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在商成青猛然站起眼前一黑,手無意碰倒油罐時起來了。
身體驟然被烤得火熱。
商成青反應過來時,下意識去找商明邑,生怕他笨到連火都不會躲。
可環視一圈,哪還有商明邑的影子?
心中說不上什麼滋味,隻是感覺意料之中,卻偏偏酸澀溢滿胸腔,彷徨難言。
火舌得了油罐相助,像是個被鼓勵的孩子越卷越大,濃煙四起,商成青將好不容易撲救回來的東西收入懷中,然後想離開。
但門被人惡意鎖住了。
商明邑!
侯府剛將她認回來時,十五歲的商明邑擔心她會和商燕燕搶爹娘的關注,就將她帶去了郊外的林子,希望她不認路自己走丟。
數年過去,商明邑將她鎖在起火的廚房,希望她自己死去。
討厭她的心還是一如既往!
廚房雜物眾多,窗扇都被柴火堆和桌子灶台堵住,唯一供人進出的門此時無論如何也拉扯不開。
“有人嗎?”外麵似乎有腳步聲,商成青試探性叫喊,“救命!”
但無人應答。
火勢越來越大!
商成青連忙用打濕的袖子捂住口鼻,在黑煙明火中費力睜開眼,企圖尋找砍柴的刀具。
希望還有力氣將門窗劈開。
咬緊牙關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到底還是劈開了,隻是那殘存的遺物,也在她的動作下掉回火海之中,被火舌吞吃入腹,再無法挽救。
似乎在告訴她,莫留念。
就像曾經,他們將她護住,用自己的身軀抵住流寇的刀刃一般。
莫回頭,往前走!
外麵烏泱泱站著一群人。
侯爺、侯夫人、商明邑、沈鳴聿、宋韞、趙嬰......
他們神態各異,望著這火勢,卻不見分毫著急擔憂。
商成青忽然就失去了前進一步的勇氣。
刀具從手中滑落,任由身後烈火烘烤,後背早已大汗淋漓,可她隻是平靜地注視著他們。
總也不能,他們相聚於此,隻是為了看她表演火海求生吧?
見到她,沈鳴聿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很久才比了個唇形無聲告訴她,“沒事兒就好。”
商明邑眼睛不敢看她,嘴上卻先聲奪人,“是我鎖的又怎麼樣?可我也是為了燕燕!”
“那東西害得燕燕遭罪,我就想著燒了,誰讓她非要攔著,我這才想給她點教訓!”商明邑負隅頑抗,“再說了,她攔著不讓我燒,不就是擔心燕燕好起來嗎?”
“我偏不要她如願!我就要燕燕長命百歲,身體康健!”
有理有據!
侯夫人將商明邑拉住,示意他閉嘴。
其實他們在外麵看得清楚,又備了不少水,商成青被燒死的可能性很低。
隻是給點教訓,免得她總是針對商燕燕。
一個孤女,從小就在自己膝下長大,無親無故,還總被商成青陷害。
實在虧欠!
她是商成青的母親,有責任將商成青引回正途。
“這火是因你而起,原本也怪不到別人身上去,縱然上鎖不對,可你不也沒事嗎?你阿兄隻是擔心燕燕,你不要得理不饒人。”
商成青忽地就笑了。
她穿過這群人,脊背挺得筆直,從頭到尾,沒有任何疑問,也沒有一句解釋。
一切盡在不言中。
隻要商燕燕能好起來,她商成青受點苦怎麼了?
即使她什麼也沒做,隻是出現在他們麵前,就成了那個得理不饒人的。
商成青依舊回了牢獄。
替罪羊和嫁衣是一塊送過來的。
嫁衣上有一塊沾了口脂,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是牡丹花香的。
商燕燕最愛牡丹花!
似是還心存某種幻想,商成青還是忍不住穿上了身。
果然。
衣服尺寸與這具身體格格不入,穿起來人就顯得局促,仿佛是她偷來的一般。
影七也送了一套過來,真正的鳳冠霞帔,金線勾勒出的鳳凰絲羽栩栩如生,長裙娓地,拖出十裏豔霞。
相比之下,那套染了牡丹花香的堪比一塊破布。
商成青卷起那道和親旨意,“陛下答應過我的,將這件給那個死囚穿上吧,我們也該啟程了。”
本來還想不出什麼死法的。
可既然他們給她扣了這麼一個罪名,那她死得理所當然。
......
六月十三那日。
刑場上,那顆駭人的頭顱滾落時,鮮紅的血液濺在大紅吉服上。
而城中,聿王爺與南平侯府小姐的盛世婚宴為人驚歎,數以萬計的煙花衝入雲霄綻開落下,二十麵開城鼓在聿王爺的安排下罕見地同時擂響。
十裏紅妝蜿蜒!
一生節儉的南平侯爺唯一一次奢靡,用在了他最疼愛的女兒身上。
風光無限!
城外。
暮色四合,商成青坐著馬車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