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們是誰？！”陸楓的聲音仿似淬了冰，直刺宋子清已然崩潰的神經。

宋子清渾身劇烈一顫，死死捂著嘴，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瘋狂地搖著頭，喉嚨裏發出嗚嗚的、不成調的聲音，仿似想要否認剛才脫口而出的話，又仿似在恐懼某種未知的報複。

“說！”陸楓猛地一拍桌子，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狠厲，“是誰讓你幹的？他們手裏有什麼你的把柄？！”

那白衣“鬼影”也配合著逼近一步，陰冷的“氣息”幾乎要貼到宋子清的臉上。

雙重壓力之下，宋子清的心理防線徹底垮塌。

他猛地鬆開捂著嘴的手，整個人癱軟下去，涕淚橫流，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我不知道他們是誰......真的不知道......是一個蒙麵人他......他拿了......拿了我寫給曉楠的那些......那些詩......還有......還有我挪用家裏銀子的賬本......”

他斷斷續續，語無倫次，顯然是嚇破了膽，“他讓我那天晚上無論如何都要跟王淩吵起來......然後......然後帶著人離開醉花樓......別的......別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求求你放過我吧......鬼......鬼大姐，放過我吧......”

宋子清不停地磕頭，額頭撞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全然沒了平日裏尚書公子哥的半分體麵。

即便是在極度的恐懼下，他依舊堅稱自己隻知道這麼多，對於殺人的細節，對於幕後主使的身份，一概不知。

就在這時，“啪”的一聲輕響，屋內的燭火被重新點燃。

跳動的火光瞬間驅散了黑暗，也照亮了房間內的一切。

王淩那間屋子裏的燭火也幾乎同時亮起。

宋子清茫然地抬起頭，淚眼模糊中，看清了站在那裏的陸楓和劉小刀，還有那個站在不遠處，已經摘掉了遮麵長發，露出一張清秀麵容的“鬼影”——曉月。

哪裏有什麼陰風慘慘，哪裏有什麼索命亡魂？

他......他被騙了！

宋子清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的恐懼迅速轉為羞憤和絕望，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終頹然地癱坐在地上，仿似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陸楓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把他帶下去，嚴加看管。”

兩名捕快立刻上前，將失魂落魄的宋子清架了起來，拖了出去。

劉小刀走到陸楓身邊，低聲道：“陸大人，這宋子清雖然招認被脅迫，但咬死了不知道真凶是誰，這......”

陸楓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心裏卻在飛速盤算。

宋子清的話未必全是真的，但提到了把柄，提到了有人指使他在特定時間鬧事離開，這背後牽扯的事情，絕非簡單的爭風吃醋引發的仇殺。

這時，負責看守蘇遠安的捕快也走了過來，稟報道：“陸大人，蘇公子那邊，還沒等用上手段，就已經嚇得什麼都招了，跟宋公子說的大同小異，也是被人拿了把柄，讓他配合宋子清和王淩行事，其他的也是一問三不知。”

三個公子哥，口供驚人的一致，都指向了被脅迫，都聲稱不知道更深層的事情。

“陸大人，”劉小刀再次開口，語氣帶著幾分官場老油條的圓滑，“我看這案子，到這裏也差不多了。宋子清他們雖然不是主謀，但也算參與其中，可以定個脅從的罪名。至於主犯，就說是畏罪潛逃，發個海捕文書，做做樣子也就是了。”

他看了一眼旁邊一直沒怎麼說話，隻是默默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的曉月，繼續道：“畢竟，死的不過是幾個胡姬，又不是什麼朝廷大員。案子能了結，上麵有個交代，咱們也能拿到賞錢，您在大理寺這考核的節骨眼上，也算是有個交代了，何必再深究下去，惹麻煩上身呢？”

這話說的很實在，也很符合官場的潛規則。死幾個身份低微的舞姬，掀不起太大的風浪，隻要能找到幾個替罪羊，把案子平了，大家你好我好。

陸楓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

劉小刀的話確實很有誘惑力。

他來大理寺的目的，本就是為了找個地方“苟”著，完成老黃的計劃，順便撈點好處。

破案本身，並非他的終極追求。

這個案子牽扯到了尚書、兵部侍郎、將軍府，水深得很，再查下去，風險太大。

見好就收，拿到賞錢，穩住在大理寺的位置，這似乎是最符合他利益的選擇。

他心裏快速權衡著利弊。

“先這樣吧。”陸楓最終抬起頭，對劉小刀說道，“今晚辛苦大家了，讓曉月姑娘也早些回去休息。”他的語氣聽不出傾向，仿似隻是暫時擱置。

劉小刀會意，點了點頭，便去安排後續事宜。

陸楓獨自站在廊下，夜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他看著遠處高聳的尚書府和侍郎府的屋簷輪廓，總覺得這看似即將了結的案子背後，還隱藏著更深的暗流。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一個驚人的消息便傳遍了大理寺。

宋子清，在天牢裏上吊自盡了！

消息傳來，大理寺內一片嘩然。

“畏罪自殺！肯定是畏罪自殺！”

“我就說嘛，做了虧心事，心裏害怕，扛不住壓力就自己了斷了！”

“這下好了，人證物證口供都有了，主犯之一也死了，這案子算是鐵板釘釘，可以徹底結案了！”

大理寺的官員和捕快們議論紛紛，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宋子清是畏罪自殺。畢竟，人是在天牢裏死的，還能有什麼別的可能？

黃乾得知消息後，也是撚著胡須，歎了口氣，隨即吩咐手下盡快整理卷宗，將此案上報刑部結案。

醉花樓胡姬被殺一案，就以這樣一種略顯倉促卻又“順理成章”的方式，畫上了一個句號。

沒有人再去追究那個神秘的蒙麵人，沒有人再去深挖宋子清等人手中的把柄到底是什麼。

案子了結，皆大歡喜。

陸楓站在人群外，看著眾人忙碌的身影，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裏卻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疑慮。

宋子清雖然膽小懦弱，但求生欲極強，昨天晚上那副嚇破膽的樣子，更像是怕死到了極點，怎麼會突然就有勇氣自盡了？

他不動聲色地離開了人群，悄悄繞到了大理寺後院的停屍房。

負責驗屍的老仵作正準備收拾工具離開，見到陸楓進來，有些意外。

“陸大人？您怎麼來了？宋公子的屍體已經檢驗完畢，確實是自縊身亡，脖頸上的勒痕清晰可見，沒有其他外傷。”老仵作恭敬地說道，以為陸楓是來確認驗屍結果的。

陸楓關上門，走到仵作麵前，壓低了聲音：“老先生，你跟我說實話，宋子清，真的是自縊那麼簡單嗎？”

老仵作渾濁的眼睛看了陸楓一眼，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有兩人能聽見：

“陸大人，您是明白人，老朽也就不瞞您了。”

他湊近陸楓，神情凝重：“宋公子脖子上的勒痕是後麵加上去的。他真正的死因，是被人用極陰柔卻又霸道無比的內力，隔空震碎了五臟六腑！斷氣之後，才被人偽裝成上吊自盡的樣子。”

老仵作的聲音在寂靜的停屍房裏回蕩，帶著一絲寒意。

“殺人滅口，好狠的手段！”