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被攻破那日,我作為奴隸被押送到未婚妻顧祺麵前。
眼看著她在太極殿上登基為女帝,而後當眾拿出一枚木簪給我。
“長欒,當年你說過什麼金簪銀簪都不如我做的木簪。”
“現在,我想冊封你為皇夫。”
一時間,滿朝嘩然。
所有人都在等著我聲淚俱下地點頭同意。
畢竟這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
畢竟當初我癡戀她的事情滿城皆知。
可大家都忘了。
當初我被陷害給先帝下藥。
顧祺明知道真相,卻汙蔑我心懷不軌。
當著所有人的麵,她大義滅親,親手杖責八十下,請先帝將我扔到禦馬監刷了八年的馬。
如今她登基為帝,手下的心腹都勸我。
“陛下這麼多年連個男馬奴都不用,哪怕當初差點被你連累抄家滅族,她心中愛的人也隻有你。”
“甚至為了你起兵謀反,沈長欒,陛下是真的愛你。”
“還不領旨謝恩?”
見我遲遲不動,顧祺的心腹抬腿踢翻了我麵前的木桶。
我抬眼,冷漠地看向他。
“顧祺現在是天子,難道還要她親自求你不成?”
“就算是你想要輕薄公主,做出豬狗不如的事情,差點害得她被滅族抄家。這麼多年她都沒有恨過你,甚至為了你起兵造反。”
“沈長欒,你是不是沒有心!”
他滿臉的鄙夷嘲諷,好像我不願意做皇夫是犯了天大的罪過。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
眾人紛紛向這邊投來視線,不知道是好奇還是等著看笑話。
當年我被先帝貶到禦馬監,一待就是七年,他們都還不知道我已經成婚。
也不知顧祺今日封我做皇夫是唱的哪一出,還是打算故技重施再折辱我?
我微微蹙眉眼中譏諷一閃而過,臉上依舊麵無表情。
淡聲拒絕道:“謝陛下抬愛,隻是當年我年少無知,如今不想再跟她有什麼牽扯了。”
話音未落,周圍便傳來一陣驚呼聲。
“什麼!他要抗旨?這可怎麼可能?”
“誰不知道當年他死皮賴臉追在陛下身後,現在陛下要封他做皇夫,他竟然拒絕了?”
我理解他們為什麼會這麼說。
畢竟十六歲那年,我死皮賴臉地追著她,動靜之大可以說是轟動京城。
因為喜歡她,我一擲千金買下她所有的書畫。
得知她想要一枚狼牙,我就帶著家丁進山打狼,胸口至今還有被撕咬的傷疤。
京城蔓延瘟疫時,我衣不解帶的貼身照顧她,導致自己也得了瘟疫,九死一生。
她心疼我,我卻隻說我喜歡你這件事跟你無關。
無論她遇到任何的事情,我都會陪在她的身邊。
少年的喜歡,自以為隻要付出真心,就能得到回報。
所以,我從未想過,被愛得越肆無忌憚,背叛起來也才能越無所顧忌。
可她畢竟是顧祺啊,是在我中毒時願意為我試藥,差一點喪命的顧祺,是滿眼都是我的女人。
我曾天真地以為她就是我的良人,是我今生的依靠。
可直到樓阿彌的出現,一切就都變了。
他在桃花宴上被小侯爺刁難,因為不小心把酒灑到小侯爺身上,被他當眾逼迫下跪磕頭。
顧祺見不得他仗勢欺人,出手相助。
後來怕他被小侯爺報複,顧祺將他帶回家做了貼身的小廝。
最開始,顧祺告訴我,她的丈夫隻會是我這個京城公子,讓我放心。
所以我從來不把樓阿彌當成威脅。
可後來,我發現顧祺有什麼好東西總會先緊著他,在同我出遊時也會帶著他。
更是帶著她頻繁參加各種宴會,絲毫不關心坊間流言有多曖昧。
在我無數次跟她廝鬧後,她才有所收斂。
可是轉頭我就親眼看見,她宿醉在樓阿彌的房間。
我捧著醒酒湯站在大雪裏等了她兩個時辰,而她從樓阿彌房間出來時,衣衫不整,臉色潮紅。
瞬間我心如刀割,眼淚止不住地流。
可是顧祺看見哭紅了臉的我,卻沒有任何的心虛,甚至不想跟我解釋。
隻是淡淡地說,“大雪天出門,你也不怕凍著。”
我剛要開口,卻對上她不耐煩的眼神,
“阿彌怕黑,我隻是陪了他一晚上而已,你至於這樣爭風吃醋麼?”
想到為了熬醒酒湯燙出來的水泡,我心中又氣又委屈。
看到我紅腫的眼睛,顧祺瞬間暴怒。
“沈長欒,到底要我怎麼保證你才能相信我?”
“阿彌隻是我的貼身小廝而已,你還有完沒完!”
聞言,我直接呆愣在原地。
我從想過為了我可以付出生命的顧祺,會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我。
瞬間委屈湧上心頭。
顧祺卻越過我,拂袖而去,隻冷冷地留下一句。
“你真是不可理喻。”
2
那日我們不歡而散,顧祺也不像往常一樣來哄我。
京中更是流言紛紛,說顧祺寧願嫁一個貼身小廝,也不願意嫁給我,所有都嘲諷我是不值錢的倒貼男。
我被氣得直接病倒,昏迷不醒的整整燒了三天。
再睜眼時,隻見到顧祺雙眼通紅地守在我床榻邊。
她麵容憔悴,一看就是幾天幾夜沒有合眼。
丫鬟進來送藥還特意調侃,“公子,顧小姐一聽說你病了,差點急死呢。”
可看到顧祺,那日的場景浮現在眼前,我一把甩開她的手。
顧祺則笑吟吟地俯身抱住了我瑟瑟發抖的身體。
“別生氣了,我知道錯了。”
見我不說話,她又捧起我的臉頰,真摯地盯著我的雙眼,而後小心翼翼地給我戴上一支木簪,低頭親了親我的額頭。
“知道你喜歡這些小玩意,這是我親手做的。”
“這輩子我隻會愛你一個人。”
聽著她沙啞的嗓音,看著她熾熱的眼神,我一顆心被安撫。
我看著顧祺的滿眼真誠,多日的委屈湧上心頭。
“那你為什麼住在她房間。”
隨著我的聲聲質問,顧祺也紅了眼眶,雙眸裏寫滿了愧疚,立刻起身將我緊緊地擁進懷中。
“阿彌就是怕黑我才陪著他的,我是在外間坐了一晚上的。”
隨後她又舉起手,一臉真誠地起誓,“要是我有一句假話,就懲罰我孤獨終老!再也不能見我最愛的長欒!”
我抬頭,給了她最後的機會。
“能不能答應我,以後離他遠一點,好嗎?”
顧祺隻是愣了一下,然後就像是恨不得把我融進她的身體裏邊,擁抱的力度更緊了三分。
她點了點,直截了當,“長欒,我是真的愛你......”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聽著她帶著哭腔的道歉,我徹底地心軟。
可還沒等我向她傾訴這幾日心中的委屈時,樓阿彌就闖了進來。
他直接“撲通”一聲跪在我的麵前,止不住地磕頭。
“沈公子,都是我不好,害得你生病。”
“我跟小姐之間什麼都沒有的,如果你看不慣我,我現在就撞柱自盡,再也不讓小姐為難。”
說著,他傷心欲絕地起身,猛地朝著柱子撞去。
我清楚地看見顧祺眼中的慌張。
她鬆開我,連忙拽住樓阿彌。
當著我的麵,他對樓阿彌萬般寵溺地哄著。
樓阿彌膽怯地看向我,好像是我逼迫他自盡一樣。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而我隻不過是看客。
我吩咐丫鬟送客。
我以為顧祺會帶著樓阿彌頭也不回地離開,可她卻送走了樓阿彌後又冒著大雪站在我的院子裏。
單薄的身體在大雪中止不住地發抖,“長欒,我隻是怕你為此背上人命,我怕你會心中不安。”
“你別多想,自始至終我隻愛你一個人。”
見我推開門,她踉蹌著過來將我緊緊抱住。
我雖然內心糾結,可是感受著她顫抖的身體,還是決定相信她。
3
隻是沒想到她終究辜負了我的信任。
那天之後,樓阿彌就光明正大地陪在顧祺身邊。
他們一起遊船賞燈,一起踏青彈琴,宛如一對恩愛的夫妻。
這天,我和樓阿彌在尚書小姐的桃花宴上偶遇。
他故意打翻甜湯弄臟了顧祺給他新做的衣衫。
隨後臉色蒼白對著尚書小姐,楚楚可憐地哭訴,“我知道自己隻是個小廝不配出現在這種場合,可是我沒想到沈公子竟然會讓我當眾出醜。”
話音一落,現場的達官貴人紛紛看向了我。
有責備,有好奇,更有憤怒。
還沒有等我解釋,他又淚眼婆娑地哭了起來。
“不僅如此,沈公子還警告我,說要將我賣到男風館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哪裏對不起沈公子,讓他一個名門公子用這種下作手段對付我。”
可實際上卻是他攥住我的手臂,用戒指將我的胳膊劃得鮮血淋漓。
所有人都憤怒地指責我沒有胸襟,我被趕出了桃花宴。
而尚書府門外,樓阿彌一步步逼近我,一改楚楚可憐的樣子,壓低了聲音,麵帶得意地挑釁我。
“沈長欒我勸你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吧,顧祺心中隻有我一個人。”
我攥緊手掌,強壓下心底裏的怒火。
他卻微微一笑,眼中帶著勢在必得,“你還不知道吧,我們早就有了肌膚之親,他還說我床笫之間厲害得很,比你這個死板的公子哥讓人舒服。”
自此,我忍無可忍,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滾!”
下一刻,顧祺姍姍而來。
她見到倒在地上啜泣不已的樓阿彌,憤怒地推了我一把。
“我不是都跟你保證過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也滿腹的委屈,直接將樓阿彌的話和盤托出。
可聽我說完,顧祺態度卻更加的惡劣。
“就為了這點小事,你就顛倒黑白誣陷阿彌?他本來就因為出身不好事事委曲求全。”
“沈長欒,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像是善妒的夜叉!以後幹脆把我綁在你身邊好了?”
聽著她決絕的話,我第一次覺得原來我自以為轟轟烈烈的愛情,隻是一場鬧劇;我真心相愛的人,竟然這麼不值得。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她再沒有來找過我。
即使我們偶然在各府的席宴上遇見,她也對我視若無睹。
但我總能看見她帶著樓阿彌買珠寶首飾,為她慶賀生辰。
直到中秋夜宴那日。
我剛剛走進皇後的宮門就被一群太監按住,將我拖到了她的麵前。
還沒等我反應,她身邊的嬤嬤就將酒盞摔碎在我的腳邊。
“大膽沈長欒竟然敢輕薄郡主,還給她下這種臟東西,你不想活了麼?”
我手足無措,本能地為自己辯解。
“不是我!我剛進宮,都沒有見過郡主!”
樓阿彌也在這時出現,聲淚俱下地控訴我。
“沈公子,無論你以前怎麼羞辱我,我都不會跟你計較,畢竟我身份低賤,不如您高貴。”
“可是你不該輕薄郡主,還要殺我滅口啊!”
“你忘了你跟顧祺是有婚約的麼?”
霎那間,現場向我投來厭惡、嘲諷的目光,就連我的親生父母都口口聲聲請皇後嚴懲我。
而我隻是絕望地看向顧祺,我是和她一道來的。
隻有她能為我證明。
可她卻直接避開了我的視線,深吸一口氣,對著皇後娘娘道:
“娘娘,沈長欒以下犯上,罪該萬死。”
我徹底愣在原地,忽視了所有鄙夷的目光,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她。
“你確定是我做的麼?”
4
顧祺眼底閃過一絲猶豫和糾結。
可隻是片刻,她就跪在皇後麵前,“娘娘,就算沈長欒是我的未婚夫,我也不願意包庇他。”
“我在他房中見過這種藥,隻是沒想到他竟然心臟到輕薄郡主!”
瞬間我再也控製不住眼眶中的淚水。
這就是我癡心愛了十幾年的女人。
她當著所有人麵的顛倒黑白,將我的尊嚴踩在腳下,任人踐踏。
樓阿彌也嗚咽著大哭起來。
“沈公子,我知道你是顧小姐的未婚妻,可是你怎麼能逼著她為了你說謊呢?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你怎麼欺負我都沒關係,我身份低賤,就算你找人毆打我,我也不敢多說一句的。”
說著,他又不經意地露出胳膊上的累累傷痕。
青紫血紅一片,讓人觸目驚心。
看著他委屈哭訴的樣子,我甚至覺得自己是瘋了。
他被顧祺時時刻刻無微不至地保護著,我怎麼可能有機會找人毆打他。
“樓阿彌,你胡說八道什麼?怎麼就能證明是我做的!”
樓阿彌還沒有開口,顧祺突然怒吼了一聲。
“夠了!”
她眼底已經泛起濃濃的厭惡。
“阿彌隻是個小廝,怎麼可能汙蔑你?”
“沒想到你不要臉做處畜生行徑就算了,還這麼惡毒心狠!”
“阿彌對你一忍再忍,沒換來你半分歉意,還讓你越發的得寸進尺了!”
我愣在原地,渾身都在顫抖。
我沒想到,愛了十幾年的女人,竟然會為了一個男人,如此汙蔑我。
周遭看過來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嘲諷。
顧祺更是直接求皇後。
“這樣畜生的男人,就應該貶黜到禦馬監刷馬,以儆效尤!”
皇後怒不可遏,敕令太監剝去我身上的吉服,由顧祺親自掌刑。
我被人按著跪在地上,卻沒有絲毫的恐懼。
隻是冷冷地與顧祺對視,“你這麼對我,你確定你不會後悔嗎?”
她不回答,隻是毫不猶豫地揚手。
八十個鞭子打完,我的後背已經鮮血淋漓。
隨後我像一條死狗一樣被人扔到了禦馬監,而自始至終顧祺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我。
那日之後,我成了禦馬監最低賤的馬奴。
就連太監都可以隨便地羞辱我,我的手指常年泡在冷水裏,早就生滿了凍瘡。
而滿京城都像是忘了我這個人,任由我在禦馬監自生自滅。
思緒回籠。
顧祺的心腹正捧著聖旨想要塞我的手裏,“她起兵謀反都是為了你,你不做皇夫是要逼死她麼?”
我笑著後退一步,“恕難從命。”
他皺起眉頭,攔住我的去路。
“陛下已經趕來了,讓她親自跟你解釋。”
我搖搖頭,語氣不耐煩道,“我和她沒什麼好說的,況且我已經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