臉色煞變,對著我罵道:“你的毒血早已經被萬蠱池淨化!”
“現在去萬蠱池裏,被五毒侵蝕渾身毒遍,你的血才能救蕭蕭!”
他擔心地摟緊許蕭蕭,眼神又凶狠了幾分:“若是蕭蕭有事,我定將你銼骨揚灰!”
我心口疼得緊,不爭氣地流下淚。
當年,蕭穆然征戰南蠻,兵潰之際,他一人殺出重圍,卻誤闖進神山。
他眼看南蠻追兵全都停在神山門口,以為逃脫南蠻追兵。
卻不想神山本就是南蠻禁地,他全身滿是刀傷,血腥味很快便引來無數蠱蟲。
他被萬蠱啃食渾身筋脈黑紫,奄奄一息之際,是我用毒血將他救回,將他悉心照顧。
那時,他說必將報恩。
往後,時時來尋我被毒蟲咬傷,卻舍不得用我一絲毒血。
他說:他寧願自己疼,也舍不得要我受傷。
如今,為了許蕭蕭,卻甘心要我受傷,眼裏隻有對旁人的心疼。
我心口像是被無數蠱蟲啃食,痛意蔓延全身。
“蕭穆然,你可知道七個月前也是今天,是我告訴你懷下孩子的日子。”
“那時候,你高興地捧住我的手,說此生定將不負,許我無憂。”
“我情願你是真的忘了我,也不相信你是愛上了別人。”
蕭穆然臉色蒼白一瞬,很快又開口:“本王從不記得這些臆想之詞,像你這種毒女,本就不該待在這裏。”
我苦笑一聲,“那好,我如你所願,救下許蕭蕭。”
“然後回到神山,從此與君決絕......”
我後半句還沒說完,蕭穆然就對著下人呼喊:“開蠱,放蟲!”
我的心口猛地一緊,這樣的話我已經許久沒有聽過了。
曾經,我在蠱池裏疼得撕心裂肺之時,蕭穆然竟然也為我哭紅雙眼。
他滿眼心疼,字字珠璣:“沐之,我情願如今受罪的是我。”
後來,他花三萬兩黃金,為蠱老修建宗祠,才求來分心蠱將我萬蠱分噬的痛全都轉到他自己身上。
往後,直到毒氣散盡,我都再沒疼過一次。
隻有蕭穆然一人嘴唇發白對著我笑笑:“沐之,我說過不會要你再痛。”
如今,看著蠱池裏密密麻麻爬滿的蠱蟲,心口沉得快呼不上氣。
“選最毒最大的蠱蟲,這樣許蕭蕭才能好得更快些!”
原來,愛一個人真的全都可以裝出來。
我緩步踏進蠱池,還是不甘心地問了那句:“蕭穆然,你就真的不怕我會離開你嗎?”
“你這種毒女,還在想我會愛上你的夢話!我再說最後一次,我蕭穆然此生隻愛許蕭蕭一人!”
“等你替瀟瀟解毒,從此我不會要你再踏進侯府半步!”
我蒼白點點頭,然後任由萬蠱吞噬。
疼嗎?
我自嘲地笑笑。
或許疼,但我麻木了。
我是毒女,萬蠱噬心本就是我的人生。
可蕭穆然,如果不曾遇到你,我不會知道,原來神山外還會那麼美好。
我灰黑色的人生,是你點亮的,現在卻全都討走。
那好,我都還給你。
我疼到雙眼發昏,卻還是生生用刀子從心口割開毒血。
黑到發烏的毒血,順著我的四肢百骸流淌。
血滴在地上,瞬間炸開煙霧。
“蕭穆然,你要的毒血,我給你。”
4.
蕭穆然沒有管我,二話不說就匆忙用蠱壇接下毒血。
他想喂給許蕭蕭,看她疼得張不開嘴,自己不顧毒性,用嘴抿住毒血吻了上去。
他一遍遍喂給許蕭蕭,任由嘴唇發黑。
我看著他擔憂的神色,心裏止不住地發麻。
曾經不舍得我疼分毫的蕭穆然,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我忍著痛,從蠱池裏爬出來。
滴滴黑色從身體裏流出,炸開青黑色煙霧。
蕭穆然發狠地捂住許蕭蕭的口鼻,對著我怒罵。
“你這個毒女,渾身是毒就滾得遠遠的!”
“要是再傷到蕭蕭,我不會要你好過的!”
淚水打濕眼眶,眼前逐漸發白。
回想起,我第一次被蕭穆然帶回京城。
那時毒性發作時,所有人都罵我是毒女。
隻有蕭穆然,不顧一切地摟住我。
他對著我的毒煙說仙氣,對著我的毒血說玉露,他答應我,每次毒發煙霧散開都會來替我拿些花瓣,把我當作仙子。
可如今,蠱池旁隻獨留我一人荒涼。
我起身,朝著曾經的房間走去。
這房間是蕭穆然特地為我打造,因為我有毒,所以他特地為我造下一整座黃金屋,隔絕毒氣。
當年京城,就算人人都嘲諷我是毒女,卻無一人不說攝政王蕭穆然愛我入骨。
十足十的真金,他為我尋來百噸。
可如今,看著眼前的黃金屋,隻覺囚牢。
蕭穆然用了十年,為我打造一個精心的囚牢,以愛之名束縛住我。
如今,隻覺一晃。
原來,錯付了這麼久。
我從櫃子裏掏出許許多多的物件。
他送我的百花裙,金玉台,還有我替孩子繡的花襖和蕭穆然做的撥浪鼓和木馬。
看著這些物件,我心口疼得發麻。
我們明明馬上就有一個孩子了。
蕭穆然,你難道就真的就那麼狠心,要我們的孩子被萬蠱吞噬!
淚水不自覺地順著眼角滑落,我一點點把這些物件丟進火坑,任由他們隻剩灰燼。
蕭穆然為我服下同心蠱的時候對我說過,如果他背叛了我,就會被萬蠱噬心,我也不會有絲毫眷戀離他遠去。
如今,我與他所有回憶都隨烈火一同焚盡。
我草草用筆寫下和離書三字,筆墨有些濕潤,隻寫下一句話。
“不複相見。”
我用蠱壇虛掩住和離書,許蕭蕭的煥顏蠱得用蠱壇封住三天三夜才能完全煉好。
既然蕭穆然如此愛著許蕭蕭,那等蠱壇開封,他一定是最先看見那封和離書的。
當晚,我毫無眷戀地回了神山。
而許蕭蕭正趴在蕭穆然的胸膛,聲音嬌柔。
“蕭穆然,我連身子都給你了,你什麼時候要與我完婚?”
蕭穆然饜足地舔舐上許蕭蕭的唇,“等你的臉被煥顏蠱醫好,我就風光大辦要全京城都知道你許蕭蕭是我一人妻。”
情意正濃,蕭穆然又一次不可自拔地抵了上去。
三日後,煥顏蠱開封。
蕭穆然摟著許蕭蕭進殿,蠱老將那壇煥顏蠱遞過去。
蕭穆然的臉上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惆悵。
“攝政王,這煥顏蠱裏凝聚了沐之太多精血,藥力比尋常強許多,給郡主用時切記不可貪多。”
許蕭蕭笑著貼在蕭穆然身上,臉上的幸福快溢出來。
“蕭穆然,我就知道你是最愛我的。”
煥顏蠱被蕭穆然打開,最先散開的卻是一聲尖銳的嬰兒啼哭。
蠱老悠悠地歎了口氣,“這胎是沐之將好孕蠱生生吞進肚子裏,用精血皮肉養了蠱蟲百日才替你求來的。”
“他是有靈性的,如今怨氣深重也隻能怪你們父子有緣無分。”
蠱老言畢,蕭穆然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他不可置否地開口:“蠱老,難道沐之懷胎不是你用宗門秘蠱替他調養身子才得來的嗎?”
“好孕蠱又是什麼!”
“穆然,不就是一個低賤的毒女嗎?能為你懷胎已經是他的福分了。”
許蕭蕭嬌聲安慰,一隻手控製不住地伸進蠱壇裏,取下煥顏蠱。
刹那間,煥顏蠱底飄飛出一張白紙紅字的和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