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
楊洪猛地睜開眼,視線裏一片昏暗。
他躺在一張硬板床上,身下的褥子薄得像紙,硌得骨頭生疼。
撐起身子,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狹小破敗的偏院小屋,牆皮剝落,露出裏麵暗黃的土坯。
唯一的窗戶糊著發黃的麻紙,透進來的光線微弱得可憐,勉強勾勒出屋裏簡陋的桌椅輪廓。
門外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還有若有若無的交談聲。
楊洪扶著額頭,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湧來,最終彙聚成一個清晰的事實。
他穿越了。
成了大漢王朝,當朝太子劉據眾多門客中,最不起眼、最落魄的一個。
原身也叫楊洪,舉孝廉無望,投靠太子府,本想謀個前程,卻被扔在這無人問津的偏院自生自滅。
更要命的是,他很清楚眼下的局勢。
太子劉據,看似尊貴,實則處境艱難。
畢竟漢武帝年邁,疑心日重。
太子是劉據,那便是漢武帝的兒子。
這裏麵的事,可就大了!
幾位皇子野心勃勃,黨爭激烈,暗流洶湧。
太子雖為嫡長,卻性格仁厚,缺乏鐵腕,在朝中根基不穩,屢遭構陷。
最危險的是,一場針對太子的“巫蠱之禍”正在悄然醞釀,隨時可能爆發。
曆史上,這場風波直接導致了太子的廢黜與慘死。
而現在,距離那場災禍,似乎已經不遠了。
想到這裏,楊洪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不行!
不能坐以待斃。
他現在是太子府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太子倒了,他這個毫無根基的小門客,下場隻會更慘。
必須想辦法自救,而唯一的出路,就是獲得太子的信任,提醒他,幫助他避開這場殺身之禍。
可他身份低微,如何才能接觸到太子,並讓他相信一個無名小卒的“危言聳聽”?
院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原本懶散倚在牆角或低聲交談的幾個門客,忽然都站直了身子,臉上露出或恭敬或緊張的神色。
腳步聲由遠及近。
楊洪心頭一動,機會來了?
他立刻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儒衫,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銳利而沉靜。
門被推開。
一個身著常服,麵容略顯清瘦,眉宇間帶著幾分憂鬱與威儀的青年走了進來。
正是太子劉據。
他身後跟著兩名內侍,神情肅穆。
院中的門客們紛紛躬身行禮。
“參見太子殿下。”
劉據目光掃過眾人,微微頷首,聲音平淡。
“都免禮吧。”
他的視線在院中逡巡,似乎隻是例行巡視,帶著一種疏離感。
院子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沒人敢隨意開口。
就在劉據的目光即將掠過楊洪,轉向別處時。
楊洪猛地向前一步,朗聲開口。
“殿下,請留步!”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在這壓抑的寂靜中如同投石入水。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帶著驚愕、不解,甚至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想幹什麼?
劉據也停下腳步,眉頭微蹙,看向這個突然出聲的門客。
他認得這張臉,有些印象,是眾多依附者中毫不起眼的一個。
“你有何事?”
劉據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楊洪迎著太子的目光,不卑不亢,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奇異的弧度。
“殿下,洪觀天象,察氣運,發現近日宮中似有不祥之兆。”
這話一出,周圍的門客更是嘩然。
瘋了吧?
竟敢在太子麵前妄談天象吉凶?還是直指宮廷?
劉據身後的內侍臉色一變,隱隱上前一步。
劉據抬手製止了內侍,眼神更加銳利地盯著楊洪。
“哦?不祥之兆?說來聽聽。”
楊洪微微躬身,聲音壓低了幾分,卻更添神秘。
“殿下可曾留意,近日常有宮人莫名染恙,太醫院束手無策,隻說是瘴氣彌漫?”
劉據眼神微凝。
確有此事,幾名低階宮女太監病倒,禦醫也查不出所以然,隻按尋常時疫處理,並未引起太多關注。
“洪還聞,昨夜欽天監觀測到熒惑守心之兆,雖被壓下,但異象頻出,恐非吉兆。”
楊洪繼續說道,語氣帶著一種莫名的篤定,仿佛親眼所見。
他當然沒見過,這些都是他結合記憶碎片和對當前局勢的推斷,故意誇大渲染,製造緊張氣氛。
他要用這種“神棍”的方式,先聲奪人,引起劉據的好奇。
劉據沉默不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
宮中確有小恙,但熒惑守心?他並未聽說。
欽天監那邊一向謹慎,若真有此等凶兆,不可能毫無動靜。
是這人故弄玄虛,還是真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內情?
“一派胡言。”
劉據身旁的一個內侍忍不住低聲嗬斥。
“放肆!殿下麵前,豈容你在此妖言惑眾!”
其他門客也紛紛投來鄙夷的目光,覺得楊洪這是在自尋死路。
劉據卻擺了擺手,示意內侍退下。
他看著楊洪,眼神深邃。
“你所言瘴氣、異象,不過是道聽途說,加上臆測揣摩罷了。”
“如何能斷定是不祥之兆?”
他的語氣帶著質問,但並未直接發怒,顯然是被勾起了一絲興趣,或者說,是一絲警惕。
楊洪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神秘一笑,並不直接回答,反而賣起了關子。
“殿下明鑒,天機不可泄露。”
“不過,有些征兆,往往始於毫末。”
“譬如......”
楊洪頓了頓,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遠處宮殿的方向。
“譬如,三日之內,西苑那位新得寵的柳才人,恐有失寵之虞。”
柳才人?
劉據心中一動。
這位柳才人是近來父皇身邊的新寵,雖位分不高,但頗受喜愛。
說她三日內失寵?這預言未免太大膽,也太具體了。
若是不準,此人便是欺君罔上。
若是準了......
劉據看著楊洪那張平靜中帶著一絲玩味的麵孔,心中疑竇叢生。
這人到底是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還是在故布疑陣,另有所圖?
“危言聳聽。”
劉據最終冷冷拋下四個字,不再看楊洪,轉身便走。
“殿下......”
內侍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劉據一個眼神製止。
一行人很快離開了偏院。
院子裏隻剩下楊洪和一群目瞪口呆,隨即爆發出低低嗤笑和議論的門客。
“這家夥是失心瘋了吧?”
“竟敢詛咒柳才人失寵?等著被趕出府吧!”
“嘩眾取寵的小醜!”
楊洪對周圍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
他的嘴角依然掛著那抹神秘的笑容,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算計。
第一步,引起注意,已經達成。
接下來,就是讓這個“預言”成真。
當然,他不會真的指望什麼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